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賽嗎?
迎著眾人視線,明洛頷首道:“我亦讚成崔大都督的提議。”
哪怕潛意識裡她並不願順著某個人的心思,但事情鬨到這般地步,她也需要為今日的擊鞠賽做一個體麵的收尾,否則單是聖人那裡便沒辦法交代。
公私輕重,她一向分得很清。
她今日是奉聖命而來,此時見她也點了頭,喬祭酒等人便商議起了重賽的細則。
聽聞要重賽,四下氣氛立時又熱鬨起來。
場上,崔琅三人走到了常歲寧跟前。
崔琅道:“常娘子,我們要重新比了!”
那胡姓少年撓了撓頭,笑容憨厚又有點苦惱:“這回可沒常娘子這樣的替補來幫我們比賽了……”
常歲寧道:“我本也不是來幫你們比賽的。”
“對對。”崔琅小聲對兩名隊友道:“常娘子是專門來幫咱們打人的!”
常歲寧“嗯”了聲,笑了笑:“人已經幫你們打跑了,比賽還要靠你們自己打——”
“況且,你們本也無需我來幫。”她看向崔琅三人:“這是你們的比賽,若勝利該是你們的,便誰也搶不走,昌淼他們不能搶,我當然也不能。”
她本可以掩飾得再高明些,扮作男子她很擅長,瞞過那些人也並不難。
但這本就是他們的比賽,她從一開始也沒想過要真正參與進去,搶他們的風頭,分走他們的勝利。
除了替玉柏阿兄出氣,她想順帶替他們拿回來的隻有公正二字。
而在今日的比賽中同樣遭受了不公的,不止是藍隊,因此在她的計劃中,重賽是必然之事。
“昌淼想搶呢,虧得有常娘子打得他又給吐出來了!”胡姓少年做了個揮拳的動作。
“常娘子今日已替我們贏了許多。”昔致遠朝常歲寧拱手,一雙微上揚的鳳眼中含著笑意:“眼下這公正比賽的機會,便是常娘子替我們贏回來的。”
常歲寧將手中鞠杖遞過去:“那便公公正正地比一場吧,連同玉柏阿兄的那份也一並贏回來。”
昔致遠三人下意識地看向那由少女遞過來的鞠杖。
隨著金烏西移,相比正午時分的似火熾熱,此時的陽光是另一種包容萬物的仁柔之氣。
那午後陽光落在鞠杖之上,也落在少女的手上。
那隻握著鞠杖的手和尋常女兒家不太一樣,雖然白皙,卻有著許多或新或舊的細小傷痕。
昔致遠抬手,下意識地想去接過那鞠杖。
卻被崔琅先一步接了過去。
“常娘子放心,我們定會好好打的!”對著那雙眼睛,崔琅又不敢將話說得太滿:“隻是喬兄不在,怕是不好贏了……”
常歲寧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那就祝你們好運了。”
在她看來,公正在某種意義上比輸贏更重要。
人在少年時,總需要一些公正的比賽。公正便如火焰,可將少年熱血燒得更沸騰,好叫他們來日得以心懷赤誠的勇氣走得更遠。
其他重賽的學子們也重新走進了賽場。
常歲寧抬腳離去時,也與他們隨口道:“也祝你們好運,好好打完這場比賽。”
她語氣隨意,卻叫那些個學子們打了個激靈,有幾人忙不迭點頭。
當然要好好打,昌淼的例子就擺在那裡,也不敢不好好打啊……
“常娘子,你記得看著我們打!”崔琅大聲朝常歲寧的背影喊道。
其他參賽學子:“……!”
這莫不是在敲打嚇唬他們!
同窗之間還有沒有信任可言了?
他們做人又不昌淼!
常歲寧也果真在涼棚中坐下等著觀賽。
但她剛坐下,身邊便呼啦啦地圍滿了一堆以姚夏為首的小娘子們。
“常姐姐沒受傷吧!”
“常娘子熱不熱?”
“常娘子該渴了吧?”
“常姐姐,我給你揉揉手!”
“還是我捏的更好些,我在家中時常給我阿娘捏肩呢。”
“……”
一時間,常歲寧隻覺身邊香氣環繞,應對不暇。
那些看向她的一雙雙眼睛裡,滿是驚歎崇拜欽佩,以及大快人心之色。
這些小姑娘中,有一早就跟隨姚夏黏在常歲寧左右的,也有早就聽聞了常歲寧大雲寺打傷明謹的事跡但苦於沒有機會結識的。
還有些是臨時被喬玉柏在賽場上的英姿俘虜,眼見那麼好的喬家郎君被昌淼欺負,早就恨得牙癢癢,隻恨不能擼了袖子將人揍翻的——但她們沒能做的事,常娘子替她們做了,真就將昌淼給揍翻了!
這叫人如何不愛呢?
常歲寧被耳邊這一番鋪天蓋地的誇讚砸得腦子都要暈了。
小姑娘們或坐或站將她團團圍住,圍繞著這個話題又不可避免地延伸出許多——
遊走在京師眾貌美小娘子間、消息最是靈通的姚夏輕捅了捅身側的一名少女,小聲問:“孫七,我聽說你家中正準備替你和那昌淼議親?”
那姓孫的少女有些難堪地點頭。
女孩子們頓時朝她看去。
“這如何使得?”
“此人如此品性,怎堪配孫七娘子?”
“這分明是個火坑糞坑,孫七娘子當與家中好生說明此事……”
“經此一事,此等貨色怕是沒人肯要了!”
少女點頭道:“諸位放心,此事絕不能成了。”
實際上今日她隨母親來此,便是暗中相看昌淼來了。
起初昌淼上場,母親還笑著誇幾句有魄力,耐心勸說於她,而後她便眼看著母親的笑意逐漸艱難,再一步步如吞了蒼蠅般無法言說。
最後的最後,她小聲問母親——還看嗎?
母親麵上仍維持著體麵笑意,卻是納悶反問——怎沒將他摔死呢?
此時有一個女孩子小聲開口:“那昌家夫人,不久前也與我家中提了的……”
“什麼,合著在這兒撒網呢?”
“這樣的郎君你也敢要嗎?”
那說話的女孩子頓時將頭搖成了撥浪鼓。
旁的姊妹們不要的,她當然也不要!
這樣的人,搗糞坑裡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