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們趕忙搖頭。
有勞什麼,她們這是走大運了……目睹神作誕生的過程,這等機會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待回到家中,便可以說——阿爹阿娘,我出息了,今日登泰樓裡常娘子畫的那幅畫,是女兒鋪的紙噢!
得了常歲寧畫完了的準話,姚夏趕忙俯身下去輕吹那畫紙上未乾透的墨痕。
恰是此時,常歲安也低頭吹了過來。
二人抬頭互看了一眼,四目相瞪。
姚夏滿眼防備拒絕地看著那少年——這常家阿兄看著力大如牛,一口氣過來可彆把常姐姐的畫紙給吹破了!
見又有女郎來吹畫,常歲安到底不好意思,訕訕地直起身來。
見姚夏幾人以手扇畫以口吹畫,魏妙青莫名想要咬牙。
可惡,她們這分明是想借機吸吸才氣吧!
常歲寧抬眼看向眾人:“拙作已成,便有勞諸位過目分辨了。”
眾人聞言或是自愧不如地搖頭,或是笑歎一聲一切不言而喻。
吹畫的活兒沒搶到,常歲安這次瞅準了時機,拿起了畫幅的一端,並下意識地看向姚夏,神色理直氣壯——他長得高,由他將妹妹的畫展示於眾人看,再合適不過了!
下一刻,畫的另一端也被人拿起。
常歲安看過去:“?”
姚廷尉有事嗎?
看著正色拿起畫來的大伯父,姚夏也很吃驚。
大伯父真就一點嫌也不避啊!
但,既然常姐姐看起來並無嫌棄之色……
那就隨大伯父去上趕著做傳聞中的那外室爹好了。
畢竟常娘子的正頭阿爹是常大將軍,是正經隨了姓氏的,另有三名妾室姨娘一般的阿爹,大伯父自然怎麼看都像是那空有風言風語,而無名分的外室阿爹了。
此乃姚夏近日與兄長姚歸秘密總結出來的心得。
畫被常歲安和姚翼一左一右持起展開,示於眾人麵前。
先前是平鋪於書案之上,眾人位置不同所看角度便也不全,而此時被如此展開,再看去,那震撼之感便又隻多不少。
且如此整體看來,便更能意識到精妙所在。
整幅畫的布局遠與近、濃與淡、疏與密、枯與濕、物與景相融……無一不是妙極。
這些無比精妙的細節,融於一處,構建出了一個秩序井然的天地,叫人如置身其中,也走進了那幽深山林內,也目睹著那惡虎撲食之驚險。
而山林上方,那一縷縷雲霧,似下一瞬就要從畫中漂浮而出。
“這根本不是作畫——”
有一道少女的聲音響起。
眾人下意識地看去。
魏妙青眼睛震顫:“作法還差不多!”
常歲寧:“……”
很難不令人懷疑這小女郎是收了她的銀子在替她調動氣氛。
偏這小女郎的阿娘也深以為然地點頭:“正是作法無誤了……”
而正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緊接著開口的是一直未語的魏叔易,語氣感慨:“我今日也算是目睹神仙施法了,實為三生有幸。”
“是同作法無異……此畫唯天成爾!”那譚姓青年附和道。
見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這離譜的附和中,常歲寧不由也認真看向了那幅畫,片刻後,不禁輕輕點頭——嗯……的確是有些這方麵的嫌疑在。
因姚翼和常歲安已將畫展示開來,之前圍觀的人群便也不好吃獨食,遂自覺地往兩邊退開,在中間讓開了一條道來。
一直靜立於人群之外的崔璟眼前的視野忽然開闊,他看來時,便恰看到那少女正看著畫,自我認可地點頭。
崔璟覺得有些好笑,但非是想取笑她的那種好笑。
他好像也的確笑了一下。
旋即他也看向那幅引起了四下驚動的畫。
他雖為武將,但崔氏子的根卻是不能再正——
一幅畫的好壞他很容易便能做出分辨,更何況眼前這幅也並不需要很好的眼力才能看得出它是一幅好畫。
不遠處,看著那畫,明洛慢慢站起了身來。
輕紗遮掩後,無人看得清她的神情。
但她無需打起輕紗,也足以看清那幅畫的真容了。
就在方才,她聽著耳邊無數的稱讚聲時,她曾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她知道,常歲寧有一個不同於常人之處——她擅臨摹她人字跡,確切來說是擅臨摹崇月長公主的字跡。
當初在大雲寺裡常歲寧以兩種筆跡抄寫佛經,但幾乎看不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書畫為一體,若有臨摹她人筆跡的本領,那作畫是否也一樣?
這是客觀存在的,而非她杜撰。
所以,她該基於事實而提出這個質疑嗎?
她猶豫過。
但此刻才明白,她的猶豫並無意義。
大雲寺裡她看到的那兩幅字,雖風致截然不同,但若從高低來說,可比作砂礫與細石,差距並不明顯。
但此時這兩幅畫的差距……卻好似隔了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根本沒有任何比較的必要。
這幅山林現虎圖,給予眾人的震撼已經太大了。
這震撼足以蕩平一切質疑的聲音。
此時凡質疑這兩幅畫是出自同一人手者,無論是以何種角度,皆隻會被人視作笑話而已。
她自然不會去做這等會令自己變成笑話的蠢事。
明洛再次看向那幅畫,緩緩抿緊了唇。
這樣張揚的一個人,竟能有如此驚才絕豔的畫工,且藏而不發直至今日……
她的視線漸由那幅畫轉移到了常歲寧身上。
常歲寧此時則看向了那位解夫人。
提議她現場作畫來對比的正是這位解夫人,於情於理她都該問一句——
“還請解夫人過目分辨,這兩幅畫究竟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
此言出,四下靜了許多。
許多人皆看向了那位解夫人。
褚太傅也再一次被自家老仆晃醒了過來。
這整整一個時辰裡,一直沉默不語的解夫人對上了少女那雙平靜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