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玄吃痛冷嗤,“你掐我作甚?”
蘇暮“哼”了一聲,她其實也挺小家子氣的,也會像彆的女郎那樣嫉妒。隻不過更多的還是克製與清醒,畢竟她是一個沒有鞋穿的人。
光腳的孩子知道踩在瓦礫上的滋味,更懂得為自己籌謀。
待到亥時,天空忽然飄起了小雪。
怕人們受寒,紀氏催促眾人回去。
一行人這才散去回府,途中天空中的雪越下越大,顧清玄把蘇暮當小雞仔一樣拎進鬥篷裡,替她遮擋風雪。
她環住他的腰身,把腦袋從鬥篷裡探出,頗顯滑稽。
回府後按習俗還要守歲,顧清玄沒回永微園,直接去的壽安堂。
親眷們坐在一起守歲迎新年,盛氏閒著無聊,便同妾室們打葉子牌消遣。
顧清玄過去時家人們各玩各的,顧老夫人見他回來得早,說道:“不是去看儺戲了麼,怎回來得這般早?”
顧清玄把鬥篷取下遞給仆人,回道:“外頭下雪了。”
他坐到炭盆邊烤火,陪顧老夫人說了會兒話。
忠勇侯叫他過去下兩盤棋,顧老夫人嫌棄道:“就你那半桶水,還敢跟文嘉對弈。”
顧清玄咧嘴笑,坑自家老子道:“爹若輸了得受罰才行。”
忠勇侯覺得麵子掛不住,嘴硬道:“誰輸誰贏還指不定呢。”
父子倆坐到棋盤前拉開戰場,顧老夫精通棋藝,也湊到一旁圍觀。
一家子在廂房裡各乾各的,有剝栗子吃的,玩葉子牌的,猜謎的,對弈的,氣氛溫馨和睦,很有闔家歡樂的氛圍。
不知不覺到了子時三刻,外頭的雪越下越大,煙花炮竹也響個不停。
眼見快到新年的時辰了,顧老夫人哈欠連天,她年紀大了有些扛不住,困倦不已。
盛氏從妾室手裡贏了銅子兒歡喜不已,顧清玄看著她高興的樣子覺得自家老娘真容易哄。
兩個姨娘多半是故意讓著她的。
畢竟大過年的,哪能敗了她的興致呢。
待新年來臨時,府裡也放起了煙花炮竹,眾人到屋簷下圍觀,之後紛紛跟長輩們拜新年,說吉祥話。
長輩也會在這個時候給晚輩壓歲錢,是用紅繩串起來的銅子兒。
新的一年到了,新的開始新的希望。
人們折騰得委實疲乏,討了壓歲便陸續散去歇息,因為第一天還得去宮裡跟聖人拜年。
顧清玄回到永微園時寢臥裡的燈還亮著,蘇暮還沒睡。
見他歸來,蘇暮伺候他洗漱換上寢衣,說起先前看到的儺戲,似乎還意猶未儘。
顧清玄把買來的鬼臉麵具戴到臉上,故作張牙舞爪唬她,蘇暮被他憨憨的樣子逗得咯咯發笑。
顧清玄裝作惡鬼要去抓她,被她機靈躲開了。
一人在寢臥裡圍著桌子追躲。
那男人戴著鬼臉麵具,舉止看起來很不正經。
那身寢衣寬鬆肥大,未係腰帶,鬆泛地罩在他的身上,肥大的袖口在追逐下飄動,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樣子當真有幾分鬼氣風流。
蘇暮被他那模樣逗得笑語連連,邊躲邊喘道:“郎君莫要鬨了!”
顧清玄裝神弄鬼道:“小娘子彆跑,待我抓住仔細瞧瞧,先吃哪裡好呢……”
兩人又追逐了好一陣子,蘇暮才被他抓住了,她掙紮著掀開他臉上的麵具,看到那張笑意盈盈的臉。
那雙眼睛裡仿佛含了光,唇紅齒白清俊的樣子戳到了心窩窩,不禁有些沉淪。
顧清玄俯身吻她,蘇暮熱情相迎。
他們在新的一年裡擁吻,在新年的第一天交頸而臥,就像那些新婚的小夫妻耳鬢廝磨,同榻而眠。
翌日一早顧清玄不敢賴床,因為按照慣例,朝廷命官每逢初一都會進宮朝拜,並且還要送上新年禮。
蘇暮伺候他更衣穿章服。
把他打理妥當出去後,院子裡的仆人們開始掛幡子,意寓新的一年裡風調雨順。
主仆出去了幾乎要到晚上才會回來,紀氏端來膠牙餳,蘇暮嘴饞用了兩塊,口感吃起來跟麥芽糖相似,特彆粘牙。
院子裡的旗幡被風吹得嘩啦啦作響,昨日下了場雪,今日難得的豔陽高照,蘇暮慵懶地倚在門口看那幡子。
想起昨晚與那男人肌膚相親,她實在有點饞他的身子,隻可惜享用不了多久了。
她就不信壽王府的姑娘忍得下一女共侍一夫。
那樣的身家門楣,倘若連對男方的這點要求都達不到,未免太過窩囊。
她要是有個親王爹,要求男人對她守身如玉算得了什麼,指不定尾巴都會翹到天上去。
話又說回來,這還真的是個拚爹的世道!
蘇暮收起腦中的天馬行空,進了屋。
京中的官員們有七日除夕元正假,顧家與壽王府有姻親關係,自然也會串門送禮。
這不,忠勇侯夫婦前去壽王府拜禮便被敲打了。
上回長寧郡主覺著顧清玄太欺負人,同壽王妃說起心裡頭不痛快,壽王妃心疼自家閨女,便滿口應承與盛氏提了一嘴。
壽王妃到底覺著這事女方家不占理,也沒張揚,她特地把盛氏請到廂房私議。
盛氏心大,也未意識到女方對蘇暮有言語,因為大多數世家子弟房裡收通房都是一件平常得再平常不過的事。
聽到壽王妃提起這茬,她不由得愣住。
見她一臉犯懵,壽王妃乾咳一聲,厚顏說道:“聽說文嘉屋裡的那個通房還是他從常州祖宅裡帶回來的,可見是喜歡的。”
盛氏回味過來,連忙擺手,“也談不上多喜歡。”又道,“王妃你也知道他的為人,我和老夫人就覺著他屋裡連個女郎都沒有,日後成了婚怕鬨笑話,這才允了的。”
壽王妃輕輕的“哦”了一聲,“男兒家,是要先有女郎調-教一番,才知道疼人。”
盛氏平時雖然大大咧咧,腦子卻不蠢,對方提起這茬,可見是有原因的,便主動試探道:“那婢女是家生子,若三娘不喜,便打發回常州罷。”
壽王妃端起茶盞,“一個婢子罷了,倒也不至於,不過你我都是過來人,小年輕都愛抱不切實際的幻想,盼著一生一世一雙人,到底太天真。”
盛氏沉默。
壽王妃看向她,故意道:“老夫人與老侯爺的情意京中傳為佳話,我家這孩子也跟著了魔似的,覺得文嘉是老夫人的嫡親孫兒,興許也遺傳到了父輩的忠貞。
“我還把她給訓了一頓,天下烏鴉一般黑,哪有不一樣的郎君,她偏生較起真兒來,說心裡頭害怕,不知該如何應付。
“咱們都是做母親的,自然盼著孩子和和美美,我心疼她日後初為人婦需得時日適應,這才不好意思開了口。”
她這番話說得委婉,體麵也給了,盛氏自然不好說什麼,當即便道:“日後待三娘嫁進了顧家,我們自然不敢虧待她,她若不喜,那丫頭我便做主打發了出去,不會礙她的眼。”
壽王妃心中滿意對方識相,問道:“若是打發出府,文嘉可有異議?”
盛氏笑道:“王妃儘管放心,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孰輕孰重應明事理。”
壽王妃點頭,“到底委屈他了。”
盛氏:“王妃言重了,我們顧家的孩子知書達理,皆是明事理的。
“文嘉打小受老夫人悉心教導,懂孝道,知進退,斷不會為著一個婢女鬨性子,你儘管放心,這事,我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
壽王妃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歡喜道:“有你這麼一個善解人意的婆母,日後把三娘交到顧府,我自然是放心的。”
盛氏:“你且安心,我定然把她當親閨女那般看待。”
一人都是頗會處事的貴婦,相互間的言語溫和委婉,輕易就把蘇暮的前程定了。
不過盛氏心裡頭是有點不痛快,麵上卻沒表露出來。
下午夫妻坐馬車回府,途中盛氏把壽王妃敲打她的話同忠勇侯說了。
忠勇侯頗覺詫異,說道:“不過就是個婢女,他們竟也容不下?”
盛氏冷哼一聲,不滿道:“壽王妃說了,見不得自家閨女受委屈。”頓了頓,“官大一級壓死人,文嘉房裡有個通房丫頭又怎麼了?”
忠勇侯閉嘴不語。
盛氏發牢騷道:“這還沒進門呢,就管起男方的家事來了,倘若日後進了門,我這個做婆母的是不是還得看她的臉色行事?”
忠勇侯皺眉道:“你莫要胡思亂想。”
盛氏恨恨地掐了他一把,數落道:“文嘉的婚事就敗在你手裡了,攀什麼權貴呀,他那般好的一個郎君,日後是不是還得被李三娘處處管束著,事事都得看她的臉色低人一等?”
忠勇侯:“……”
盛氏越想越窩火,啐道:“娶了這麼一尊大佛進門,全家都得供著,她一個不順意跑回娘家告上一狀,顧家老小上上下下是不是都得抖一抖?”
忠勇侯不愛聽,“你彆胡說八道。”
盛氏是個直爽性子,心直口快道:“都怨你!文嘉的婚事被耽擱到現在不說,日後還得仰人鼻息,我越想越不服氣,他明明可以靠自己去掙前程,背後有我娘家將軍府扶持,還有河東裴氏關照,以及你顧家的門楣,何故去攀壽王府那門親,靠裙帶關係上位?”
忠勇侯其實也有點後悔,卻不敢說出來,要不然更要遭唾沫星子淹死,隻甩鍋道:“你彆羅裡吧嗦,這門親當初文嘉也是應允了的。”
果不其然,這話把盛氏的嘴堵了。
忠勇侯總算得到了清淨。
回到府裡後,盛氏心事重重,雖然滿口應允壽王妃把蘇暮處理了,但她了解自家崽,能從常州千裡迢迢帶回京,必定是上了心的。
見她滿腹心事的樣子,方婆子試探問:“娘子到底怎麼了,老奴見你從壽王府回來就心神不寧,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盛氏遣退閒雜人,壓低聲音道:“今日壽王妃把我敲打了一番,我心裡頭正左右為難。”
方婆子:“???”
盛氏當即同她說起壽王妃的意思。
方婆子聽後心裡頭同樣不滿,發牢騷道:“這是男方的家事,哪有把手伸到男方家裡的道理?”
盛氏拍大腿道:“我心裡頭也是這般想的,可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呐,壽王府我們顧家開罪不起。”
方婆子嚴肅道:“家主怎麼說?”
盛氏不高興道:“他那個窩囊廢,跟麵團似的任人拿捏,還能怎麼說?”
方婆子沉默了陣兒,才道:“咱們小侯爺是個有血性的郎君,再加上他自個兒有上進心,且還是個有主見的,娘子若同他說起此事,隻怕討不到好。”
盛氏發愁道:“所以我才懊惱,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