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船後,車馬行出海風呼嘯的海岸處不遠,一行人馬便在魏叔易的示意下停了下來。
為謹慎起見,魏叔易讓兩名禁軍先行往前方探路,另就近尋了避風處,暫時在此歇息。
有官員心中焦急,便對魏叔易道:“魏侍郎,距東羅新王登基大典隻剩下三日半了……我等再不日夜兼程地趕路,隻怕要來不及了。”
“不急於這一時半刻。”魏叔易披著月白色狐裘,好整以暇地盤腿坐在車內,道:“還當謹慎為先。”
“可……”那名官員看一眼前方,還是忍不住道:“可前方再有一百餘裡,便是安東都護府所在,大可放心趕路……若再耽擱下去,隻恐天黑前無法抵達。”
官員提到“安東都護府時”,眼睛裡都有了曙光。
安東都護府緊守鴨綠江畔,待他們抵達都護府,必有暖炭熱湯,在那裡好好地歇整一夜,次日過江,便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東羅了。
官員兀自渴望趕緊離開這荒寒之地時,卻聽車內的青年侍郎問道:“具大人認為,這通往安東都護府的一百餘裡路程,就一定是安全的嗎?”
具姓官員被問得一愣,片刻才道:“此處距叛賊所據營州,遙遙隔著遼水……仍是大盛轄地治所,何來不安全之說?”
魏叔易微搖頭:“具大人可知,在朝廷派兵以備東羅之前,這座安東都護府,由何人管轄?”
“自然是那叛賊康定山……”
可那康定山勾結靺鞨之後,所有兵力都聚集於營州,攻打薊州,安東都護府早已由朝廷派來的兵卒武將全權接管了啊……
“康定山在此地經營多年,不可能就此耳目斷絕。而這裡山勢延綿,地勢複雜,最熟悉此地的,一定是康定山的人。”魏叔易直言道:“我恐他們會在途中設下埋伏,等著取我等性命——”
具姓官員聞言一慌,下意識地道:“可……魏侍郎不是說,隻要過了海,上了岸,便安全了嗎?”
“上岸後便不必再懼怕風浪浮冰,不會再有命喪海上的可能,怎能算不上安全?”青年歎息道:“但我未曾說,一時安全過後,便再沒有另一重危險啊。”
“……”具姓官員僵冷的麵頰一抖:“那……我等能否讓一隊人馬走小道,去安東都護府求援,讓他們派兵前來接應?”
青年向他微微一笑,似在友好問候他的智商:“安東都護府上下,就一定全部可信嗎?”
“若他們當中尚有康定山的耳目,或是對局勢心存觀望、隨時有可能倒戈之人,隻怕會搶先下手,拿我等頭顱,向康定山獻功——”
這也是魏叔易未曾提早向安東都護府透露行蹤的原因。
在如今這局麵混雜的邊境,他無法輕信任何人。
他們縱有數百禁軍隨護,但這些久居京師的禁軍,未必是縱橫此地多年的凶悍兵徒的對手。
魏叔易不想賭——之前,有一個人教過他,心存僥幸的謀算與計劃,是對身邊不知全貌者的不負責任。
具姓官員聞言卻是快要哭了,但又不敢真的淌下眼淚來:“縱然如此,我等總也不能一直等在此處吧?”
旁聽著的譚離也在瑟瑟發抖,這種惡劣的天氣,若是在野外過夜,就算沒有刺客野獸,凍也能將他凍成南方風味的冰疙瘩了吧?
想到這種下場,譚離總算深刻地理解了,此處為何會是深受各朝各代鐘愛的發配流放之首選聖地了。
宋顯則思索著道:“久等不至,東羅或會派兵前來接應……”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且東羅也未必知曉我等是走水路而來……”有官員急得像熱鍋上,不,冰窖裡的螞蟻,雖急但也隻能縮脖揣手。
“諸位大人不必著急,先等方才派出去的禁軍查看罷前方路況情形——”魏叔易的視線望向不知名之處,還算得上氣定神閒地道:“我想,今日不會空等一場的。”
早他登船之前,崔令安已回信答應了援助護送之事。
正因知曉這最後一段路危機重重,他才會事先向崔令安求助。
崔令安言出必行,算一算路程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
“魏侍郎可是已有良策……”又嘔了一場的吳寺卿,聲音有些無力沙啞地問。
魏叔易剛要說明之時,忽聽得一聲慘叫響起。
是一名禁軍發出的聲音。
一支從側方飛來的冷箭,穿過他後背的盔甲縫隙,刺穿了他的後心。
隨著這名禁軍倒地,其他禁軍驚聲高呼:“有刺客!”
“快,保護各位大人!”
緊接著,又有數十支利箭從左側上方飛射而來,在那積雪的山坡後同時現身的,是一群身披禦寒獸皮與盔甲之人。
不停有禁軍倒地,局麵忽然陷入巨大的混亂。
魏叔易看向那些來人身著盔甲,麵色微驚——考慮到地理位置,他本想著,即便真有叛賊刺客,大約也隻會埋伏在中後段,等待他們向前深入。沒想到這些人反倒敢直接深入此地,出現在這渤海畔,急於實施截殺之舉……
這些人,在這片地域上,遠比他想象的更
加肆無忌憚!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