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明明有很多人,卻好似孤兒一般,被丟在這個陌生的時代,如浮萍一般,沒有依靠,更沒有歸宿,隻能隨波逐流,仿佛永遠都靠不到岸。
仿佛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底下的顧清玄忽地抬頭看了過來。
許諸興奮地朝他揮手。
蘇暮勉強露出笑容,視線與他交接,看到他抱著麵具抿嘴笑。
那時漫天煙火絢爛,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那男人站在人聲鼎沸中望著她笑,仿佛跨越了上千年的曆史光陰,義無反顧向她奔赴而來。
帶著宿命般的驚豔,點亮了她狼狽的人生。
在某一刻,她覺得,她是喜歡他的。
通宵達旦的歌舞歡唱,美酒佳肴拌著人間煙火,響徹了整座皇城。
之後他們在這裡待到亥時六刻,顧清玄辭彆聖人和忠勇侯夫婦,乘坐馬車離開皇城。
一行人前往昌南坊看花燈,那邊有花燈塔可觀,場麵氣勢恢宏,幾乎外來遊人都會前往觀覽。
他們在侍衛的護送下擠到人群裡,臉上戴著麵具。
顧清玄緊緊地拉著蘇暮的手,朝她說道:“阿若可要抓緊了。”
他身量高大,把她護在身後為她開路。
擁擠的人群接踵而至,蘇暮像鵪鶉似的縮在他身後往前,手被他牢牢抓穩,沒有一刻鬆懈。
儘管周邊嘈雜混亂,她卻沒有一絲慌亂,仿佛靠在他身後就能得到安穩護佑。
天空中忽地炸裂出絢爛煙火,眾人忍不住仰頭觀望。
在那片如白晝般的燦爛下,漫天火光衝天,宛若流星般激情燃燒著自己短暫的生命。
蘇暮一時被它們晃花了眼。
當時她的手被顧清玄握著,他的手溫暖乾燥,充滿著力量,仿佛抓著就不會再丟。
鬼使神差的,蘇暮忽然輕輕鬆開了他的手,仍舊被他抓握得很緊。
短暫的絢爛後,人群再次騷動前行。
顧清玄護著她在人群裡穿梭,她緊緊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寬闊的肩背,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前麵的男人能抓住她的手走一輩子。
不知道為什麼,蘇暮覺得今天的自己很感性,亦或許是今天的顧清玄委實讓人心動。
她好似一隻無頭蒼蠅,任由他緊握著手向前,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要去往哪裡,就那麼安心地跟著他走,哪怕沒有儘頭。
好不容易從人潮中掙脫出來,碩大的花燈塔猝不及防撞入眼簾。
那燈塔估計有數丈高,五顏六色絢麗多姿,蘇暮被徹底驚豔到了,隻覺得比宮裡頭的還要好看。
顧清玄把她拉到一處石階前,指著遠處的花燈問:“這景致如何?”
蘇暮欣喜道:“好看!”
他心情甚好,把她攬到胸前,舉止親昵溫柔。
身後是男人溫暖的胸膛,頭頂上傳來他蠱惑的聲音,“往後年年帶你出來賞花燈。”
蘇暮愣了愣,應了聲好。
在昌南坊耽擱了許久,之後他們又去了隔壁坊。
沿途蘇暮提著一隻可愛的兔子燈籠,看到雜耍會頓足觀望,看到街頭小吃也會嘴饞,顧清玄皆滿足她的需求。
中間他們還猜了燈謎。
那老兒定下十個燈謎,若全部猜中,彩頭則是一把玉梳櫛。
前來挑戰的人不少,沒有一個能順利拿到彩頭。
哪曾想遇到了硬茬,顧清玄硬是破了十盞燈謎,把蘇暮哄得開懷不已,得了那把玉梳櫛。
那老兒也是個有趣之人,有成人之美,誤以為他們是對夫妻,便把另一把玉梳櫛取出一並奉上。
“郎君文采了得,今日遇到這般才俊,老朽心服口服。”又道,“此物本是一對鴛鴦梳,便贈予郎君和娘子和和美美,白頭到老。”
這話把顧清玄哄得高興,大大方方受下了,“既是如此,顧某便承老丈吉言受下了。”
拿了那對玉梳櫛,二人告辭前去附近搭建的佛堂燃燈祈願。
蘇暮祈下兩願,一願顧清玄平安順遂,節節高升;二願自己能順利離開侯府,堂堂正正做個人。
見她態度虔誠,顧清玄好奇問:“阿若祈了什麼願?”
蘇暮道:“不告訴你。”
顧清玄“嘖”了一聲,也沒多問。
兩人年輕,經得起熬夜,通宵達旦的歡慶令他們興致勃勃,像魚兒般快樂地遊走在坊間街道裡。
若是覺得餓了,便在街邊的攤販那裡尋小吃;若是覺得累了,便找地方坐下歇腳。
蘇暮愛極了這場盛大的慶典。
不論男女老少,皆走到街道上遊玩,沒有等級之分,亦沒有男尊女卑,大家都儘情享受這場舉國歡慶,能令人忘記許多不快。
直到卯時,他們才儘興而歸。
過不了多久天都要亮了,元宵有天假,顧清玄不用上值,硬是睡了一整天補覺。
第二天忠勇侯夫婦要回將軍府探望,把顧清玄也帶了去。
將軍府就在燕安坊,離得不算遠。
盛二娘也回來了的。
盛氏跟她一母同胞,從小感情深厚,許多私房話自不消說。
當初盛氏嫁進忠勇侯府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盛二娘則是自己挑的薛家。
姐妹倆在廂房裡嘮各自的家常,盛氏忍不住數落自家崽,說他在元宵那天晚上帶著房裡的丫頭在外頭鬼混到天亮才回府。
以前顧清玄從沒這麼乾過,簡直讓她這個老娘開了眼!
他們在京中幾十年,年年元宵和中秋都會賞燈,就不明白那玩意兒有什麼好看的。
這話把盛二娘逗笑了,掩嘴道:“到底是年輕人貪新鮮,隻要沒惹出事端來,阿姐便由著他罷。”
盛氏頭痛地擺手。
這陣子她憋得慌,無人傾訴壽王府的壓力,便同自家親妹子說了起來。
盛二娘聽後皺眉道:“那壽王府的姑娘也著實過了,現在還沒進門就管束起來了,日後進了門,豈不得把她供著?”
盛氏直搖頭,“我愁死了。”又道,“前些日我曾試探過文嘉的口風,你猜他怎麼回答我的?”
“怎麼?”
“那小子說受不了就彆進門兒!”
“……”
“我一點都不敢把這事捅出來,就連老夫人那裡都不敢說,她素來偏寵孫輩,隻怕會縱著文嘉,可是壽王府那邊又不好交差,委實愁人。”
盛二娘深思道:“阿姐這事確實棘手。”頓了頓,“文嘉是個孝順的,斷不能為著一個婢女傷了你們的母子情分。”
盛氏煩心道:“這我自然知道,起初我想著把那丫頭打發回常州,可是送回去那小子還能把她接回來,瞎折騰。”
盛二娘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想要處理那丫頭,就不能在文嘉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最好是把他支出去。”
盛氏來了精神,“你有何高見?”
盛二娘正色道:“他不是在大理寺上值嗎,阿姐可想辦法把他外派辦差。”
“然後呢?”
“你不能臟了自己的手,那丫頭斷不能發賣出去,一旦漏了風聲,文嘉回來追問,你也沒法交差,畢竟是他房裡的人,且又是他自己帶回來的通房,此舉多半會惹惱他,生出嫌隙。”
“這我自然知道,好端端的沒理由把她發賣,恐怕老夫人知道了也會問我。”
“文嘉平日孝順,老夫人那裡阿姐也得哄好,莫要讓她有話說,日後事發,有她替你說話,也好全了你的顏麵。”
“你彆說這些有的沒的,趕緊說法子。”
盛二娘其實也沒有好辦法,隻道:“想要兩全委實不易,阿姐要處理那個丫頭,矛盾自然落到了你與文嘉身上,不過你可以把矛盾轉移。”
盛氏沒這麼多彎彎繞繞,一時聽得糊塗,不解問:“怎麼轉移矛盾?”
盛二娘:“你讓那丫頭跟文嘉產生矛盾,他們自己狗咬狗,自然就不會牽扯到你的頭上了。”
這話盛氏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讓那丫頭心甘情願離開文嘉?”
盛二娘點頭道:“對,這樣文嘉隻會找她的麻煩,而不會找你,日後他也怨不了你。”
盛氏似乎聽明白了,好像又沒聽明白,她想了許久,才道:“我兒這般好的郎君,那丫頭豈會心甘情願離開他?”
盛二娘出主意道:“阿姐可以先探探她的口風,把壽王府的施壓泄露給她。”又道,“她一個家生子,無權無勢的,倘若壽王府容不下她,文嘉又不在府裡,她自然會著急的。”
盛氏細細回味這句話,愈發覺得有道理。
下午晚些時候人打道回府,盛氏坐在馬車裡看著自家好大兒,覺著順眼多了,心裡頭高興,她忍不住唇角上揚。
旁邊的顧清玄見她愉悅,好奇問:“阿娘在笑什麼?”
盛氏笑眯眯地掐了一把他的臉兒,歡喜道:“你老娘高興。”
顧清玄:“???”
這不,晚上盛氏在入睡前同忠勇侯說了準備打發蘇暮的事。
忠勇侯自然是畏懼壽王府的,但又不想跟自家崽搞得生傷,如今盛氏主動提出來自己背鍋,他再確認道:“這事倘若沒辦好,你可莫要推到我的頭上來。”
盛氏嫌棄地戳他的腦門子道:“窩囊!”又道,“不用臟你的手,你隻需想法子把文嘉調離京辦差就行,最好兩月才回來。”
忠勇侯:“那阿娘那邊呢?”
盛氏:“我會想法子跟阿娘說清楚,不用你瞎操心。”
忠勇侯這才放下心來,“這可是你說的,出了岔子,你自己擔責,莫要影響我父子的情分。”
這話把盛氏氣笑了,用力打了他一板,“出息!”
於是夫妻倆分工合作,忠勇侯當真找關係給顧清玄派發了差事,是去雍州查一樁陳年舊案。
當時顧清玄並未起疑是自家老子在背後作祟,下值回來同蘇暮說起這茬,她先是愣了愣,隨後抿嘴笑了起來。
她到底比蒙在鼓裡的二傻子要敏銳得多,問道:“郎君什麼時候去雍州?”
顧清玄應道:“日後就動身。”
蘇暮輕輕的“哦”了一聲,意識到她踩棺材板作死的機會來了,強壓下內心的歡喜雀躍,故作好奇問:“雍州有什麼好吃的嗎?”
顧清玄:“自然有了,當地的酥茶餅挺不錯,待我回來時給你捎些回來。”
蘇暮歡喜應道:“那敢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