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這一切後,青年將信封遞出去:“令人秘密送去江都軍中。”
“是!”長吉目光炯炯地接過,動作格外乾練。
魏叔易疑惑地看了眼下屬退出去的背影,這振奮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領下了什麼拯救蒼生的差事。
長吉的振奮是有原因的,這段時日他隻要一想到崔元祥在江都常娘子軍中乾正事,便會心生焦慮,有種被甩出一大截的不安。
最初,崔元祥還曾寫信同他炫耀過一回,那可恨嘴臉在字裡行間展現得淋漓儘致。
明人不說暗話,他看得出來,崔元祥在同他炫耀崔大都督如今與常娘子走得更近,而他家郎君處處不敵。
長吉咽不下這口氣,但偏偏自家郎君不爭氣,好等歹等,今日總算等來郎君給常娘子寫信,他何來不振奮的道理?
他拿的是信嗎?分明是尚且有望與崔元祥一較高低的籌碼!
長吉快步出了院子,沒走出多遠,迎麵遇到段氏帶著提燈女使走來,遂讓至一側行禮:“夫人。”
垂首行禮之際,長吉嗅到了空氣中的香火氣。
看來夫人是剛從佛堂裡過來……每日郎君,女郎與夫人輪番上香,他都不敢想象菩薩該有多忙。
“這個時辰著急忙慌的,要去作甚?”段氏看到了長吉手中的信封,問了一句。
“回夫人,郎君交待屬下安排人手送信。”長吉答話間再次拱手,手中的信箋調了個麵兒,改為了信封的正麵朝外——
段氏下意識地湊近一些,定睛一瞧,隻見信封正麵赫然寫著常刺史親啟】五字。
長吉似才發現她的注視,連忙將手收回。
不八卦多嘴,是郎君對他最大的要求——他可沒有在夫人麵前八卦多嘴。
但夫人何時竟變得這麼沉穩了,竟然都沒有歡喜到掩嘴驚呼?
段氏非但不曾歡喜,甚至還略帶逃避氣息地擺了擺手:“那便去吧。”
言畢便帶著女使快步走開了。
長吉看了一眼,斷定自家夫人必然是在心中偷偷驚呼。
事實也的確如此,隻是驚呼的內容不同——
為什麼要提醒她?為什麼要讓她再次回憶起自己曾經鬥膽讓殿下做兒媳的荒謬過往?
那可是殿下!
她究竟在做什麼春秋大夢!
她根本不敢細想當時殿下該是何等心情,又在以何等心境在看待她!
段氏閉了閉眼,企圖將這些回憶塞回地縫中去——回憶與她,至少要有一個呆在地縫裡。
她從未如此迫切地渴望失憶,就差去回春館詢問可行的法子了。
“母親何故深夜來此?”
堂中,麵對兒子不解的眼神,段氏揮手屏退下人。
見母親這般陣勢,魏叔易便知她是要談論什麼話題了,一時已覺後背發寒,堂內冰盆的存在已然多餘,大可由他取而代之。
“……子顧,你的消息更靈通些,你說歲寧……殿下她,當真能抵禦得了倭軍嗎?”段氏滿眼不安地道:“我方才上香時,有一根香越燒越黑,燒到一半還歪倒了!這豈會是什麼好兆頭?”
對上母親那疑神疑鬼的緊張模樣,魏叔易儘量平靜地道:“戰事勝負……誰也無法預料。”
段氏攥著帕子著急起來,猶豫再三後,道:“那……那我去一趟江都好了!”
“……母親去江都作何?”
段氏眼角微紅:“殿下好不容易回來……我恐沒機會與她好好說說話,再沒機會見她了!”
她雖然怕,但那不是彆的鬼,那是殿下呀。
魏叔易:“母親既信因果,便不宜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對……!”段氏緊張地點頭,卻又搖頭:“不,我非是在咒殿下,我隻是……我隻是怕自己活不到殿下凱旋!”
這麼說應當不會影響殿下什麼了吧?
“……”魏叔易看向自家母親的眼神漸漸變了,試著問道:“母親何故這般在意先太子殿下?”
母親與先太子殿下是有交集,但並不算多,母親真正交好的隻是崇月長公主而已。
段氏難得警醒:“你還來試探我,我不是早說過了,我在故人麵前起過誓的……你這臭小子,是巴不得我遭雷劈?”
麵對母親簡單粗暴的拒絕與脅迫,魏叔易一口氣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卻也隻好停下探問,轉而勸慰母親暫且寬心,不必過於憂慮抗倭戰事,更要趁早打消去江都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好不容易安撫了母親,將人送走後,魏叔易站在廊下出神。
母親到底在為故人保守什麼秘密?母親口中的故人,到底是崇月長公主還是先太子?
當下這個驚人的真相背後,難道還隱藏著另一重不為人知的真相嗎?
魏叔易仰首望向夜空,夜幕漆黑,灰色的雲被夜風切割成碎塊,無聲湧動著,透出詭譎之氣。
雲塊倒映在海麵上,被晃動著的海水再次切分。
“主帥!”
何武虎快步走上樓船二層,向船欄邊那道係著玄色披風的背影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