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蘇暮把永微園裡年紀稍長些的婢女放了身契,共有六位,其中一人領了體己回老家,其餘皆留了下來,仍舊在原職。
蘇暮給了她們機會選擇,可以留在府裡,也可以去外頭的商鋪磨練。
顯然安穩的環境更受她們喜歡,自家主子仁善,隻要不犯太大的過錯,乾到老都沒問題。
在壽安堂陪顧老夫人時,她不知從何處聽到了這茬,隨口問了一嘴。
蘇暮圓滑道:“現在阿若懷有身孕,為著腹中胎兒平平安安,便想著母子多積些陰德,能順遂些,莫要受波折。”
這個理由當真尋得恰當,顧老夫人也沒多說什麼,隻道:“你是個仁善的孩子。”停頓片刻,“不過近身伺候的得是自己人,這是為了你好。”
蘇暮應道:“鄭媽媽曾跟阿若說過。”
顧老夫人點頭,“她是府裡的老人,對你是忠誠的。”又道,“往後你與文嘉會是這個家裡的主子,馭人之術總得會些。”
蘇暮:“祖母說得是。”
顧老夫人繼續道:“待你生產過後,永微園的賬目要學會打理,以後遲早會接下你阿娘手裡的活計,提前知道些經驗,日後上手得也快。”
她同她說了許多掌家的經驗,蘇暮都耐心聽著,因為這是一個女性長輩對她的認可。
更何況一家之主,掌府裡的財政和生殺大權,想想就很爽。
待到大年三十守歲那天,顧老夫人同往年那樣會在梅香園的老梅樹跟前悼念去世多年的老伴。
今年她的心情比往年歡愉許多,會同老梅樹報平安,敘一些家常。
以往顧清玄會站在附近陪伴,今年多了一個人同他一起。
蘇暮被他裹在鬥篷裡,身後是他堅實的胸膛,頭頂是他溫和的聲音,“自祖父去世後,每年祖母都會在這裡站許久。”
蘇暮望著老梅樹上層層疊疊的寒梅,應道:“她應是想念祖父的。”
顧清玄“嗯”了一聲,說道:“以前我不明白她為何年年如此,後來才曉得了,那應是一種思念。”
蘇暮沒有吭聲。
顧清玄把她抱得更緊些,“阿若,有時候我無比慶幸當初下定決心去尋你,我比祖母幸運,她掛念的人已經是一堆黃土,而我掛念的人卻在懷中。”
這話頗令蘇暮觸動。
有時候她也很佩服他的勇氣,如果換作自己,在那樣的背景下,她或許是沒有他那般有勇氣的。
她比他理性許多,也更現實。
顧清玄俯身貼了貼她的臉,“我現在日子過得很快活,像一場美夢。”
蘇暮失笑,難得的哄了哄他,“這場美夢還會延續數十年。”
顧清玄:“你可莫要哄我,半道兒上誰都不能散。”
蘇暮回道:“不哄你,一輩子走到頭。”
一輩子委實太長,可一輩子又委實太短,畢竟他們的生活是那樣的愜意與美好。
聽著遠處的炮竹聲,蘇暮無比慶幸自己還能有對生活充滿熱情的能力,也無比慶幸當初她勇敢打破內心的屏障敢走向他。
對於她那樣的人來說,這需要莫大的勇氣。
顧清玄給了她這樣的勇氣,成就出她最好的自己。
大年過後的生活安逸又祥和,蘇暮什麼都不用想,隻需安心待產。
被滿滿的愛意包圍,她覺得自己也變得柔軟許多,心境也沒有以前孤立無援時的患得患失。
也難怪顧清玄的內心美好強大。
因為在這樣的氛圍裡,對待他人更多的是寬容與慈悲,會讓自己更注重內心的修養,尊重內心的感受。
她前生的不幸童年竟然破天荒的在這裡得到了彌補,以後她的孩子也會像他爹那般擁有一個人格健全的家庭,在充滿愛的氛圍裡成長。
蘇暮輕輕撫摸隆起的小腹,現在已經能感受到胎動了。有時候她早上偷懶想多睡會兒,腹中的胎兒會提醒她該喂飯了。
那種感覺很奇妙。
現在回頭想想,她竟然也會卸下心房在這裡接納一個土著,然後還和這個土著養育孩子。
蘇暮覺得很不可思議,可是現實又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並且還是她自主的選擇。
這真是奇怪。
當一個人被親情,友情與愛情填滿,她的內心會變得無比強大,甚至也能滋生出愛人的能力。
對生活充滿熱情,對未來充滿憧憬,對他人充滿慈悲。
這是她目前的現狀。
開春後天氣逐步轉暖,現在蘇暮處在孕中期,身體不是太沉重,顧清玄休沐特地帶她去踏青。
城郊外山花浪漫,蘇暮扶著腰折了一支桃花插到顧清玄發髻上,惹得丫鬟婆子失笑。
誰不愛俏郎君戴花呢?
那家夥也挺幽默,會模仿她扶腰的樣子走路,引得人們竊笑連連。
蘇暮沒好氣拿桃枝戳他,覺得這個男人一副欠揍的樣子。
中午午休時她舒適地攤在搖椅上,聽著周邊的鳥語聲,聞著花香,感受著清風的撫慰,心裡頭愜意至極。
按禦醫給出的臨盆日子,應是到五月才會生產,哪曾想蘇暮四月就有分娩的跡象。
在孕後期時她嚴格控製飲食,並且會適量走動,為順產做準備。
四月十二日的那天傍晚她發現有見紅的情形,問了鄭氏,她詫異不已,因為越到後麵她們就越是謹慎,不敢出絲毫紕漏。
“娘子可還有其他異狀?”
蘇暮搖頭,手放到隆起的肚腹上,猜測道:“我是不是要生了?”
鄭氏愣了愣,“娘子可莫要嚇奴婢,這還有一個月呢!”
蘇暮一時也吃不準。
倒是顧清玄萬分緊張,就跟自己生孩子似的,連忙差人去宮裡請禦醫以防萬一。
壽安堂和映月院那邊也受到驚動,顧老夫人親自過來看情形,盛氏覺得多半是要提前生產,當即命人去請穩婆和大夫。
一時間門永微園裡人人緊張,全部人都繃緊神經,搞得蘇暮也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