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頭一家子吃了團圓飯,又在一個屋裡一起守歲,和和美美地就到了新的一年。
整個年關,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英國公府隔壁大肆修葺。門口都用幕布圍上了,攔了半條街,出入的時候有些不方便。
那也是一座極大的府邸,聽王氏說是十一月上頭就開始大修,一直修到現在了。也不知道正元帝是準備在年後封賞哪家。
好在兩家府邸都極大,雖然外牆挨著,裡頭的院子卻算是隔開。
所以除了偶爾能聽到響動和出行的時候需要繞一繞路外,其他時候日常起居倒是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年頭上是酒樓最繁忙的時候,年初二開始,顧茵就也得去食為天上工了。
王氏跟著她去過一次輕食雅舍,一開始王氏肯定會喜歡這樣的地方的,但沒成想後頭王氏就不想去了。
倒也不是王氏覺得那裡不好,而是那裡的婦人年齡層和她不相符,隻有文二太太算和王氏聊得來。
文二太太還有其他朋友,王氏也不願意文二太太為了照顧自己,而少了同彆人玩樂的時間。
說起來,和她興味最相投的,還是那位同樣姓王的老姐姐。
王氏剛想到她,隔天一大早,王太後就來串門了,還帶了一車年貨。
那會兒武青意帶著倆孩子上街去玩了,王氏在家實在無聊,真讓人套車準備去戲園子,就邀請王太後一起去。
在馬車上,她們姐妹倆就說起話來。
王太後本來沒見到顧野還有些小失望,但興味相投的人一聊起來,那真是有說不完的話。
聊著家常瑣事,沒怎麼察覺,馬車就已經停在了吉祥戲園外頭。
戲園裡最近還在唱《風流記》,這戲文聽到現在戲迷們都爛熟於胸了,隻是裡頭的唱段實在美妙,回味無窮,每次聽都有不同體會,而且年頭上又正是聽戲的好時候,所以雖然演了一個月了,還是很賣座,一票難求。
這次的雅間不用王太後出動侍衛,因為自打食為天和小鳳哥合作的戲曲大熱之後,顧野特地給他奶爭取了個特權——就是讓園主留了一個雅間出來,讓他奶隨時想去都能去看。
彆看那園主從前目中無人的,不把他們倆孩子看在眼裡,眼下卻簡直把顧野和小鳳哥當祖宗似的供著,無有不應的。
當然了,園主也不是肯吃虧的人,所以留出來的不是頂好的單獨一間房間的雅間,而是用屏風擱出來,挨在一處的那種,其實沒比樓下大堂安靜多少。
不過王氏也不是講究人,有位置能看戲就成,倒沒因為這樣而不滿意。
兩人連票都不用買,王氏靠著刷臉,就把王太後帶進去了。
兩人落座後,王氏道:“和老姐姐都第三次見麵了,到現在還不知您是哪家的呢!這次可再不好忘了,沒得隻有你尋我。我想你的時候卻不知道哪裡去尋你!”
王太後真要笑著回答,卻聽旁邊的雅間突然喧鬨起來。
旁邊突然喧鬨起來。
一老一少兩個婦人上了樓來,端茶倒水的夥計背對著樓梯口,沒察覺有人來了,轉身的時候茶湯撒出去了一些,正好灑到那老婦人的衣擺上。
夥計正在忙不迭道歉,“小的有眼無珠,不小心把茶湯灑到夫人身上。老夫人恕罪!”
夥計麵前高髻華衣的老婦人怒目圓睜,身旁的年輕婦人則幫著打圓場道:“您彆生氣,這夥計也不是故意為之,幸好隻弄濕了您一小截衣角,用帕子一蓋就瞧不出什麼了。”
“有你什麼事兒?”老婦人轉頭怒瞪她,“若不是你預定不到最好的包間,又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一開腔,王氏就認出罵人的正是魯國公府的秦氏。
兒媳陳氏被她罵的不敢還嘴,隻歉然道:“您不肯亮明自家的身份,所以……但歸根到底,確實是兒媳的不是。”
秦氏確實不肯亮明身份,都知道這戲碼是英國公府的人鼓搗出來的,她怎麼可能盯著自己的身份來看戲?
可是年頭上走親訪友,女眷們都在說這個戲,隻她沒看過,很多時候插不上話,這才得偷摸著過來瞧瞧。
那秦氏懶得同夥計掰扯,煩躁地擺擺手讓他快滾,而後就在王氏她們的隔壁坐下。
雙方隻一個屏風相隔。
秦氏坐下後嘴巴不閒,挑三揀四了好一通,陳氏依舊不急不惱地好言相勸。
後頭到了好戲開場,引人入勝,秦氏的抱怨聲才慢慢低了下去。
王氏和王太後一對眼,心裡都不大看的上這樣磋磨兒媳婦的惡婆婆做派,自然也沒了閒聊的興致。
兩人吃著點心磕著瓜子,隻把注意力放到戲台之上,再次回味起自己喜歡的戲曲。
一直到戲碼最尾聲處,風流皇帝在生死一線之際,給俏寡婦擋了刀子,兩人終於互訴衷腸,解除誤會。
陳氏眼窩子淺,看著看著就拿帕子拭淚。
秦氏哪裡見得了這個,咬著後槽牙罵道:“英國公府編排咱家那位……你倒好,看著還哭上了?你這胳膊肘往哪裡拐?”
陳氏連忙擦乾了眼淚,小聲道:“您息怒,兒媳不是那個意思。隻是今兒個看了這戲,覺得那奸妃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樣,影射了那位。而且兒媳方才上來的時候聽人說了,這戲文是英國公府那位幾歲大的小公子請人寫的,那麼大點的孩子,怕是沒什麼壞心思。”
要不是在外頭,秦氏指不定又要和陳氏動手。
秦氏直接起身下樓走去,一邊走還一邊道:“你懂什麼?你竟為了那奸猾的一家子說話?那家子一個當兒媳婦的拋頭露麵,品行不端。生出來的自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王氏黑著臉,謔的站起身,人已經衝過去了。
也很不巧,剛好戲曲上演到結尾處,整個園子裡爆發出一陣陣喝彩叫好聲。
安靜了許久的戲園子一下子人聲鼎沸,哄鬨起來。
王氏下去的時候讓人一攔,就沒追上秦氏。
“這個老虔婆,看我不撕了她的嘴!”王氏回來同王太後知會一聲,準備立刻讓人套車去魯國公府討個公道。
王太後臉色也難看,但她還是把王氏拉住,“年頭上吵嘴動手要犯忌諱,來年要走黴運。”
王氏自然知道這個,隻還是恨的咬牙切齒道:“便是來年走一整年的黴運我也認了,沒得讓人這麼編排我們家孩子!”
“你若信得過我,這事兒我來辦。我來幫你罵!”
王氏愣了,“老姐姐咋隻怕我犯忌諱,卻不怕自己犯忌諱?”
王太後道:“我罵她,她不敢還嘴。你等著,我現在就回去辦這件事!”
啥人罵魯國公府老夫人,能罵的她不敢還嘴?王氏還沒理清楚呢,王太後風風火火地走了。
當天傍晚,魯國公府老夫人秦氏受到了來自太後的申斥。
王太後是信佛之人,深居簡出,從沒聽說過她和人擺太後的譜,更彆說是從慈寧宮發懿旨,派出一隊宮人浩浩蕩蕩的從正門出去,這樣惹人注意的做法了。
一大隊宮人進魯國公府傳太後懿旨,秦氏還得換上誥命的衣服跪著去接。
一道懿旨雖不帶臟字兒,通篇卻是都在申斥秦氏品行不端,愛逞口舌之利。
當然末了王太後還誇了誇魯國公府的晚輩,說幸好他們沒有受到秦氏的影響。
這誇的部分自然是誇陳氏,順帶著也是說馮貴妃也是好的,畢竟馮貴妃現在也是自己人,王太後氣歸氣,還想著給她留麵子。
那傳旨的太監在魯國公府門口念叨了快兩刻鐘,總算是把一道懿旨念完。
末了那太監還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夫人接旨吧。太後娘娘是個不愛攙和事兒的和氣性子,今兒個為了您可算是破例。希望您彆辜負了她老人家的諄諄教誨。”
大過年的讓太後這麼罵,秦氏羞憤欲死,卻還得硬著頭皮恭敬領旨。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不過一夜,這事兒就傳遍京城,秦氏儼然成了京城高門圈子裡的一個笑話。
她那張嘴早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隻是過去後宮裡王太後和周皇後都不愛管事兒,馮貴妃風頭無兩,沒人願意當那個出頭鳥,去觸馮家的黴頭而已。
如今太後發了聲,年關上頭本就是外命婦為數不多可以遞牌子進宮的機會,趁著這股東風,一眾受過秦氏排揎的外命婦第二天一早就進宮去紛紛告狀。
而王氏也終於知道為啥她那老姐姐信誓旦旦地說她來幫著罵秦氏,秦氏肯定不敢還嘴了!
乖乖!老太後啊,天底下最大的皇帝都是她生的,那可不是她罵誰誰都不敢還嘴!
…………
後頭秦氏告病,馮源進宮,想以秦氏的年紀為由,和正元帝求個恩典,讓太後再出懿旨撫慰一下自家母親,也挽回一下自己母親的名聲。
正元帝卻表現得比他還急,已經將那些外命婦說的內容都讓人整理出來,都擺到馮源麵前,還苦著臉道:“阿源來的正好,朕正想著幫老夫人挽回聲譽。隻是老夫人怎麼得罪這樣多的人,叫朕實在難做!”
馮源看著那些張狂到沒邊的話,一時間都愣住了,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出自自己母親的口中。
“一定也有添油加醋的地方,阿源不必這般。”正元帝在他看過後就讓人燒掉了那些書信,又拍著他的肩膀道:“你是開國功臣,老夫人更是貴妃的母親,朕也不相信皇子公主會有那樣的外祖母。”
馮源哪裡還敢求情,想著不再加重責罰就是好的了,連忙感激涕零地跪下謝恩。
一個年就這樣過完,有人歡喜有人憂。
正元帝自然屬於歡喜的那個,魯國公府抖的實在過頭,太後出麵,母子倆一個唱白臉一個□□臉,總算是讓馮家有了自知之明,連馮貴妃都消停了不少——沒再出現他去看望周皇後的時候,馮貴妃故意橫插一腳,借著兒女的名義強行請他移駕永和宮的事兒。
而更讓他歡喜的,自然就是顧野的身世證據都搜集完整,全部遞送到了龍案之上。
他的大兒子,終於要名正言順地認祖歸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