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意又哭又笑的,覺得十分諷刺。
她自個兒親生的父母、親姐妹,對她不聞不問,半路被她硬傍上的姐妹,卻是真心拿她當親人了。王姝這一疊銀票在王如意最彷徨的時候,給了她一顆強有力的定心丸。倒不是說這些銀兩給了她底氣,而是王姝這封信給了她底氣。
她還有家人。傍來的姐妹,也是姐妹。
深吸一口氣,王如意從榻上爬起來,一字一句地給王姝寫回信。
這次的遭遇給了王如意極大的陰影,王如意寫好了回信。她一個人呆坐在窗邊的書桌旁,伸出了自己的雙手呆呆地看著,上下翻了翻。
她看了整整一個時辰,宮人們從旁打量著,不曉得她在看什麼。
王如意卻是在心中下決心。
……這雙手,從今天開始,可能就不會再乾淨如初。
清月閣的動靜,賢妃自然是不會錯過。
她借著宮權的便利動了葉慧瓊肚子裡的雙胎,雖報了仇,但後續的責任她卻承擔不起。雖然目前是以葉慧瓊年紀大又幾次生氣傷了身子,憋死了孩子為由,強行解釋了葉慧瓊雙胎停胎,但不夠萬無一失。若是將來事情被翻出來,總得有個人為這件事承擔罪責。
這個人,賢妃早就選好了。就是同樣懷孕卻莫名其妙落胎的王良媛。哦不,因為落胎得了陛下的同情,王良媛晉升了分位,如今是三品婕妤。
不得不說,這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丫頭片子還真是有本事,爬的當真快!
賢妃雖然早已人老珠黃,無寵多年。但不代表她當真心如止水,對這些偶爾還能承寵的新人沒有嫉恨。事實上,她的嫉恨從來沒有停止過。從多年前,一直燒到如今。任何一個得陛下恩寵的女子,她都會嫉妒。隻是她掩藏的好,旁人都當她人淡如菊,根本沒人發現過。
“那賤婢家裡給她捎銀子了?”從外頭送進來什麼東西,賢妃自然知曉。
宮婢立即應諾,娓娓道來:“捎了不少,聽內務府的小順子說,足足有千兩銀子。這王婕妤據說家裡是商賈,在做著跑商生意,賺了點家底子。”
若說賢妃這輩子最缺的是什麼,那必然是錢。
賢妃是家道中落的,早年家中長輩沒死儘之前就已經破落了。換言之,在被韓靈素接進皇子府暫住之前,她過得就是捉襟見肘的苦日子。家裡沒有家底兒,家道中落以後就更沒有傍身銀兩,活不下去了。後來在皇子府暫住,以嬌客的身份借住,自然也不能領月錢。
皇子府雖然會管她吃住,偶爾韓靈素會管她穿戴,卻不會當真給她太多財物。似生錢的鋪子,來錢的好生意路子,又或者有利錢的肥沃田地……就更不可能白白送給她。
再言之,賢妃沒有家底。哪怕以特殊手段留在了皇子府,她也是最窮的那個妾室。
後來當了妃子,有了俸祿,她也是沒有多少家底存下來的。畢竟要維持宮中上下的人情往來,四處打點,她不負債都算是善經營。
對於王如意這種家裡動不動給捎錢的,她是最看不上的。
“說什麼平民之女,結果還不是腰纏萬貫?”賢妃絕不承認自己嫉妒的眼紅,陰陽怪氣道,“怪不得我瞧她日子過的那般舒坦,原來家底子給她撐著呢……”
錦樂宮裡的宮人都清楚她的性情,一個個把腦袋垂得低低的。
這時候是萬萬不能接話的,不然一不小心觸了娘娘的黴頭,怕是要被打腫嘴的。
賢妃兀自陰陽怪氣了半天,沒人接話,她自己將這股子酸澀消耗了乾淨。心情又好了。畢竟宮權落到她手上這段時日,可不就給了她機會撈上一筆?
滿意地翹起了蘭花指,她端起杯盞吹了吹茶沫:“把這事兒往那邊引,手腳做的乾淨些。”
宮婢應了聲諾,立即下去操持。
鐘粹宮裡,葉貴妃看著銅鏡中老了不止十歲的自己,狠狠地砸了這麵鏡子。原先養胎就害的她變醜了不少,如今為了引產死胎,還是快七個月的雙胞胎死胎,差不多要了葉貴妃半條命。這一遭經曆,讓她的整個人急速衰老。她的臉上不知何時長了皺紋,臉頰上的肉也全耷拉了下來。
頭發更彆說,一摸竟然夾雜了一小把的白發。她明明才三十八歲,就已經如此老態龍鐘。尤其是懷雙胎撐大的肚皮揪巴巴地泛著黑,仿佛一張長滿了黑紋的老樹皮。
“滾!都給本宮滾出去!”葉貴妃的崩潰無法遏製,她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瘋狂的大叫,“把屋裡的所有鏡子都給我砸了!全部砸光!”
宮人們哪裡敢違背她,猖狂地撤走了鐘粹宮所有的鏡子。
可即便是這樣,葉慧瓊隻要沐浴,隻要更衣,隻要坐下……隻要低個頭,就能看到自己醜陋不堪的身體。天知道她當初懷了這個孩子有多高興,如今就有多後悔。若是一早知曉這會是個死胎,還是個雙胞胎死胎,她絕對不會生。定然會一碗藥直接流掉……
她已經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了,其實根本就不缺這個孩子!
“娘娘,娘娘……”
她這麼日日發怒也不是辦法,越是發怒越無法恢複身體。因為葉慧瓊的心境直接影響到她流產後的恢複,頭發大把大把的掉,出現了大範圍的斑禿。臉上的皺紋大片大片的長,黑色的斑紋從鼻梁開始往臉頰擴散。肚子上的肉越來越鬆,惡露好些天止不住……
葉慧瓊自己也知道該打住了,再這麼發瘋下去,她早晚會毀了自己。可是她克製不住心裡的懊悔,每次回想都恨不得吐血,恨不得錘死當時冒著風險懷胎的自己。
“娘娘,奴婢知曉一個大夫,能幫著娘娘修養身體。”宮婢們隻能跪著求她,“隻要尋到那個大夫,她一定會有辦法讓娘娘恢複原樣。”
不得不說,宮人們還是懂葉慧瓊的。哪怕她長相其實不算美麗,但依舊十分在乎自己的容貌。
宮婢的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葉慧瓊總算是收斂了些。
“當真?”葉慧瓊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兩個月後皇帝從木蘭獵場回來,看到這樣的自己會是什麼神情。她害怕皇帝眼中嫌惡的神色,更害怕皇帝會收回對她的寵愛,“她當真有那份本事?”
“有的!”宮婢說的信誓旦旦,“那大夫有一套特殊手法,能替女子按好身體。”
“隻不過聽說那手法按著很疼,一般人忍受不了。奴婢聽說曾經就有人忍受不了,疼昏過去的。但隻要熬過去,被生產壞了的身子半個月就能恢複十之七八。若再花些功夫養一養,必定能恢複如初。再來,咱太醫院也有擅長養發祛斑的太醫,娘娘這頭上臉上的症狀,他們總會想到辦法的……”
這些話給了葉慧瓊希望,她現在也沒有彆的辦法,隻能寄希望於這些事。
當下便等不及,吩咐下麵人立即去找,務必將那個大夫找過來,帶到她的麵前!
“陛下還有一個月就要回來了,必須儘快!”葉慧瓊可算是打起了精神。
鐘粹宮的情況,賢妃自然是盯著的,心裡樂開了花。皇帝雖然不太看臉,但也吃不下那麼醜的。葉慧瓊變醜了,可真真兒太好了。她本想趁葉慧瓊病,要她的命。可是葉慧瓊倒是生了好兒女,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盯得很緊。自打她肚子出事,那小公主就日日去鐘粹宮守著。
賢妃能出手成功一次,卻不能次次成功。眼看著再弄就暴露,她於是隻能悻悻地收了手。
小公主被葉慧瓊親自教養這長大,年歲不算很多啊,心眼卻多,也不是個簡單的。
母妃停胎的原因她不是很相信,她母親身子骨極好,哪有這麼容易出事。所以一直沒放棄過追查真正的原因。賢妃這邊暗中想將禍水東引,結果人家也不上當。倒不是這公主聰慧發現了蛛絲馬跡,而是她認定了一個小婕妤,根本沒那麼膽子。二,鐘粹宮被她母親管的跟鐵桶似的,一般人的手真伸不進來。
小公主隻把眼睛盯在賢妃這等四妃之一的人身上,畢竟這位賢妃跟自己母妃可是有舊仇的。且賢妃的手裡有宮權,在宮裡也有不小的勢力。
小公主追著賢妃咬,賢妃被惹得心煩氣躁。
正想著要不然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就聽說皇帝在外又收了一個美人。
這美人極為貌美,皇帝寵愛到骨子裡去。不僅日日都去她房中,被她冷眼相待也不生氣,還舔著臉去哄著捧著。就算女子不給他碰也沒關係。短短一個月,這位靈嬪把皇帝這大半輩子的忌諱都給犯完了,皇帝卻跟被妖魅迷了心智似的,我行我素隻寵愛她一個人。
因著這個消息,叫後宮所有女眷都收起了戰火,咬碎了銀牙。
“那靈嬪到底是什麼來路?”葉慧瓊收到消息已經是半個月後,秋獵結束了。
皇帝那一行人在歸程的途中,不日就要抵達。她也算是幸運,那位宮婢提過的大夫確實找到了。也帶進宮裡來替她按,葉慧瓊受了整整一個月的痛苦折磨,可算是把身體給修複了大半。
她如今臉上的斑祛掉了,皺紋卻是沒那麼好去的。依舊在,但上妝容仔細點能遮掩一二。鬆弛的身體修複了,肚子上的老樹皮紋路卻沒那麼好消除,還得花功夫修。頭發長了出來,但短短長長的及不雅觀。如今她迷上了戴頭巾,遮掩自己變白了就回不去的頭發。
“不知。”宮婢們被她折騰的不輕,這段時日一個個憔悴的跟鬼魅似的,“聽說是個大夫家的女兒。”
葉慧瓊皺了皺眉頭,陛下喜歡民女的喜好,從頭至尾都沒改過。
“盯緊了。”葉慧瓊漸漸恢複了精神,但臉上的老態卻回不去,尤其是眼神,渾濁了,“不管這靈嬪什麼來路,讓她上了高樓在狠狠摔下來,誰也彆想好過!”
宮婢們一瞬間鴉雀無聲,沒一人敢說話。
三日後,皇帝的儀仗到了。這位久負盛名的靈嬪,也第一次出現在了後宮。
且不說隨行的德妃等一眾妃子們麻木的心情,就說葉慧瓊、賢妃等等過去的老人,在看到冷著臉的呂黎的第一眼,整個人都傻了。
因為這靈嬪那冷冷的神態,太像一個人了。
若非樣貌上些許的差彆和年齡巨大的差彆,隻單單這一雙不將一切放在眼中的冷漠瑞鳳眼,以及抿著的紅得滴血的嘴唇,她們這一瞬間仿佛見到了那個人。
已故皇後,韓靈素。
眾位宮妃的臉,刷地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