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觀臨和兒子一起回來後,得知此事,隻覺傻眼。
“……溪兒要去那造船坊?”駱觀臨擰眉看著老母親:“母親也要去作坊裡做事?”
“這麼大的事,母親怎也不同兒子商議一下?”
“商議?我和溪兒自己的事,我們自己做主即可,同你商議什麼?”駱母一看兒子皺著眉的模樣就來氣:“況且我早同你說過了,如今這家中的一家之主是我不是你,你是沒耳朵聽還是沒腦子記?”
“……”駱觀臨聽得太陽穴直跳。
“還有,你當我一把年紀為何非要出去做事?我是閒得慌嗎!”駱母甩了甩手,上手背擊打著下手心:“你且告訴我,如今這局麵都是誰一手釀成的!”
駱觀臨:“……”
怎麼又扯到他的錯處了?
他的頭真的好痛。
“我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少在那邊嘰嘰哇哇!”
駱母說話間,扯著孫女往裡間走,去做接下來的規劃,不再給兒子一個眼神:“往後誰是這個家裡的頂梁柱,且說不定呢!”
自打來了這刺史府,雖說表麵上是安定下來了,但她心裡還是忐忑的,這忐忑皆因兒子的不識相!
一點都受不了這些恃才傲物的玩意兒!
她眼瞅著,那個什麼王望山,都有後來者居上的勢頭!
如今王望山的家眷族人,是舉家住在江都城中的,聽說王氏族中有三四個人,都被王長史選用了,且王家年輕子侄也預備著要進無二院……再這麼下去,恐怕要換她去住刺史府外,灰溜溜搬出刺史府去,給王望山家中老娘騰地方了!
她可丟不起人,咽不下這氣。
也罷,求人不如求己,指望兒子不如自己奮起!
深夜,駱觀臨透過半開的窗戶,遙遙瞧見自家老母親房中仍然努力亮著的燈火,無奈歎口氣,自行吹燈睡下。
刺史居院中,常歲寧也初才熄燈。
困意上湧間,常歲寧猶在迷迷糊糊地琢磨著江都之事,籌辦作坊的攤子已經支起來了,江都招引人才的舉措本就吸引了不少匠工前來,接下來有孟列和沈三貓還有李潼阿姊在,假以時日,阿澈,元淼駱溪再慢慢跟上,可用的人便會慢慢多起來……
至於無二院,文學館和算學館的館長之職,她已從顧家和虞家各定下了一人,都是江都頗有才名的人物,足以服眾。
負責教授學子的先生們,也多是從這兩家薅來的,先前凡是遞了名帖的,都用上了。
餘下三院的館長,常歲寧打算通過考核和推舉的方式來選定,畢竟農也好,工也罷,亦或是醫道,皆是憑本領吃飯說話,名望倒不是最重要的。
五館皆有老師按需授課,館內事務由館長及各堂長打理,但是還缺一個統管的院主……此院主等同國子監的祭酒之職,需長留無二院內主持事務。
單是此一點,常歲寧自身便不符合條件。
但她想到了一個人,並且覺得很合適。
此人有能力,有胸襟,有眼界,更有學識,且在寒門文人之中頗有美名聲望……
隻是想到分彆時所言,常歲寧覺得,對方短時日內應當不會來江都。
常歲寧翻了個身,思忖著如何才能將人弄到手,麻袋之法不大適用,利誘想必也很難打動對方……
曉之以情的話……似乎也沒太多情分可曉。
思及此情分二字,常歲寧忽而睜開了眼睛。
對了,或許她可以給崔璟寫一封信,請他幫一幫忙。
心中有了主意後,常歲寧才心滿意足地睡去。
次日早,常歲寧見罷王長史,姚冉,和駱、王二人,交待罷刺史府事務,正準備返回軍中時,收到了自清河而來的一口箱子,並一封書信。
信是崔琅所寫,東西也是崔琅所贈。
常歲寧拆了信,才知箱中竟是崔氏族中的藏書……確切來說,是崔琅偷偷抄來的抄本。
崔琅在信中哭訴,自己花了數月才勉強抄來這數十冊,手都要斷了,若字跡有不美不端之處,還請師父勿要嫌棄,且另尋人重新謄抄便是。
又悄悄與她道,之後待手腕休養得好些,他還會繼續抄的,他專挑單獨放進匣中,又上了鎖的來抄,想來多少有些珍貴。
常歲寧很是愕然。
崔家將崔琅送回清河老宅反省,叫人督促他讀書……他倒好,私下偷抄藏書送出去,這怕不是老鼠進了米缸了吧?
這若是她家中子弟,她少不得要揍上幾頓,但既然不是,那她可就忍不住要欣慰一下了。
這個徒弟倒是真不錯。
常歲寧露出欣慰而不道德的笑容。
不過轉念一想,崔琅能親手將這些藏書謄抄下來……何嘗不是一種間接的上進好學呢?
實乃雙贏啊。
無人知道的角落裡,隻有崔家被偷的局麵悄悄達成了。
值得提一句的是,崔琅抄下的藏書不止這些,還有幾冊失傳已久的醫書——
數日後,京師國子監醫堂內,喬玉綿翻看著手中被謄抄下來的醫書,見上麵甚至還用心複原描畫了人體穴位圖,不禁輕笑了一聲。
“畫得倒也有模有樣呢……”
此刻國子監已臨近放課,該做的事都做完了,喬玉綿搬了張凳子,坐在院中的銀杏樹下,一頁頁認真翻看著那被人一筆一劃認真描繪,方才送到她手中的醫書。
醫書珍貴,而那人的心意的珍貴程度比之醫書,亦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色將暗之際,喬玉綿抱著那幾冊醫書回到家中。
喬玉柏放課歸家後,便鑽進了書房裡看書——常歲寧之前讓人送回了許多藏書抄本給喬央,喬玉柏很是癡迷,一得空便撲在書房裡。
寵狗喪誌的喬央倒是沒看上幾冊,閒暇時間都用來陪阿無了。
但也並沒有耽擱釣魚就是了,阿無如今大了些,已是條能夠自理的小狗了,喬央如今每每釣魚時,身後都跟著隻搖著尾巴,胖墩墩的黃白雜毛小狗。
說到魚,祭酒夫人此刻正在廚房裡燉魚,飯菜香氣飄蕩在初秋傍晚的小院中。
此一刻,剛下值歸府的魏叔易,在鄭國公府外下了轎。
門房迎上前行禮之際,笑著道:“郎君回來得正巧,方才恰有人送了封信過來,正是給郎君的,還沒來得及送去郎君院中。”
說著,便將那封書信取來,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