自家幾個孩子回來一看,不見爺爺奶奶,就問了。兩口子當然也得瞞著了,隻說是你們伯娘去南邊,你堂姐沒人照看,你爺爺奶奶又回去了。
然後幾個孩子就以為他們伯娘去南邊抓大伯的二奶去了,都嘻嘻的笑,說這麼著好,有沒有的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知道真相的,想的又簡單的孩子都是這麼想的。
麗君回來見爸媽在家,爺爺奶奶也在家,心裡還一鬆,可見氣氛不對,到底忐忑。程開秀就拉孩子去臥室,摸孩子的頭:“放心,沒事!你爸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你爸,正好,我倆換著呆。也正好解除誤會!媽去南邊蹲點,你爸照管咱家的生意。你爺爺奶奶給你做飯照看你,媽還給你找了家教,要聽老師的話,明年爭取也考個中專。就考中專師範學校,出來當個小學老師也挺好,你這樣的條件,咱們子弟學校的附小教低年級一點問題都沒有。”
麗君連連點頭:“我肯定好好學。”
隻要爸媽不離婚,還能解除誤會,這就再好沒有了,“那你要打電話回來……”
“那肯定!”程開秀連忙保證,“等你考上了,放暑假的時候帶你去出去玩。”
孩子連連點頭,一再保證好好學習,聽爸爸和爺爺奶奶的話,程開秀出了孩子的臥室就哭了,眼淚默默的流,眼線被淚水一衝,臉上兩股子黑印子特彆明顯。她慌忙擦了淚,躲進臥室去了。
晚上躺下,兩口子背對背,各自蓋各自的。
因琦聽到那邊壓抑的哭聲,便道:“哭啥啊,是你不要我們爺倆了,這會子又做出這副樣子給誰看?”
程開秀越發的哽咽了:“要是廠子好好的該多好,按時上下班,也不想那些有的沒的。或者是你出去開店去,我在家裡帶孩子。不叫我出去,我就不知道人家還能那麼過日子。那時候就真覺得,這半輩子都白活了。人家出去一頓飯的錢,我曾經得精打細算的謀劃。隨便喝一杯咖啡,夠孩子的學費資料費補課費了。人家的日子能過的瀟灑,可我把我的日子過成什麼樣兒了。以前,我跟我姐一樣,可這幾年呢,穿我姐的舊衣服,回娘家就跟撿破爛的似的,給啥我都稀罕,叫人看不起。”
“可咱的好日子也來了。”因琦就說:“一個月小一萬的賺著,如今有幾個人能賺這麼些錢?”
“可這錢叫我買衣裳買化妝品,我心疼!”程開秀氣道:“夫妻兩個也不在一塊,一想起這錢都是血汗錢,我是花一分我都肉疼半天……”
因琦明白這話的意思,她花自己賺來的錢心疼,但是花不相乾的人的錢,她不疼。
她不是對自己沒感情,她就是管不住,就是想要人家的東西。
就聽她說:“我掙的我都攢著呢。給麗君開了個銀行賬號,明兒我把折子叫媽收著,這錢我一分不動,都給我閨女。你以後要是再娶,彆帶回這個家來。這邊的房子是閨女的,聽見沒?”
因琦悶悶的嗯了一聲,夫妻倆就都不說話了,一直睜著眼睛到天明。然後臉上帶著笑起床,一起送閨女去學校,看著孩子歡快的蹦著往學校去了,兩人這才回來。一個坐著沒動,一個隻收拾了一個小箱子,然後出門。
這一走,隻怕再難進這個家門。
老太太想哭都不敢哭,怕人家聽見了說叨。但私底下還是罵兒子:“這成一個家不容易,你們這說糟蹋就糟蹋了?”
老人家想不通啊!
但這事瞞的緊,程開秀連娘家人都瞞著呢,隻因家這邊知道。廠裡人還當是兩口子好著呢,還打趣說:“還當是真事呢,沒想到這兩口子這麼大歲數了,還鬨這個。”
老兩口含混的應是。
但這事對四爺和林雨桐的影響還是比較大的,最直接的就是孩子的中午飯怎麼辦?
老太太說她在這邊做好了,然後給麗君帶一份過去就行。
可那邊是四樓呢,上上下下的是那麼容易的?再者了,因琦一個大男人,這洗衣服收拾屋子這些事,不得老太太來嗎?老爺子出來采買,老太太在家裡緊趕慢趕的做,隻要能收拾利索。人年紀大了,到底是手底下慢了。
所以,四個孩子的午飯,林雨桐還是給了錢,叫在學校食堂解決或者乾脆在學校門口的小飯館裡解決。晚上回來給他們做飯吃。本來說想找個不住家的保姆,幫著洗洗涮涮的做個飯,自家廠子裡都能找到人。可要找到放心的,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先這麼著吧。
其實孩子們還挺喜歡在外麵吃的,能換著花樣的吃嘛。家裡的飯再好,一天一天的這麼吃,也覺得膩的慌。
然後四個孩子四個班級,吃飯也不一起了,各自跟自己的同學一塊吃飯,這麼過了一周,看他們適應還算良好,那也行吧。
唯一麻煩的是就是晚上回來得收拾屋子洗衣服,林雨桐收拾屋子,四爺看著洗衣機,睡前把家裡收拾利索了,第二天早上就不用著急忙慌的了。
眼看這國慶節到了,孩子要文藝彙演。
因唯又被選上去當主持人去了。老師要求也多,要紅毛衣,黑裙子,搭配一雙白靴子。
可著市場裡找,小市場裡根本就沒有。好容易在商場裡找見了,可這都是牌子貨,瞧著樣式也太成熟了,其實不適合孩子穿的。沒法子,老師要求嘛。花了七百多給配了一身。然後其他三個又被要求去學校每人得帶一捧塑料花,說是領導要來,這是歡迎領導的。
學生們舉著塑料花,一邊搖著,一邊喊著‘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的口號。
如今這塑料花挺流行的,結婚的時候,花盆裡都插著塑料花。就連酒廠,裝酒的酒瓶子都做成能當花瓶的樣式,喝完了擺在外麵插上花還能用。
自家當然是沒有這玩意的,地方本來就緊張,哪裡有空檔擺那個。廠裡的辦公室,之前也有人提議說弄假花擺放,林雨桐卻叫買成吊蘭藤蘿這些東西放著,根本就沒有塑料花。
這玩意在小店裡還找不見,又專門抽空跑到小商品批發市場,買了三捧子。
用完了,因唯的衣服也不穿了,林雨桐穿。領導檢查的那一天下著雨,塑料花也沒派上用場,帶回來擱都沒地方擱去,林雨桐說看誰家要拿去算了,幾個孩子還舍不得,給裝進塑料袋,塞到沙發底下去了。
得了!到了年底大掃除,還是扔了的貨。
緊跟著秋季運動會,幾個孩子的老師大概覺得他們家家裡條件好,都叫了孩子單獨說話呢,意思是看你爸你媽能不能給咱們班提供一些飲料之類的東西。
本來是該班費買的,但現在家裡條件好的不多,班裡收幾塊錢的班費,都有家長找學校,怎麼動不動就收錢,亂收費什麼的。知道困難的學生多,人家老師這麼說了,孩子們回來一說,得了!四爺又得抽一天空,乾脆全校支援算了。沒有飲料,就是礦泉水的供給,一個孩子一天兩瓶水,這很可以了吧。
也是為了孩子的,人家學校提什麼要求,家長得無條件答應不說,最好還能超額完成。同樣遭遇的也不光是四爺和林雨桐,還有好幾家的家長,都是一樣。有一家是自家開廣告公司的,如今這廣告公司就是印刷名片,製作橫幅之類的東西。老師說給班裡製作橫幅就行了,結果這家長還不是一樣給學校製作了很多橫幅,什麼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之類的。有學生的家長是醫生,又被請來客串一天的校醫,因為都知道學校的校醫是個隻讀了護校的護士,留著也不大管用。那位家長請假在學校義務勞動了三天。
老師客氣,說辛苦各位了。
然後家長還得更客氣:不辛苦不辛苦,應該的應該的。
老師滿意了,可家長們回來是把學校罵了個死臭。可誰叫人家是重點學校呢。好些人家想給孩子轉學,可就是死活找不到關係。家長們這邊罵著,可等有親戚朋友求上門來了,又覺得能跟這樣學校的老師拉上關係,也還不錯。
過了中秋節,自家蓋的新廠房能用了,陸續的把設備搬到開發區,但原來那地方也沒停用,又在那裡開了個醬菜廠。
有了新廠區,這就得重新開業。廠裡準備了半個月,最後又請來了上級的領導,區裡的,市裡的,省廳的,哪怕省廳隻來了一位副主任,但這人總算是請來了。重新剪裁,這又是報紙又是電視的,又上了一撥。
隨後又請了電視台,自家廠裡得打廣告了。如今這廣告,都可簡單了,而且都是一個模子的。就是某某某老總,坐在辦公室裡,寬大的辦公桌前,放著職務姓名牌,什麼某某某董事長,某某某總經理,在這裡祝願大家新春快樂萬事如意,大致上就是這麼一個模式。
所以請的人一來,人家就問四爺:“不知道是因總來,還是林總來。”
誰都不來!
坐在那裡叨叨叨叨的,誰耐煩看你去!
咱也不請明星,就是拍廠裡的製作流程,生產線,運輸線,包括過期產品處理流程,然後配上背景的介紹詞就行了。說明我們的品牌,有我們的聯係方式,知道我們的地址,再就是強調,我們隻做放心食品。
這就o了!
這廣告先是在省台放的,至於國家級彆的,現在還沒這個實力。
到了新廠了,那一切都得不一樣。首先是引進電腦。這個辦公的時候要用的,到底是方便。然後再就是招聘!
四爺要找的就是那種能獨當一麵的人,平時的經營有他負責就行,關鍵是得把自己和桐桐從繁雜的事務中解放出來。他們把把關,指導了方向,具體有人去操作就行。彆整的自家累死累活的,顧了廠裡顧不了家。便是廠裡的事好處理,但有時候人不在就是不行,得陪綁自己的時間。
可這樣的人可遇不可求。真有能耐的,人家撲騰點什麼不比給人家打工賺的多。
這段時間,天公作美。搬遷廠子這麼大的事情,一點雨也沒見。等到了什麼都忙的差不多了,雨就下來了。秋雨連綿,一下來就沒完。天氣也變的陰冷陰冷的。早早的給孩子們把羽絨服都翻出來,早上四爺開車先送孩子,把孩子送到學校門口,看著他們進去才罷休。
按說這也到了試供暖的時候了,今年卻遲遲沒有動靜。
廠子都是自己供暖的,鍋爐就在廠區裡。可今年廠裡說連煤錢都拿不出來。好些人家就找呢,說實在不行,那就收暖氣費嘛。家家戶戶的都收一點,財政再想辦法補貼一點,好歹過了這個冬再說。
可惜,願意交錢的是少部分,大部分家人就是搖頭,沒錢。如今這裡麵有買斷工齡的,也有如今還沒有跟廠裡達成一致的,這處理起來就很麻煩了。
那這可怎麼辦?
難不成今年不供暖了?
不管供暖不供暖的,人扛不住了,就得準備起來。先去買電褥子,給老兩口還有麗君也捎帶上,幾個孩子都是單人的,一個床鋪一個電褥子。如今最不值錢的就是棉花布匹,找熟人在二廠三廠買了不少,擱在家裡都縫製成被子,十斤的棉花被子,一人換一床新的。
都過了十一月半了,還不見供暖。
四爺估摸著今年要涼,於是又準備爐子,給老人家那邊也定做了一個大鐵皮爐子,專門買了一大卡車的煤,就卸在老賴的院子裡,隔上兩天,從那邊扛上大半袋子回來燒。這得虧是住在一樓,大鐵皮的煙囪從每個房間繞一圈之後,從窗戶的玻璃上鑽的眼就通出去了。可老兩口住四樓,很不方便。好些人都在戶外晾曬衣服,懸空掛著。這伸出去的煙囪流出來的那個煙油,掉下來把人家的衣服再弄臟了。
於是,四爺愣是想法子,把煙囪伸出去一米五上下,地方高,煙囪長,然後風一抽,爐子特彆旺。如果不關房間門,每個房間的不冷。趕不上暖氣吧,但也不受凍。
每天家裡倒出去的煤渣滓,很快就不見了。自家的爐子是開著的,隻要人在家,就一個勁的烘屋子,如此就導致了家裡的倒出去的煤渣燃燒的並不充分。有些人就把煤渣撿回去,用篩子再過一遍,然後倒進自家的爐子還能燒。
可這不是禍不單行嗎?
天冷了,都用上爐子了。大多數都是蜂窩爐子,叫屋裡有個溫度就算了。這可樓上不比平房,用爐子特彆操心。落雪的那個早上,小區裡三家中了煤毒。其中就有李老太太和那兩個孩子。還有另外兩家!李老太太和孩子倒是沒事,得虧了樓上有個跟李家外孫一個班的孩子,上學的時候習慣的叫那孩子一塊上學,結果喊了半天不見動靜,樓上的大人聽見了趕緊下來,拍了門不見動靜,就趕緊多叫了幾個人把門鎖給砸了進去,果然是老人孩子都昏迷不醒了。把人送到職工醫院,搶救及時,沒出大事。
可另外兩家就不那麼走遠了,年輕人火氣大,心疼老人,心說晚上把爐子放到老人屋裡,結果這下好了,年輕人起來的早都急著去上班去了,想著老人還沒起,也沒管,等到中午回來的時候壞菜了,人早涼了。
這如何肯乾休!
怪誰?
就怪廠裡!就怪廠領導!
要是通暖氣不是什麼事也沒有了!偏這兩家當初是答應了說交暖氣費的,可有人不樂意交,廠領導也不說做工作,錢交不齊就不管。如今人死了,出了這樣的意外了。人心裡氣不平啊!
人裝殮了放進棺材裡,堵到葛秋成家門口,逼著他:這事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葛秋成也委屈:“沒錢我上哪給你們變出燒暖氣的碳去,這不是無理取鬨嗎?”趁著晚上沒人的時候,人家溜了。跑到京城去了,說是去看朋友去了。
人家兩口子就一個獨生的閨女,招贅了女婿之後,前兩年見廠子的效益不好,把女婿先放在廠保衛科,然後派出所不是要往這邊派警力,添一個警衛室嗎?又把女婿放在那地方過度了一下,去年人家就調到區公安局去了,不在廠裡呆了。葛秋成帶著老婆一走,你們堵門也沒用了!
又去找工作組,最後工作組出麵,補償了一部分喪葬費,然後送火葬場把人安葬了。
至於說暖氣的事,還是那兩個字——沒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