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她主動勾引顧清玄,當時他的態度並不反感抵觸,這更加堅定了那男人對她有小心思的猜想。
但往往送上門的總比自己求的差了點情趣。
她可以主動,但不能太主動;她可以撩撥,但不能太露骨。
於她而言,顧清玄是主,隻要他願意,一句話就能把她要到床上狎玩,不容她反抗。
偏偏有意思的是,顧清玄是個端方雅重的正人君子,不管骨子裡如何,至少表麵上的形象是這般。
通常像他那種清高自傲的男人,隻有女人主動送上門伺候他,怎麼可能是他低頭去討要女人呢?
並且討要的還是一個鄉野丫頭。
這與他的審美和身份涵養完全不匹配。
蘇暮抓準這種心思故意吊他的胃口,以退為進,欲擒故縱。
不出所料,接近月底時顧清玄就坐不住了。因為自從她進西園後,就跟消失似的,明明生活在同一個院子裡,他卻隻見過她一兩回。
這簡直離譜!
起初顧清玄想著把她冷到一邊兒,以她膽大的性子,多半會熬不住主動鑽營,往他身邊靠。
哪曾想那家夥非但沒有靠過來,反而跟見鬼似的躲得遠遠的。
這操作徹底讓顧清玄迷惑了。
當初明明是她膽大包天主動親他,勾引意味不言而喻。而今近水樓台先得月,她反而還怕了。
顧清玄百思不得其解。
他素來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找準一個機會差蘇暮把田莊賬目送去書房。她磨磨蹭蹭了許久,才捧著藍皮賬本過來。
顧清玄站在窗邊,蘇暮進來把門掩上,畢恭畢敬行禮,低眉順眼道:“郎君。”
顧清玄扭頭瞥她。
那家夥低垂著頭,一副膽小如鼠的模樣。
他不禁被她的模樣氣笑了,語氣不善道:“前陣子你不是色膽包天嗎,怎麼今兒竟是這般模樣了?”
蘇暮默默咬唇道:“奴婢知錯了,害怕被郎君責罰。”
顧清玄從鼻孔裡哼出不屑,她要是知道錯了,就不會一而再再而觸碰他的底線。
兩個曖昧交鋒的男女各懷心思,蘇暮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柔弱可欺,因為她發現她越是軟弱,對方就越想步步緊逼。
這不,顧清玄朝她招手,“過來。”
蘇暮偷偷看了他一眼,遲疑了好半晌,才猶猶豫豫地走到他跟前。
顧清玄冷不防捏住她的下巴,挑釁道:“你說你曉得錯了,害怕被我責罰,是真害怕,還是假害怕?”
蘇暮眼巴巴地望著他,杏眼裡含著羞怯,幽幽道:“郎君是主子,掌奴婢的生殺大權,自然是真害怕。”
顧清玄盯著她看,愈發覺得這家夥伎倆多。
許是她膽小如鼠的模樣令他起了欺負的心思,拇指鬼使神差地落到她的唇上,觸碰到的溫軟令人想入非非。
也不知是被她蠱惑了還是其他,他忽然想去嘗一嘗那滋味。
然而俯身的瞬間,他的理智把他拉了回來,說好的要冷落她不上她的當呢?
顧清玄心下不禁有些懊惱,理智告訴他這女人花樣多,要防。可情感又受她吸引,忍不住想靠近。
天人交戰後,他還是選擇了理智。
“你離我遠點。”
蘇暮得了命令,默默地退到了門邊,仿若他是瘟疫一般,隻想有多遠滾多遠。
顧清玄不樂意了,皺眉道:“滾回來。”
蘇暮撇了撇嘴,又聽話地走近了些。
見她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顧清玄發牢騷道:“你是不是對我不滿?”
他本以為她會說點乖話哄一哄,哪曉得她無比實誠,一本正經道:“不瞞郎君,奴婢心中確有疑惑。”
顧清玄:“???”
蘇暮小心翼翼道:“往日她們進西園裡當差,月例都會上調到一吊錢,可是奴婢進來的這些日,鄭媽媽卻不曾提到過,想是忘了。”
顧清玄愣了愣,一時不知是什麼反應,合著她就惦記著這個?
蘇暮壯大膽子道:“郎君能不能一視同仁,倘若進西園裡當差,月例仍舊如往日那般,奴婢倒寧願回原職。”
這話把顧清玄氣著了,不怒反笑道:“說了半天你還嫌棄了?”
蘇暮嚴肅道:“西園裡的差事可不容易做,屋裡的物什件件都值錢,一個不慎出了差錯,定會走冬香的路子,奴婢害怕。”
顧清玄斜睨她,壓根就不信她的鬼話。
他心裡頭明明想把她扔出去,可轉念一想,好不容易才把她弄進來,豈能白費了心思?
再一細想,他在她身上不但花了不少心思,還費了十兩銀子,惹得張和陰陽怪氣看他,怎麼能白便宜了她?
這麼一琢磨,越看她越不順眼,“日後若故意躲著我,看我不找你的茬,讓你連八百文都保不住。”
這話蘇暮不愛聽,理直氣壯道:“郎君是讀書人,應是個講道理的,外頭都說奴婢與京中表小姐模樣相似,且表小姐又與郎君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奴婢自然應該避嫌。”
顧清玄再次被氣笑,倒也沒有戳穿她的虛偽,隻道:“屋簷下的燈籠好看嗎?”
蘇暮莫名其妙點頭,“好看。”
顧清玄嚇唬道:“你下次若敢對我不軌,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做燈籠。”
蘇暮縮了縮脖子,似乎被嚇著了,作死道:“一盞燈籠花不了幾文錢,奴婢的皮可值十兩銀子呢,做成燈籠不劃算。”
顧清玄:“……”
見他麵色不虞,蘇暮忙把賬本放到桌案上,“若郎君沒有吩咐,奴婢便退下了,鄭媽媽還安排了差事要辦。”
說完也不管他的反應,跟見鬼似的開門離去了。
顧清玄心中極不痛快,愈發覺得她得寸進尺,無法無天,卻沒反省她會這般,皆是自己縱的。
在窗邊站了許久,他的氣才消了些。
視線落到拇指上,那種溫軟的觸覺很奇妙,他忽然發現他似乎有點喜歡觸碰她,纖細的腰肢,溫軟的唇,以及白嫩的手腕。
若單論樣貌的來講,她的五官算不得拔尖兒。
他在京中見識過不少貴女,個個拎出來都可以把她輾軋成渣。
她既沒有良好的學識,也沒有顯赫的家世,不論是涵養還是見識,跟京中的女郎們比起來方方麵麵都顯得小家子氣。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不怎麼出挑的鄉野丫頭,卻令他興致勃勃。
有時候顧清玄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審美來,怎麼就對她生出興致?
話又說回來,她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八麵玲瓏,挺會為人處世,若不然許諸和鄭氏不會抬舉她。
心眼也多,跟小狐狸似的狡猾,擅長揣摩人心,行事謹小慎微,懂得察言觀色。
不可置疑,她是一個很有情趣的女郎。
與她周旋,顧清玄尋到了不少樂子。
有時候他明明篤定自己猜中了她的小伎倆,她卻劍走偏鋒,屢屢給他意外,令他一步步想去試探更多。
顧清玄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踩在了泥潭的邊緣,卻一點都不怕會栽進去溺斃。她再怎麼能耐,也不過是個家生子奴婢,還能翻天不成?
清高自傲的男人根本就沒把她的小伎倆放在眼裡,也不會料到自己往後會越陷越深,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婚姻來為她鋪路。
接近傍晚時,離開常州多日的張和總算風塵仆仆趕回來了。
當時顧清玄正在用晚飯,聽到許諸前來彙報,心中歡喜不已,說道:“把他叫過來,我有話要問。”
許諸:“張叔說他一身臭汗,恐熏到了郎君,先去洗洗再過來。”又道,“他還說郎君儘管放心,一切順利。”
得了這句話,顧清玄的擔憂總算得到開解,“順利就好,順利就好。”
莫約過了一刻鐘後,張和才過來交差。
主仆許多日不見,相互間多了幾分關切。
見張和曬黑不少,顧清玄道:“此去北府營你一路辛苦了,路上可還順遂?”
張和回道:“順遂。”又道,“高將軍給郎君回了一封信。”
說罷從袖袋裡取出信件遞給他。
顧清玄伸手接過,迫不及待拆開信封細閱。
隔了好半晌,他才舒展眉頭道:“北府營已經派人來常州了,待我先同他們商議一番,再做打算。”
張和點頭,“老奴前腳一走,他們後腳就有行動,至多一兩日就能入城。”頓了頓,“當時老奴曾與他們說過碰頭的地方,在十裡亭,隻要他們到了,就會差人來傳信,郎君且安心等音信。”
顧清玄“唔”了一聲,似想起了什麼,“我早前撒布了消息出去,說六月回京,這陣子他們應比較鬆懈,正是我們行事的好時機。”
張和正色道:“郎君打算從何處著手?”
顧清玄:“丁家的案子。”又道,“明日你去一趟詠春苑,找顧眠,一起想法子把丁家四口偷偷帶進城來安頓,切莫出任何岔子。”
張和:“老奴明白。”
顧清玄:“天色不早了,你奔波勞累了這些日委實不容易,先去歇著。”
張和這才下去了。
顧清玄背著手在屋裡來回踱步,琢磨著要提審丁家的案子,最重要的是保住牢裡的丁大郎。
長田村屬於昌平縣,若要保住丁大郎不出意外,唯有拿捏住縣令朱興榮。
當初他既然判下了這麼一樁案子,定然也被鹽商裘家買通了路子。既然不走正道,那就黑吃黑,拿他的妻兒老小做保好了。
不出張和所言,兩日後十裡亭邀約。
顧清玄主仆前往嘉興樓赴約。
嘉興樓是顧家宗族的產業,私密性相對安全可靠些。
此次前往常州辦事的人是副將郭敘,他扮成上了年紀的老兒奔赴而來。當顧清玄主仆前往包廂時,郭敘和同僚已經在那裡候著了。
小廝把兩人請進包廂。
顧清玄朝許諸使了個眼色,他默默退了出去。
屋裡的雙方交換手信後,郭敘才行禮道:“郭某代高將軍問小侯爺安。”
顧清玄還禮,“有勞郭副使跑這趟了。”
一人倒也沒有客套,很快就進入正題,提起常州目前的形勢。
顧清玄要提審丁家的案子,以此作為導火索引出鹽商裘敬之,試圖用裘敬之把監院的鹽官拉下水。
但丁家的案子關鍵人物是丁大郎和仵作邱。
邱掌握著裘五郎死亡的真相,一旦泄露提審丁家案,丁大郎和邱極有可能遇害,所以最緊要的是護住這兩人不受害。
郭敘捋假胡子道:“我北府營裡的兵蛋子都是些粗人,仵作邱容易應付,就大牢裡的丁大郎難辦些,需得小侯爺施壓,我們的人才能進去當差。”
顧清玄:“這倒容易,待我親自見過朱縣令,便能把此事辦妥。”
一人細細商議如何操作才能不出紕漏,直到一個多時辰後,雙方才各自散去。
在回去的路上顧清玄給許諸安排了差事,讓他同北府營的人走一趟昌平縣,把仵作邱拿下,查清楚裘五郎的真正死因。
許諸發出疑問,試探道:“郎君是要小的走正途還是邪門歪道?”
聽到這話,顧清玄斜睨他道:“那邱若是正道人,你就走正途;他若是邪門歪道,你就走邪門歪道。”
許諸咧嘴笑,“小的明白。”
顧清玄:“下午就去,若邱出了岔子,就把你扔在常州,不帶回去了。”
這話把許諸唬住了,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臉,嚴肅道:“郎君且放心,小的定不辱使命。”
顧清玄“唔”了一聲,“莫要拖我的後腿。”
主仆一人剛回府,就見一大夫背著藥箱匆匆離去。
許諸見陳婆子跟在大夫身後,忙問道:“誰病了?”
陳婆子忙慌慌答道:“回許小郎君,是鄭娘子病了,上午中了暑熱,上吐下瀉,又發高熱,病得很是凶險,老奴這會兒跟大夫去抓藥。”
聽此一說,主仆忙回西園看情形。
當時鄭氏的精神很不好,麵色赤紅,口渴心煩,周身都是汗。
蘇暮等人在一旁照料。
聽到顧清玄回來了,人們忙出來見禮。
他要進屋,鄭氏卻不允,虛脫道:“郎君莫要進來,恐過了病氣。”
顧清玄不信邪,撩袍走入進去,瞧她麵色赤紅,皺眉道:“我出去時都好好的,怎病得這般厲害?”
玉如回道:“大夫說是中了暑熱,方才已經服過一粒藥丸了。”
一旁的蘇暮覺著鄭氏的情況不容樂觀,欲言又止道:“時下炎熱,鄭媽媽又病著,恐受不住這等折磨,郎君可否借冰鑒與鄭媽媽解燃眉之急?”
這話委實冒失,哪有奴婢借用主子的東西?
鄭氏懊惱道:“阿若荒唐!”
顧清玄倒也沒說什麼,隻道:“那便把冰鑒取過來。”
得了他的話,蘇暮忙下去差人取冰鑒來給鄭氏降暑。
見許諸還杵在那裡,顧清玄打發道:“趕緊收拾東西去辦事。”
許諸應聲是,匆匆退下了。
顧清玄對下人素來厚道,坐到凳子上,伸手探了探鄭氏的額頭,蹙眉道:“這麼熱的天兒,高熱可不好。”
鄭氏:“方才大夫已經來看過了,用過藥應無大礙。”頓了頓,“郎君給許諸安排了差事?”
顧清玄點頭,“是給他安排了差事,興許要耽擱幾天。”
鄭氏發愁道:“這可如何是好,眼下奴婢病著,恐伺候不了郎君起居。”
也在這時,蘇暮差粗使奴仆把冰鑒推過來了。
聽到院裡的響動,顧清玄隨口道:“我看那丫頭挺伶俐,就讓她先應付兩天。”
鄭氏愣住。
進屋來的蘇暮稀裡糊塗得了這差事,一時有些恐慌,忙擺手推辭道:“奴婢愚笨手拙,恐伺候不了郎君。”
顧清玄瞥了她一眼,輕飄飄道:“哪隻手拙,就剁哪隻手。”
這話把蘇暮唬住了,忙把爪子藏到身後,邊上的玉如和湘梅同時露出害怕的表情。
稍後待顧清玄離去後,鄭氏心情複雜地同蘇暮單獨說話。
她到底還是有些感激她開口討要冰鑒,眼下這情形,有冰鑒降暑,確實要好上許多,不那麼受罪。
蘇暮也自知冒失了,主動領罰道:“奴婢知罪,還請鄭媽媽責罰。”
鄭氏緩和道:“你既然知道罪了,下次便要管住自己的嘴。”又道,“主是主,仆是仆,斷然是沒有借用主子東西的道理。”
蘇暮點頭,“奴婢謹記鄭媽媽教誨。”
鄭氏:“也幸虧這裡不是京中的侯府,你不經意的一句話,不知得惹出多少風浪來,以後切記勿要說不符合身份的話。”
蘇暮:“奴婢明白。”頓了頓,“可是鄭媽媽現下病著,平日裡伺候郎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郎君厚道,想來也不會計較這許多。”
鄭氏皺眉,“說到底,你還是沒有聽進去。”
蘇暮:“人命關天,鄭媽媽還是好生躺著,奴婢取冰塊給你降暑熱。”
屋裡有了冰鑒,確實比方才的悶熱好上許多。
鄭氏頗有幾分窩心,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平時都是她照拂她們,而今得了回報,心裡頭還是挺欣慰。
不一會兒聽到外頭的湘梅喊她,蘇暮應了一聲。
鄭氏叮囑了幾句,才放她出去了。
平時顧清玄的飲食起居都是許諸和鄭氏打理,其他人是近不了身的。如今他們一個病一個外出,蘇暮又沒近身伺候過人,自然沒法像鄭氏那般用得順手。
傍晚顧清玄去浴房沐浴時,蘇暮杵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應對。
顧清玄試浴桶裡的水溫時,忽地從屏風後探頭,驅趕道:“你杵在那裡做什麼,出去。”
蘇暮愣了愣,後知後覺道:“郎君不要奴婢伺候嗎?”
顧清玄臉綠道:“你能伺候什麼,看我洗澡占便宜?”
蘇暮:“……”
這男人真是。
她還真沒這個嗜好,悻悻然退出去了。
待顧清玄沐浴梳洗出去後,頭發是濕漉漉的,需用乾帕子絞乾,以防受涼。
這個蘇暮知道怎麼操作。
她到底沒有貼身服侍過人,且還是服侍男人,替顧清玄絞乾頭發時不慎弄痛了他,薅了幾根頭發下來。
古人信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損傷,那廝的頭發養得極好,齊腰的長度,握在手裡柔軟,觸感極佳。
這是蘇暮第一次見到沒有正過衣冠的顧清玄。
剛梳洗後的身體上殘留著胰子淺淡的甘鬆香,寬鬆肥大的素白紗織寢衣鬆垮地套在身上,上著衣,下著褲,腳上穿著木屐。
有時候她的指尖會不小心劃過他的耳後,顧清玄的頸脖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肩背繃得很直,全然沒有鄭氏服侍時的放鬆。
頭頂上的指尖在發絲中穿插,將散亂的發絲一點點理順,指腹按到頭皮上的觸覺有些發癢,惹得顧清玄喉結滾動,心猿意馬。
蘇暮還是挺有職業道德的,既然是伺候人的活計,自然就要拿出專業素養來。
然而在她努力做得像模像樣時,顧清玄卻有些不耐了,打發道:“你出去,我自己來。”
蘇暮無比實誠,她知道自己的技術差勁,也不會說乖話挽留麵子,當真規規矩矩把帕子留下,依言退了出去。
哪曉得快要走到門口時,顧清玄忽然用更不快的語氣道:“回來。”
蘇暮愣了愣,又默默地滾了回去,乖乖走到他跟前。
她本以為他要吩咐什麼,哪曉得那男人高昂著下巴,用傲嬌又厚顏無恥的口吻命令道:“過來,吻我。”
蘇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