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初知道以自己的警覺力絕對不會連換了交通工具都不知道, 更不用說在陌生的環境睡那麼香了,所以孫琳琳給他的那杯水絕對有問題。心裡立刻生出濃濃的戒備,隨即掀開毯子站起身來,前麵和他相隔一排沙發的孫琳琳見狀, 也立刻跟著起身,問道:“唐總,您是需要什麼東西嗎?”
唐浩初又在孫琳琳身上動用了一下感知,卻依舊沒有感覺到惡意, 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異能出了什麼問題, 不由皺起眉, “這是哪裡?我們到底要去哪?”
孫琳琳沒有答, 隻說:“您稍安勿躁, 馬上就到了。”
唐浩初的異能自然沒有問題, 因為孫琳琳對他當真沒有惡意。若硬說有什麼, 隻有濃濃的羨慕和妒忌。
她確實如唐浩初當年說的那樣喜歡霍彪,但她知道霍彪永遠不會喜歡她, 她也從來沒想過要爭什麼,更清楚自己窮其一生都爭不到任何東西。因為霍彪對唐浩初的感情太深了, 他們兩人一起長大,一起走過青蔥歲月,走過喜怒哀樂,這世上恐怕沒有人能代替唐浩初在霍彪心裡的位置。她曾聽過霍彪喝醉時提到唐浩初, 像在說一個古時候矜貴無雙的小王子, 或者驕傲無暇的小少爺, 他擁有世上所有完美的形容詞,甚至仿佛連所有完美的詞加起來也不足以形容其萬分之一。
孫琳琳至今清晰記得霍彪說話時的眼神,滿是深情和沉迷,任何人聽了恐怕都會忍不住對他口中的人表示羨慕,——卻不是因為那個人美好如斯,而是有人愛他愛得這樣深。
唐浩初去衛生間裡洗了把臉,回來後便感覺到飛機似乎開始降落了,最終落在停機坪上。
眼前卻不是醫院,而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牧場,唐浩初已經透過舷窗看到茂盛的草地。此刻正是太陽初升的早上,整個牧場充滿了金色的陽光,異常清新美麗。幾匹小馬在草地上奔跑,奶牛津津有味地吃著草,小羊們發出可愛的叫聲,野花在風中招搖,生機勃勃的綠一望無際。停機坪後麵的草坪上還靜靜矗立著一棟木結構的三層美式閣樓,就在麵朝牧場視野最好的位置,看上去溫馨又大氣。
唐浩初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牧場和這棟小樓,隻覺得它們仿佛按照他的想象而建造的那樣完美,同時聽旁邊的孫琳琳指向閣樓對他道:“唐總,霍總就在那裡。”
唐浩初猶豫了片刻,最終下了飛機,抬腳朝閣樓走去。
門被輕輕推開。
窗簾是拉上的,屋內的光線暗得像晚上,除了推門發出的輕響和唐浩初自己的腳步聲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讓唐浩初幾乎以為屋裡沒人。但他還是看到了窗邊模糊的身形輪廓,還有一點猩紅在指尖一閃一滅,並聞到了濃濃的煙味。
“……霍彪?”
那團模糊的輪廓似乎微微一頓,但沒有出聲,唐浩初摸索著按開了燈,暖色的光驅散了所有昏暗,才看到霍彪蜷身坐在角落抽煙。姿態沒有平日的頂天立地意氣風發,而是像頹喪的戰敗者或落魄的醉鬼,甚至是一無所有的癮君子。
唐浩初心頭一縮,皺著眉走上前,“你不是生病了,怎麼還抽煙?現在病情到哪一步了,醫生怎麼說?”
霍彪抬起頭定定望向唐浩初的臉一動不動,然後在他走近的時候一把拉住他的手。
唐浩初這才發現不對,——霍彪雖然形狀落魄麵色蒼白,但並不像生了重病的樣子,眉頭不由皺得更緊,“你……”
“浩浩,”霍彪像墜崖的人抓著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緊緊抓著唐浩初,直接表白道:“……我愛你。”
終於將埋在心裡很久但一直沒說的話一字一句地說出來,每個字都說得很緩慢,仿佛要用儘全力才能講出口。講完後低下頭不敢看唐浩初,但全身上下每根神經都緊繃著等待唐浩初的回複。
唐浩初幾次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回複什麼。他在學習方麵的事完全可以應付自如,係統發布的各種任務也能做的很好,但在感情上似乎存在某種缺失,至今不能確定自己對霍彪究竟是什麼感情,甚至不能確定自己的性向,並突然陷入了末世裡才有的無能感。
因此霍彪始終沒有等到唐浩初的回答。
果然沒有用。
等待沒有用,哀求沒有用,沉默沒有用,告白也沒有用。而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結婚生子,所以就隻能孤注一擲。
霍彪重新抬起頭看著唐浩初,那雙眼睛竟暗得好像透不進任何光,讓唐浩初有些心慌,忍不住掙開了被霍彪攥住的手。與此同時,又通過‘感知’而察覺到說不出的危險,於是道:“我還有很多彆的事要忙,既然你沒有生病,那我走了。”
霍彪任由唐浩初掙開和轉身,始終一動不動,卻在下一刻嘩啦一下站起來,長腿一邁,三步並兩步地截住了唐浩初的去路,並重新抓住唐浩初的手,“不許走。”
壓迫感如影隨形地跟過來,霍彪的表情是唐浩初從沒見過的瘋狂和偏執,甚至讓他感覺對方像換了個人一樣,心裡的不安不由加重,“放手!你想乾什麼?”
霍彪彎下腰,臉幾乎要碰到唐浩初的臉,吐出的氣息異常火熱,壓著嗓音狠聲道:“我說了,不許走。”
他想讓唐浩初看著他,想讓他隻能看著他一個人,想讓他永永遠遠都離不開他,讓他哪都去不了,隻能待在他身邊。
“我是聽說你病重才趕過來探病的,你既然……”
唐浩初沒說完的話被霍彪用唇堵住了。
霍彪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按住他的後頸,舌頭強硬地擠進口腔,力道極其凶猛,並用牙齒去咬他的唇舌,像要把他一口口吃掉一樣。也不知是他咬到了對方還是對方咬了他,唐浩初甚至嘗到了血腥。
這才意識到之前經曆過的那些吻都算不上什麼,眼下的吻才是真正的粗暴和可怕,對方就像要將他撕扯著吞入腹中的獸。
霍彪從來不是唐浩初表麵上看到的那樣溫柔,他骨子裡本就充滿了獸性。唐浩初不知道霍彪其實已經在努力克製了,也不知道霍彪為什麼會發瘋,但在霍彪看來,他早就應該瘋了。
唐浩初手腳並用地用儘了全身力氣掙紮,然而掙得越厲害對方的手臂收得越緊,最後被連親帶勒得幾乎喘不過氣,隻能被迫地仰著頭承受,整個人都對方的氣息淹沒。霍彪竟還覺得不夠,還想再深一點,最好能將唐浩初全部吞吃到肚子裡,才能真正滿足。
兩人在掙紮中摔到了地毯上,地毯很厚,摔得不算多疼,但唐浩初撞到了桌子腿,又是身嬌肉貴的體質,生理性淚水很快充盈了眼睛。平日裡會因他一個皺眉就心疼萬分的霍彪卻在此刻被這眼淚激發得更難自製,徹底變成被欲望控製的沒有理智的野獸。
男人整個身體壓下來。他心裡的不安全感就像處於地震中心帶的小島,地震來臨,劇烈的震動和轟塌能讓整座島嶼覆滅。他忍了太久太久,所以小島下的火山岩漿一朝噴發,便不可抑製。進入的時候他快慰地想他終於是他的了,炙熱的電流從脊柱流竄到每個神經,全身上下和大腦皮層都發麻到要炸開,像轟然打開嶄新的大門,食髓知味無法放手,於是一次之後又從各個角度掠奪占有,裡裡外外反複探求。
唐浩初最後一口咬住了霍彪的肩膀,大概是用儘了僅剩的力氣,像一隻剛學會咬人的小老虎般凶狠地把牙齒咬進了肉裡。
血立即湧出來,霍彪卻毫不在意,反而將肩膀進一步朝唐浩初嘴裡送,好方便他咬得更深。於是越來越多的血湧入唐浩初的口腔,讓他隻能鬆開嘴將血吐掉,卻在這時被霍彪抬起下巴,半逼半哄地迫使他咽了下去。
唐浩初被逼著喝了一口血,整個喉嚨都充滿了血腥,想吐卻吐不出來。意識迷糊中隱隱聽霍彪在他耳邊呢喃道:“浩浩,你喝了我的血,我們就融為一體了。我對你就像卑微的流浪狗對待拚命得到的肉骨頭,已經饑餓難忍,偏偏還有太多人想和我搶。我沒法將他們通通趕走,隻能把你藏起來獨自吃掉,你懂不懂?”
已經陷入昏睡的人無法給予回應。
唐浩初這一睡睡了很久。
他睡得並不安穩,一直在做夢,夢到小時候住過的魏家的房子,夢到很多好吃的糖果和蛋糕,但場景很快一變,房間裡布滿了怪獸,頓時全身緊繃,心慌不已,卻怎樣也無法逃走,直到隱隱聽見耳邊傳來熟悉且溫柔的輕哄,才漸漸放鬆下來,任憑那輕哄將他拖入更深的睡眠。
霍彪卻無法放鬆。唐浩初當晚就開始發燒,溫度稱不上高燒,但足足兩天都沒有退,霍彪精心地守在他身邊哪也沒去,隻覺得才兩天的功夫,他整個人就明顯地瘦了下去。睡顏看上去也異常脆弱,好像一碰就會碎了,連身上輕輕軟軟的羽絨被的重量都承不住一般,蒼白的小臉讓霍彪不忍心看。
於是將視線轉向其它地方,落在衣襟處半遮半掩的吻痕上。而衣襟之下的痕跡更多更密,——那全是他擁有他的證明。
霍彪借此獲得了一點說不出的踏實感,視線最後落在放於被子外的無力蜷縮著的手。輕輕地把那隻手握入掌心,竟在這時驚喜地感覺到手指微微動了動,重新看向唐浩初的臉,果然見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忙第一時間拿了點溫水送到唐浩初乾裂的唇邊,大概是神智還有些迷糊,唐浩初很乖地就著霍彪的手喝了一口。於是霍彪又拿來燉好的湯羹,想哄他吃點東西。
已經恢複神智的唐浩初卻抬手將霍彪手裡的碗一把掀翻了。
一碗湯頓時全灑在被子上,還濺到了唐浩初的手,霍彪顧不上彆的,隻管拉住他的手查看有沒有燙傷。唐浩初抽回手不給霍彪看,望著霍彪的眼裡滿是火氣,“放開我,我要回家。”
霍彪轉身又盛了一碗湯,然後將吹涼後的湯碗直接送到他的唇邊。唐浩初依然不喝,咬著牙關,以行動表示不配合。
其實他胃裡已經空得很難受了,但什麼也不想吃。霍彪伸手捏住他的下顎,逼他鬆開牙齒,試圖用嘴對嘴的方式喂。可事實證明如果唐浩初不想喝,誰也逼不了他,湯汁已經送到了喉嚨,他卻不往下吞咽,不僅被堵在喉嚨口的食物嗆到,還差點造成了窒息。
霍彪慌忙把人鬆開,唐浩初立即猛烈地嗆咳起來,燒到發炎的喉嚨難受得要命,同樣難受的胃部還引發了乾嘔,仿佛要把湯汁連帶著這幾夜混亂的夢境全部從身體裡嘔出來。這咳聲讓霍彪心疼得厲害,幾乎沒辦法聽下去,因唐浩初拿自己身體賭氣而引發的怒火也和心疼一起衝上頭頂,收拾了濕掉的被子和亂七八糟的碗筷便轉身出了臥室。
門砰地一下關上,唐浩初還聽見了哢噠一道門鎖聲。
霍彪站在廚房裡深深喘了幾口氣,又來回走了幾圈,突然一腳踹在旁邊的矮櫃上,櫃子頓時在地麵上撞出轟隆的響聲。胸口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卻升起了將唐浩初一個人丟在屋裡的擔憂。
他的小少爺從小就嬌氣,怕冷也怕熱,不能吃半點苦,如今受了那麼大委屈,怎麼發脾氣都是對的。想起對方當年出水痘時獨自躲在衣櫃裡不願意見人的模樣,更加擔憂和著急,匆忙走回臥室。
進門的第一眼看到床上沒人,在明知門是鎖著的窗戶也出不去的情況下,還是忍不住心頭一沉。然後在左手邊的落地窗前發現了光著腳站在窗沿上的唐浩初,如果不是窗戶打不開,霍彪毫不懷疑他會跳下去。
霍彪深吸了一口氣,把人抱回床上,也許是沒力氣,唐浩初沒有亂掙,隻動了動低垂的長睫毛。因為喉嚨疼,許久才有些困難地發出輕微的聲音:“為什麼要把門鎖上?你要關著我嗎?”
霍彪避而不答,伸手輕輕蓋在他額頭上試溫,“乖啊,彆說話,我讓醫生過來。”
唐浩初緊緊抓住霍彪的衣袖,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你什麼時候放我走?”
霍彪依舊避而不答。他在心裡說他這輩子都不會放他走,嘴上卻道:“你不吃飯,拿什麼力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