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自閉的小可憐(1 / 2)

唐浩初乖乖任由鄭銳霖抱著, 靠在對方懷裡不說話也不動,連呼吸都非常輕緩, 像一隻小心翼翼的小奶貓。於是鄭銳霖也放緩了呼吸,慢慢地跟著他的節奏, 溫暖的氣息一絲一縷地纏繞在他身上, 溫柔而耐心地隨著每一次呼吸安撫他。

兩個人仿佛在晨光中靜止, 時間仿佛也靜止下來,變得恬淡安和,唐振凱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情景,不由愣了一下。他對鄭銳霖摟著自家弟弟的行為感覺非常不悅, 但沒有當著弟弟的麵表現出來, 隻走到弟弟身邊努力放柔聲音跟他說話:“寶寶醒了?是不是還很難受?”

縱然唐浩初已經長大了, 唐振凱還是會習慣性地叫他的小名, 似乎不管他長到多大,在他眼裡也仍是小孩子。唐浩初聽到聲音, 微微抬起頭看向唐振凱,——抬頭的動作非常遲緩,那雙原本清亮透徹的眸子隻剩一片沉沉的純黑,外麵旭日初升、晨光明媚,他瞳孔裡卻映不進一點光。

唐振凱心裡當即就咯噔一聲,腦中隱隱生出不詳的預感,卻還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嘗試著跟弟弟繼續說話:“寶寶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哥哥讓人去給你買好不好?”

唐浩初很久沒見到唐振凱了, 本來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但仿佛身體裡所有和高興有關的神經都被切斷了一樣,感受不到一絲一毫開心或者積極的情緒,對自己喜歡的食物也提不起任何興趣。他想要朝唐振凱笑一笑,喊一聲哥哥,卻突然覺得頭暈惡心,喘不過氣來,下意識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抑鬱症並不是心理疾病,不是單純的心情低落那麼簡單,而是生理性上的問題,——腦內神經元功能缺陷,神經遞質濃度低於常人,這種神經係統失調的情況會同時導致身體上的不適,頭暈和惡心其實隻是最普遍的症狀。但唐浩初還是儘最大的努力讓自己朝唐振凱露出了一個微笑,可那聲哥哥到底沒成功喊出口。

他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了。

鄭銳霖和唐振凱一樣察覺到了唐浩初的不對,抱著唐浩初的手下意識緊了緊,直到醫生過來做檢查的時候才把人放開。麵對醫生的檢查,唐浩初表現得非常配合,沒有任何排斥或抗拒,隻是太配合了,簡直像沒有靈魂的木偶。他的手腳雖然冷得像冰,但燒並沒有退,依然高得嚇人,需要掛一次吊針才行,護士把藥水和針頭全部準備好了,鄭銳霖見他定定地望著尖銳的針頭發愣,長長卷卷的睫毛慢慢地眨著,以為他是害怕打針,忍不住將他重新摟進懷中,溫聲哄:“乖啊,不怕,沒事。”

護士趁著鄭銳霖哄唐浩初的功夫托著唐浩初的手將針紮了進去,針頭紮進皮膚那一瞬,唐浩初的身體不自覺地顫了一下,然後將腦袋埋進了鄭銳霖的頸窩裡。

鄭銳霖因他的主動接近而心頭一動,暗罵自己心動的不合時宜,但這心動猶如火焰,根本不受控製。鄭銳霖竭力把不該有的情緒壓下去,想著唐浩初果然是害怕打針,心疼地摟著他繼續哄:“浩浩不怕,這就好了。”

唐浩初的確在怕,但絕不是怕打針,而是怕自己會控製不住地想要用那根針自殘甚至自殺。他在和腦中混亂不堪的絕望和自殺的想法做鬥爭,幾乎用掉了所有意誌力,剛才望著針尖發愣,也隻是在想它究竟能創造幾種行之有效的死亡方式。

比如戳入氣管讓血液流進肺部,可窒息死亡;戳開大動脈引發大出血,三到五分鐘就能失血而亡;或者紮進啞門穴等人體上能夠致命的死穴。他比誰都清楚氣管、動脈和穴位究竟在哪,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任何東西在他手裡都能變成快速有效的殺人工具。

抑鬱症是全世界除了癌症之外死亡率最高的疾病,死因幾乎全都源於自殺。重度抑鬱症患者幾乎每天都會冒出自殺的念頭,大腦越是聰明和活躍,這種念頭反而越層出不窮、源源不絕。

唐浩初到底沒有控製住自己,將手背上的針頭拔了出來。

之前CT掃描和血液生化檢查等各項檢查的結果已經出來了,醫生喊家長過去討論病情,於是唐振凱和一起醫生走了,見唐浩初閉上眼睛似乎要休息了,急於了解情況的鄭銳霖也跟了過去,此刻病房裡除了唐浩初之外沒有其他人,連護工都不知去了哪裡。拔掉針頭之後,唐浩初無視手背上不斷滲血的針眼,隻管死死握著那根針,緊繃的身體顯示出他的掙紮,骨節儘白的手指則顯示掙紮的程度究竟有多劇烈。

針尖已經對上了手腕上的動脈,他一邊想象著把它戳開後血液奔流的暢快一邊竭力與之抗爭,身體開始緊繃到不自覺地發顫,針尖不知不覺間就刺破了血管。一個針眼顯然不夠,要在血管上橫拉著劃過去才行,就在唐浩初準備用力劃的時候,一隻大手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衝過來將他的手腕死死攥住,聲音因極度的惶恐而嘶啞到有些失聲:“浩初,你在乾什麼?!”

來的是程昱。他昨晚在病房外守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才走,想要看唐浩初一眼,可有鄭銳霖在,根本不可能讓他如願。程昱回去簡單地洗漱了一下,一大早又急急趕過來,終於沒見到擋路的鄭銳霖,卻見到了讓他心臟幾乎跳停的一幕,——身為醫學院畢業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唐浩初紮的是動脈。

程昱的手攥得太用力,唐浩初掙不開,於是緩慢地抬眼看向程昱,眼神裡充滿了淡漠和倦怠。程昱甚至感覺他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血液瞬間凝凍成冰,和那天從T市出差回來發現唐浩初離開之後一樣冰寒。

其實那天在T市的時候他就莫名感到一陣不安,合同剛剛簽完便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原本七小時的車程硬生生被壓縮到了五個半小時,車來不及停好就下了車,幾乎是飛奔進門。客廳裡漆黑一片,和平日裡的人不在家不同,屋子空成一團死寂,處處靜得可怕,隻能聽見他急促的腳步和惶然的心跳。他從樓下的客廳又奔到樓上的臥室,打開燈環顧整個房間,卻在下一秒愣住了。他這些年送給唐浩初的名表袖扣等禮物一樣不少地放在桌子上,擺得整整齊齊,衛生間裡有關唐浩初的洗漱用品則通通裝在一個塑料袋裡,拎著就能直接扔出去,拉開衣櫃,唐浩初常穿的那幾件衣服不見了蹤跡。

程昱隨即便拿出手機給唐浩初打電話,按鍵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甚至抖到快握不住手機。電話沒有打通,他在繼續打的同時又用座機撥了另外幾個號碼。

時間還不到淩晨五點,許多習慣晚睡的人此刻好夢正酣,打的另兩個電話同樣沒打通,第三個才有人接。聽筒那邊的特助還沒反應過來,就聽他急匆匆地命令自己立刻調動一切人力財力和關係,去機場及車站查人。他的聲音也和手一樣在發抖,像吃錯藥般失控地嘶聲道:“如果查到浩初登機了,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讓人把他攔著!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用什麼理由,把他給我攔下來聽見沒有!!實在不行就他媽的說飛機上有炸彈,反正不能讓他走你聽見沒有!!”

掛斷電話後程昱依然控製不住地在抖,似乎有一隻手緊緊揪著他的胸口,要把五臟六腑全都挖出來。天已經開始放亮了,有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明明夏末的陽光不論幾點都很熱,他全身上下卻冷得厲害,仿佛掉進冰窟裡再也爬不上來。他像犯了躁鬱症一樣把整個房間都翻了一遍,希望能找到有關唐浩初留下來的蛛絲馬跡,之前沒打通的那個能在航空係統查人的朋友在這時候順著未接電話打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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