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唐鋒南趕到的時候,唐浩初已經站穩了,還下意識朝遠離安森的地方後退了一步,所以唐鋒南所看到的隻是唐浩初和安森在相隔一米的位置說話而已。
唐鋒南自然不能說出自己在監控裡看到了安森亂摸亂碰的事,——這樣暗暗地用攝像頭監看一個人,哪怕是從擔心對方的角度出發,也會讓人覺得不舒服,甚至覺得這種行為有些變態。所以隻能用極冷的目光看了看安森碰過唐浩初的那隻手,表情也非常冷,冷到明明是陽光明媚的春天,安森卻感覺到了寒意。
安森下意識縮縮脖子,同時非常積極地擺出一張笑臉向唐鋒南問好,可惜他臉上的笑越真誠,在唐鋒南看來就越不滿。唐鋒南正準備替唐浩初下逐客令,沒想到唐浩初在這時開口說想出去和安森一起出去逛逛。
安森立馬接話,熱切地對唐浩初道“要說逛,找我準沒錯,整個港島所有好吃好玩的地方我都熟。對了,最近有個朋友開了家主題餐廳,特彆有意思……”
唐鋒南自然不想讓唐浩初和安森一起出去,但相比之下,他更擔心唐浩初如今的狀況。十五六歲本該是年輕人最有朝氣的年紀,可自從唐浩初得知自己不能賽車之後,似乎一日比一日頹靡,就如暮靄沉沉的老者般,身體和精力也跟著變差,吃不好睡不好,簡直像脆弱的紙人。他懷念他以前朝氣蓬勃活力四射的模樣,興高采烈地眯起眼睛笑的模樣,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認真地跟他講半天的模樣,他也主動提出好幾次說要帶他出去玩,可他連玩也提不起半分興趣。
而這是唐浩初這幾個月來第一次說要出去,唐鋒南到底不忍心拒絕,然後在同意的同時讓馬克帶上司機和一堆保鏢陪著。
唐浩初立即皺起眉表示不要人陪,“我隻是隨便逛逛,一會兒就回來了。”
唐鋒南也皺起眉,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望著小孩日益消瘦的臉龐妥協道“那你有什麼事隨時聯係我,早點回家,”他看向安森的眼神依然是冷的,“回來的時候可以讓安森送你。”
雖然安森剛才動手摸了唐浩初的眉毛,但正所謂會咬人的狗不叫會叫的狗不咬人,唐鋒南很清楚安森再怎麼樣也隻會表麵上沒正經一下,實際上根本不敢做什麼過分的事,相比於那個不言不語的江柯反而讓人放心。就算再怎麼不著調,安森也要為整個安家考慮,否則安老爺子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唐浩初簡單答了一個好,安森也連連答應,說絕對會把唐浩初平平安安地送回來。唐鋒南卻仍不放心,先是怕唐浩初路上會渴,讓人用暖壺裝了溫熱的蜂蜜水,又怕他曬著而給他帶了帽子,板磚大的手提電話也給帶上了,讓有什麼事直接打電話。唐浩初一手提著裝著手提電話的小包包,一手提著小暖壺,再加上‘老父親’的殷殷叮囑,簡直像要去春遊的小學生一樣,而且隻有一年級,不能更多了。
其實唐浩初出門的原因是查到了一個或許能幫助他恢複手臂的黑市醫生,並不是要和安森出去逛,上車後往後排一坐,直接說了個地址,就不再講話了。
地址就是那個黑市醫生的診所,位於一片普通的居民區,安森忍不住邊開車邊問“這是什麼地方啊?”
唐浩初沒有答,倒不是不想理人,而是沒有力氣講話。被無視的安森有點不高興,又問“你去那裡乾什麼?”
還是沒有得到回答,安森的那點不高興也跟著擴大了,開過這個路口便把車停路邊,道“坐前麵來,我又不是你家的司機。”
語氣有點衝,但他說完就後悔了,——眼前這位小少爺是什麼性子他又不是不清楚,順著毛擼都會被咬,更不要說被凶了。
小少爺果然生氣了,但他依然不說話,隻冷著一張小臉,打開車門直接下車,然後站在路邊招手攔的士。
安森忙跟著他下了車,並在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腕。唐浩初下意識就用唐鋒南的專門教過他的自保招式抬腳踢過去,安森忙鬆開他的手作投降狀“我不是想跟你打架……”
唐浩初收回腿,站直身,“那你要乾什麼?”
聲音輕輕軟軟又軟又糯,就算凶起來也是奶凶奶凶的特彆好聽,安森眼裡不自覺就帶上了笑,惹得小少爺呲了呲小白牙,又出言警告道“如果小舅舅問你,你就說我跟你去主題餐廳吃飯了,不許亂說話,知道嗎?”
安森的語氣突然就帶上了委屈,“那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嗎?可憐我頂著你舅舅的威壓和眼刀,冒著生命危險把你帶出來,你就這樣把我拋棄了?”甚至掐著嗓子哭起來,“我好苦啊,杜十娘和王寶釧都沒我苦……”
這時候正好來了一輛的士,問唐浩初要去哪裡,原本打算回話的唐浩初被安森過於誇張的假哭弄得一愣,這一愣不知怎麼就嗆著了,一時咳嗽不止,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小少爺覺得有點丟臉,用咳得淚汪汪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瞪了安森一眼,隻可惜才剛有點凶狠的樣子,竟又打了一個嗝,就像小奶貓吃多了打奶嗝似的,氣得小少爺跳起來推了安森一把,雖然沒有推動。
推完便一手捂著嘴巴,一手拉開的士的車門準備上車。凶萌凶萌的模樣把安森瞧得腦子一頓,沒能在他上車的那一刻拉住他,回過神的時候車門已經關上了。
的士就這樣在安森眼前開走了,一路開到了唐浩初要找的診所。但診所沒有開門,——那醫生本就是個怪人,營業時間隨心所欲,甚至不講究什麼醫德,高興了就接待病人,不高興了給再多錢也不治。
在這種情況下,診所的生意照樣不錯,尤其是一些混黑的不方便去正規醫院治療的人,都會來這家診所。醫術好,口風緊,安全性高,價格也算公道,而醫生唯一的缺點是好色,——如果不在診所,多半就是去夜總會或舞廳找舞小姐了。
唐浩初身上穿的是一件清爽乾淨的t恤,搭配一件輕薄的牛仔外套和牛仔褲,外套的背後還印著一個特彆可愛的卡通圖案,靠著的士的後排座椅一言不發地坐著,就像個和家人鬨了矛盾的初中生。所以直到在夜總會前下了車,司機還試圖勸說這個迷途少年,讓他小小年紀不要學那些不務正業的浪蕩公子。
唐浩初付了錢,站在裝修華麗的夜總會門口沉默地聽的士司機說完,又看著車子離開了,才轉身邁進大門。他的眉目還帶著稚氣,眼睛乾淨漂亮又清透,一張小臉生得精致極了,皮膚淨白如玉,如明珠入室,熠熠生輝,門口的門童和保安來來回回不知見過多少人,一下還是晃了神。愣完才上前攔住唐浩初,問他是來找人還是來做什麼。
天還沒黑,夜總會卻已經人來人往,伴隨著隱約傳來的音樂聲,聽起來分外嘈雜。如今的唐浩初本就經不起嘈雜,感覺兩隻耳朵都跟著轟轟作響,神經一跳一跳的,看著門童嘰嘰喳喳地在說些什麼,腦子裡卻一團亂麻,努力想了一下,竟想不起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了。
就打開包找了一下,找到了唐鋒南給他的卡。看到卡,門童的態度立馬變得十分恭敬,小心翼翼地把唐浩初請了進去,還著想法子哄這位小大佬開心,說“今天上台唱歌的是羅小姐,平日裡可很難能見她上台呢,您要不要去看看?我通知管事的給您留一個好位置。”
唐浩初還從來沒去過夜總會,之前隻跟著唐鋒南出去聽過一次戲。以唐鋒南的地位和氣場,去哪都有人前後後跟著,一到戲樓,便有總管恭恭敬敬地彎著腰引路,落座後,又有一對小丫頭拿著搖扇用均勻的速度輕輕扇著涼風,唐浩初當時不過是往戲折子上的某個戲目好奇地多看了幾眼,座上的所有人都得跟著他聽這一出。
唐浩初被指引著落座,沒一會兒,就見那個被眾多客人追捧的羅小姐上了台。長得美,身材也好,聲音特彆甜,怕是不少男人都能聽酥了。
唐浩初卻隻覺得尋常。腦神經依然一跳一跳地做抗議,頭也跟著疼,表情因此而露出和整個現場格格不入的倦怠和淡漠。他雙手抱著看著表演台,在周圍布滿了各色人等的喧鬨之所中,硬生生地生出一種遺世獨立的味道。配上精致的五官和不自覺散出來的高冷氣質,儼然就是朵可望不可及的高嶺之花。
忍著頭疼又聽了半首歌,唐浩初起身走向了洗手間,想用水洗個臉,讓腦神經舒緩一點。門在推開後自動合上,一個身影卻在這時擠開門縫鑽了進來,動作快到讓唐浩初一時反應不及,隨即便聽那人開口打招呼“你好啊小美人,你叫什麼名字?”
唐浩初自然不會搭理,隻在對方走近時後退了一步,然後側身讓了讓,好讓對方進到裡麵去。那人卻不羈的笑著道“我不急,我是專門過來認識你的。你一進大廳我就注意到你了,所以跟過來和你製造獨處的時間。據科學調查,一塊上廁所可以迅速拉近兩人的關係,所以我不想錯過這個大好機會……”
這麼油膩又不靠譜的瞎話,唐浩初半個字也不想聽,隻覺得厭煩極了,打開水龍頭簡單地洗了下臉,轉身就離開了。
男人顯然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亦步亦趨地追了上去。眼看唐浩初就要走回位子上,竟猛地拽住唐浩初的手腕拉往旁邊的牆角,將他困在牆角裡。
陌生男人的靠近讓唐浩初十分煩躁,聲音冷得仿佛能結冰“滾。”
男人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還故意向唐浩初貼近,肢體不可避免地相抵,“原來小美人脾氣那麼凶啊。但卻惹得我更喜歡你了。”
唐浩初看著對麵那張相貌還算英俊卻玩世不恭的臉“可我一點也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