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唐浩初總算乖乖吃飯了,當然吃藥的時候依舊要像小時候那樣要哄很久,但霍彪哄得輕車熟路,沒有半分不耐。直到第三天早上,唐浩初才得以邁出臥室走下樓梯,真正地看這棟房子的全貌。視線在客廳環繞了一圈,越看就越覺得熟悉,最後對著朝陽處那一整麵牆的書架愣了愣神。
曾親口對霍彪說過的話在一點點浮現在耳邊。
“古堡的房間太多,倫敦那套彆墅又裝得太奢華,我喜歡自然質樸又溫馨的。房間不要多,但每間都要寬敞明亮,客廳朝陽的地方要留一整麵牆放書架,臥室的床要很大,這樣怎麼滾都掉不下來,最好再有一個可以養馬的小牧場和一個種滿花的玻璃花房……”
這些話連唐浩初自己都幾乎忘了,卻沒想到霍彪一字一句地記了下來,並一樣不少地將其變成現實。他不知道他籌備了多久,又用了多少時間和精力,隻知道自己此刻心情複雜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在這時,係統的聲音在腦中響起:“叮,任務二‘人設不崩’的已完成。”
唐浩初之前將捐禮物的事委托給了兩家國際知名的公益基金,早在今年年初,任務二就迅速達到了百分之九十。大概是基金的工作人員極有效率地將本該於年底送出的最後一批禮物提前送達了,係統的聲音再度響起,宣布道:“本世界的任務已全部完成,宿主將於二十四小時後脫離本世界,進入下一個世界。”
唐浩初直到此刻才知道任務完成後就會立即脫離,不由一愣,“不是說每個世界可以待三十年嗎?我還有事情沒處理……”
“是每個世界隻有三十年的時間來完成任務。”係統是學習係統,不是情感係統,不理解也不支持宿主陷入情感糾葛,所以道:“任務已經完成了,你還有什麼事要處理?戀愛最影響學習了,這裡是由數據模擬的重生世界,而非原本世界,請宿主不要投入過多感情。”
霍彪那邊將菜端上餐桌,轉頭就見唐浩初坐在沙發裡發呆,瞧著非常乖,心頭一動,下意識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唐浩初隨聲抬起頭看霍彪,眸色茫然又無辜,是霍彪許久沒見的模樣,忍不住走上前親了親唐浩初的唇角,然後將人直接抱到餐桌前。
晚餐依舊是霍彪親手做的,四菜一湯有葷有素,擺盤和色澤也非常賞心悅目。吃完飯後,霍彪拿出他為了哄唐浩初開心而做的低糖小蛋糕,用誘哄的語氣問:“要不要嘗嘗?”
愛吃甜食的小少爺果然被成功誘惑,睜著漂亮的眼睛對小蛋糕看了一會兒,乖乖地點了點頭。那乖順的樣子讓霍彪忍不住道:“親一下就給你吃。”
唐浩初靜靜看著霍彪,又看了看小蛋糕,許久都沒動。就在霍彪要放棄的時候,竟抬起頭,當真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霍彪的心臟頓時跳得厲害,唐浩初那邊已經退了回去,他卻忍不住回吻過來。
越吻越深,很快就氣喘籲籲地勾起了欲望,霍彪想竭力控製,但懷中的人實在太過美好。也許是這次的動作足夠溫柔,唐浩初沒有像上次那樣掙紮和反抗,甚至讓霍彪隱隱體會到了身心合一的味道。激情過後摟著唐浩初,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鼻尖蹭著他的鼻尖,姿態親密的就像世界上最相愛的戀人。
霍彪不知不覺地摟著唐浩初睡了過去。
也許是這些天一直沒睡的緣故,他睡得特彆沉,直到淩晨兩點左右驟然驚醒,下一秒便立即發現懷裡的人不見了。本來以為對方隻是去了露台或客廳,卻在下樓時發現大門被打開後心頭一驚。
霍彪隻知道唐浩初想要離開,卻不知道唐浩初離開的真正原因。——時間太緊,唐浩初沒有功夫去問係統所說的數據模擬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不想死在霍彪麵前,也不想讓家人知道自己的死訊。他甚至以最快的時間想出了好幾個怎麼讓所有人都以為自己隻是去度假散心的方案,以及怎麼給所有的親人朋友留言說明、怎麼安排自己的財務和公司。
因為腦域異能已到三階後期,所以唐浩初提前動用了四階才能運用的‘物品透視’,將精神力探入大門門鎖,繞著鎖內結構尋找到突破點,成功出了門,又用很多時間找到車庫,開了一輛車的車鎖,一路駛出牧場,抵達高速公路。
就在他快要開出高速路的時候,竟發現霍彪開車追上來了。
唐浩初心裡莫名一慌,一時間想的隻有離開,猛然將車速提到了極限,成功甩開了霍彪的車,卻在拐彎的時候險些撞到了前麵的卡車。卡車為了躲避而轉彎碰到了道路右側的岩壁,車上運載的建材因此而鬆動,飛來的一塊巨大的鋼板直直衝向他這輛車的車頭。
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幾乎是下一瞬,唐浩初眼睜睜看著鋼板上的鋼條戳穿了他的肺部。
霍彪隻覺得自己的生命就定格在這聲巨響中,整個人無法呼吸也無法動彈,經過異常難捱的數秒後才瘋狂地朝唐浩初奔去。他試圖將唐浩初的身體從駕駛室裡抱住來,卻先碰到了一片黏膩的血腥,鼻端是同樣濃重的血腥氣,呼喊唐浩初名字的聲音已經開始發顫,“浩浩,浩浩……”
整個人幾乎要被驚慌和痛苦撕裂,但霍彪臉上卻強撐著笑,竭力以和平日裡一樣的語氣顫聲道:“浩浩,你撐一撐,我這就帶你去找你醫生,你一定會沒事,相信我……”
天空正在慢慢變亮,可整個世界的光都在唐浩初眼裡漸漸消失。唐浩初努力抬眸看向霍彪,但是雙眼已經漸漸失去焦距,模糊不清。
因為鋼條還紮他身上,霍彪不敢隨便碰他,隻能半跪在那裡嘶啞著繼續求哄道:“乖啊,堅持住,不要睡……我不會關著你了,我什麼都聽你的,求你撐住好不好?”
唐浩初張了張嘴,似乎還有話要說,但最終沒有發出聲音,緩緩閉上了眼睛。
霍彪眼眶通紅,眼睛乾澀無比,卻有眼淚不受控的湧出,淚珠滴在唐浩初臉上,給他已經開始迅速失溫的臉上帶來一點溫熱。霍彪的神色已開始接近癲狂,語無倫次的哀求:“浩浩乖,醒一醒,睜開眼看看我……”
鋪天蓋地的絕望最終將他淹沒,因為他清晰地感覺到眼前的人一點點停止了呼吸,身體慢慢失去了溫度。心臟似乎隨著對方呼吸的停止而空了一塊,痛到使不上一點力氣,甚至生出了一種自己也死掉的錯覺。
唐浩初並沒有感覺到痛。
靈魂從身體剝離,進入下一個世界,穿越的過程和上次一樣平靜,就好像隻是困極而睡了一覺。而等到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換了一個地方。就連穿越後的第一個感覺也和上個世界一樣,——覺得非常餓。
這次是實打實的餓,不是因末世中的經曆而產生的錯覺,空空的肚子甚至發出抗議的叫聲。於是唐浩初第一個反應就是要吃東西,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變回了小孩的模樣。係統那邊沒有動靜,鼻端又隱約聞到了一點食物的香味,忍不住順著香味,儘量以不被人發現的姿勢輕手輕腳地邁著小短腿走出了房門。
這裡似乎是後院,觸目所及沒看到一個人,不過前廳那邊似乎來了很多人,隱隱能聽到零碎的聲響。整個宅院的布局和建築風格都充滿了古色古香的味道,但從他剛才所處的房間裡的玩具來看,這裡並不是古代。
唐浩初暫時不想那麼多,隻管順著香味走到一間很像後廚的屋子,踮起小腳在桌子上摸了一塊麵餅。卻不料剛塞到嘴裡,就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不由睜大了圓滾滾的眼睛,耳朵像小貓般警惕地立起來,朝聲音傳來的方向仔細聽,一旦發現不對,好時刻準備躲起來。
——是一個男孩子的說話聲,年紀顯然不大,因為嗓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稚氣和清亮,更重要的是聽起來竟和上個世界裡的年少版霍彪很像。
於是唐浩初原本警惕的大眼睛裡露出了一點好奇,甚至忍不住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探出了腦袋。
剛剛掛掉手機的鄭銳霖正好在唐浩初探出頭的這一刻,看到了那隻毛絨絨的小腦袋。
小腦袋的主人是個粉嫩嫩的小娃娃,漂亮的眼睛像黑葡萄,手上還抱著一塊麵餅,一張小臉塞得鼓鼓的,簡直像偷吃東西的小倉鼠。似乎沒想到會被人發現,在對上他的目光後,小家夥又像受驚的小貓咪一樣嗖的一下把腦袋縮回去了。
鄭銳霖今年也隻有九歲半,儘管性格早熟,但難免還是會和正常小孩一樣好奇和愛動,剛剛在前廳感受過了濃濃的沉悶和壓抑,眼下看到個新鮮的東西,自然要逗一逗。
隨即無聲無息地摸了過去,快到的時候還加快了步子,偏偏那個小娃娃又在這時候重新探出來,頓時被跑到門口的他嚇了一跳。
鄭銳霖自然沒被嚇到,但如此近距離地看著這樣一個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鼓著嫩生生的包子臉的小家夥,一下子愣了愣。
這種情況其實就是所謂的被萌到了。
在他愣的這一會子功夫,小家夥已經轉身藏進屋裡,躲到了桌子後麵。鄭銳霖本來想過去直接把人給捉出來,卻聽到了一陣細嫩的咳聲。
大概是小家夥嘴巴裡的麵餅沒有咽下去,剛才又被他嚇了一跳,所以嗆到了氣管。於是鄭坤銳不敢再過去嚇對方,而是從旁邊的櫃子裡找了瓶牛奶,問:“這裡有牛奶,你要不要?”
他就這樣成功靠著牛奶把人哄出屋,坐在外頭能曬到暖陽的欄簷坎上,撕開並插好吸管,示意小家夥過來喝。小家夥最終乖乖地跟著坐下來,吸著小鼻子聞了聞奶香,抱住牛奶便咕嘟咕嘟的認真吮吸。包子臉一鼓一鼓的,簡直越看越可愛,惹得鄭坤銳順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手感特彆軟,但對方似乎不願意給摸,抱著牛奶往後躲了躲。鄭銳霖反而來勁了,越不給摸越想摸,乾脆將人整個摟進懷裡,問:“你是誰?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小家夥不僅不回答,還掙紮著要從他懷裡跑開,小短手無意中抓到了他的扣子,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不小心將他的扣子扯掉了。
大概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小家夥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拽掉的扣子,又抬起腦袋看了著他,緊抿著粉嫩的嘴巴,大有敢凶他一句就立刻哭給他看的架勢。甚至在鄭銳霖還沒開口凶的時候已經先委屈上了,一雙眼睛眨著眨著就湧上了水霧。
鄭銳霖反過來有些無措,他家裡沒有弟弟妹妹,也不知道怎麼哄比自己小的小孩,摸出口袋裡的糖道:“不哭啊,我又沒有怪你,我這裡有糖,你要不要?”
說著剝開糖紙,將糖直接送到對方嘴邊,“吃吧。”
小家夥顯然沒有一般小孩那種不吃陌生人給的食物的觀念,張口就把糖含進了嘴巴裡。就在這時,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大步跑了過來,一把將唐浩初拉了過去。
唐浩初不由抬頭望向和他說話的少年,而少年見到了他眼裡還沒褪掉的水霧,頓時皺起眉,一邊將他護到身後一邊麵色不虞地瞪向鄭銳霖:“你是不是欺負我弟弟了?”
鄭銳霖注意到少年身上穿的白孝,同樣皺起了眉,“他是你弟弟?”
隻因為鄭銳霖是跟著爺爺來參加葬禮的。
今天是唐德的頭七出殯,各大報紙媒體都轉載了這條新聞。唐德雖然不是什麼政界商界的大人物,但救過許多大人物的命。作為當今醫學界的著名人物,卻在壯年時意外逝世,丟下家中老小,實在令人唏噓。
追悼會還沒正式開始,眼下處於來客登記和敬送花圈挽聯的環節,因為爺爺單獨去看望老年喪子的唐老爺子了,所以鄭銳霖才來到了後院。見唐浩初沒穿孝服,就沒朝他是唐家孩子的方向想,直到此時才發現他的孝服就穿在黑色的外套裡麵。
這件黑色外套就是眼前的少年戚向南之前給套的。今天的天氣實在太冷,怕弟弟凍著,便給他穿著保暖,等追悼會正式開始後再帶他到前廳去。
並不是不尊重規矩或孝道,隻是在戚向南眼裡,已逝之人的確沒有弟弟的保暖重要,逝者嚴格來說和他也沒有關係,——他姓戚,是母親改嫁過來時帶的拖油瓶,不是唐家人。
戚向南至今記得弟弟年初被確診為先天性自閉症的時候,唐德眼裡的厭惡和嫌棄,說唐家不能出現有缺陷的孩子,甚至讓他母親帶著弟弟和他這個拖油瓶滾出門去。都說虎毒尚不食子,作為全國享譽盛名的醫者,卻對自己的親生孩子都狠心至此,戚向南掩住對死者不敬的心思,抱起弟弟道:“追悼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帶你去找唐振凱,你隻要在他旁邊乖乖站著就好了,知道了嗎?”
他顯然已經習慣了得不到弟弟的回應,隻管一邊抱著他走一邊繼續囑咐:“前廳會有很多人,甚至會有人哭喊,也可能有人安慰性地摸你腦袋,你不要害怕,實在怕就躲到唐振凱後麵……”
身為長子的唐振凱需要一直跪在靈前對每個來吊唁的賓客謝禮,稚氣未脫的臉上有明顯的憔悴,表情也帶著和年齡不符的冷峻和堅毅,直到看見唐浩初被抱過來,眼底才因弟弟而露出一點溫情,輕輕握住弟弟的小手,“浩浩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