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彎被一雙長臂穿過,隨著被托起,視野翻天覆地。
她直接被葛叢鷺打橫抱起。
梁瀟瀟驚詫了瞬,胳膊自然搭過他,麵頰卻燒如火雲。
酒席結束,眾人起身,陸陸續續由館內往館外走。
這會兒大家零散站於周遭,根本沒有走遠。
被一雙雙灼然探來的視線鎖住,梁瀟瀟哪裡經曆過這些,到底是略垂了頭去輕聲提醒他,“叢鷺哥,旁邊好多人在看………”
葛叢鷺卻沒有要放她下來的意思,“我們是夫妻,被看也沒關係。”
“喔………”
這一聲應得遲緩。
葛叢鷺垂眼看她。
見她到底沒有掙出自己的懷抱,唇角微勾了瞬,笑著朝外走。
---
論及這邊摸索又探索的小夫妻。
林肅多日宿醉在汾城的金鼎。
紙醉金迷,霓虹燈綃。
鬱鬱寡歡至今,他不理周遭任何女人的搭訕,隻默默地灌酒。
盧箐尋到他時,林肅視線很淡很淡地略過她。
不似是陌生人,也不似是刻意忽略。
他隻把她當空氣,全然不複存在。
盧箐哪兒能受得了這些,好不容易找到他,聲淚俱下,“阿肅,你彆不理我好嗎,我知道錯了。”
“當初我給她發那些照片真的隻是鬼迷了心竅,我處處都比不過她,擔心又害怕,我怕你以後都不會再理我了,是因為這些我才會這樣做啊。”
她沒有能夠靠近葛叢鷺的機會。
對方在不曾搭理她的同時,又親自敲碎了那樣的幻想。
他竟然,直接娶了梁瀟瀟。
盧箐在泛酸的同時,無論如何也不肯承認。
自己對出塵又秀雅,出生氏族且豢養於世家的梁瀟瀟,攜有的,是怎樣近乎瘋狂的嫉妒。
而自那件事以後,周圍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變了,那是一種極為不恥且鄙夷的目光,讓人無形中便落滿了極為刺然的嘲。
再然後,三譚月的工作丟了。
林肅也不肯見她。
此時此景,林肅便是她最後的稻草。
溺水之餘,無論是迎風還是逆風,都要牢牢地要攥住他。
盧箐見麵前的男人沒有任何反應,似是下了狠心,“這樣,我再去找她!我要親自去和梁小姐說,那晚你隻是陪我坐著,其實什麼也沒發生………”
這句不知哪裡觸動到了林肅,他終究抬起臉看過來。
浸滿酒意的麵容清朗不在。
“你確實處處比不過她。”林肅一字一頓。
而最後那個字眼,近乎從他齒間磨出來,“滾。”
盧箐自從再遇他以來,就沒得過這般的對待,此刻被說得愣驚在了原地。
心間的慌亂經由林肅的態度,逐漸擴大。
如果林肅再不管她,她以後該怎麼辦?
盧箐慌不迭要伸臂去碰他,“阿肅,你彆這樣,孤兒院裡一起度過的時光你難道都忘了嗎,我………”
這回還沒碰到便被他利落地甩開。
林肅雙眼發紅,“我叫你滾!”
他的勁近乎蠻力,盧箐摔倒在地,頭發沾了地麵的酒漬。
哪能見過他這般可怖的模樣,她麵色慘白一片,半爬了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林肅不管不顧,腦海裡回憶的都是梁瀟瀟的模樣。
或是笑著的,或是嬌嗔著的,亦或是滿目關懷的。
可最終,都停留在了他初見她的那一天。
山間清幽,孤兒院卻破敗。
女孩麵若清荷,膚色皙膩,被風輕漾起的長裙落有精巧的荷邊。
空中拂來清香,極淡,極輕。
她見他望來,似是有些詫異,隨即彎彎眉眼,朝他笑笑。
他從未見過這樣皎潔的純白。
這是被嬌養出來的女孩,一舉一動都極儘美好。
她隻單單站在泥濘的地磚上,都讓他覺得不忍。
林肅在被深深吸引住的同時,先前隱忍埋藏著的自卑,被悉數勾起。
旋即,他很快便低下了頭。
後來很久很久,梁瀟瀟都不曾問起有一天,他們一起去爬山的事。
雖然她從未提起過,林肅卻偶有夢見。
大概是她默默之中便錯認了他,而他,到底沒有出聲否認。
林肅一直覺得,自己這麼些年都是搶來的。
如果葛叢鷺不曾出國,一直守候於她身邊。
他又拿什麼爭?
或許,他是真的困在了舊時的孤兒院裡。
幸福的起點於此處開啟,也最終,於此處凋零。
林肅還要灌酒,旁處卻是接連傳來熱議不斷的討論聲。
幾個女人聊起汾城的八卦,不曾停歇——
“欸,你們聽說了葛叢鷺梁瀟瀟那對嗎?”
“知道啊,梁氏千金手甩渣男,投入更高,更富,更帥的懷抱!對不對!”
“欸對對對,還彆說,這發展真意想不到,反正我是被爽到了!”
“所以現在是怎麼啦,又有新的八卦?”
“算是吧,你不知道哦,這兩人秀恩愛秀到飯桌上了!聽說這位葛總赴酒局也要帶自己老婆呢,兩人現在好像在備孕,都準備要寶寶了~!”
林肅聽著,悶頭灌完最後一杯烈酒。
頭痛欲裂,轉身倒在沙發卡座間。
他仰靠在座位裡,笑著笑著,竟是單抬起手臂遮住雙眼。
“瀟瀟………”
這個他往後再也喚不了的稱呼緩緩湮沒在酒池中。
恍惚間,也好像看見,年少時的她正朝著他奔來。
一步,兩步,在逐漸靠近時卻又繞過他,徑自往身後去了。
而在那邊的儘頭。
立著另一位清頎俊美的少年。
---
近來,梁瀟瀟在和葛叢鷺相處間。
總覺得自己挖掘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消息。
像是提前為冬眠準備食物的小鬆鼠,這裡藏一顆,那邊掰一下。
隱隱之中,她似是參透,又似是半明白。
比如他的身體壓根不似他自己之前所說的那般,每每到了情中事時,真是相當持久又厲害,還能摸到襯衣之下,那勻稱又漂亮的肌理。
又比如,他早先在國外雖然和她斷了聯係,卻又知曉她許多的事情。
還有的,則是因為備孕成功。
她回梁宅吃葛楹專門下廚做的孕婦餐時,聽大人們談起年少時所發生的事。
梁瀟瀟沒了主意,特地去問了自家妹妹。
卻反而被煙煙攛掇,說還是得親自去問她哥。
梁瀟瀟揣著小心思去問,得到回應時,還是懵著的。
“原來當初真的是你。”到了此刻,她仍處於震驚之中。
先前,是葛楹在聊天時,偶然提起的這事。
葛叢鷺當初為了救她,全程走的山路,最後來到山腳時因為體力不支陷入昏迷了好一陣時間。
原本便好了的身體經由那回,便又弱了些。
而視線再轉到眼前,葛叢鷺扶了扶她微微隆起的肚皮,再次應下,“是我。”
“那怎麼………”梁瀟瀟提音到了一半,愣是喀住。
怎麼從來沒聽他提過,也沒聽他講過呢?
而因為他缺席的那些年,年少所發生的事在此之前,也從未被周圍人放置在明麵上談論過。
如若不是近來幾遭,難不成便變成了一輩子的秘密?
畢竟他看起來不像是要和她提起的模樣。
葛叢鷺確實沒打算和她提。
這件事並不是什麼籌碼,也不是他用來奪她心的手段。
他隻是就那樣做了,無怨無悔。
再者,葛叢鷺也有自己所想,所念。
“沒有這件事,我也會讓你來到我的身邊。”
他頭一次說得如此直白。
卻也令人慟容。
因為他所追求的,是極致單一的情感。
難得又珍貴。
而正如梁瀟瀟所想,他當初確實知道國內有人在尋自己的蹤跡。
但到頭來,他隻先接了沈氏的橄欖枝。
隻想著不打擾到人,緩些時刻,再來尋她。
而旁人所理解不了的是,有很多事情,隻葛叢鷺自己一人明白。
他性子中的某些層麵,該是隨了他那位舅舅。
而獨獨能看出來並參透的,有且也隻有這位舅舅。
“那就等吧,終究有一天會是你的。”他對著葛叢鷺這樣說。
當初計劃出國隻是短時期,在得知梁瀟瀟與林肅確立了關係以後,葛叢鷺便開始了漫長的蟄伏。
隻默默地等待有一天,再回去。
“我很早便打算回國了。”
葛叢鷺說完,沒受任何影響,親自下廚做了孕婦餐,遞於她身前。
梁瀟瀟默默聽完,卻是覺得新奇。
………原來如此。
他,竟是惦記了她那麼多年。
不知為何,理應繼續細究下去的,心間卻是泛了蜜。
被包著裹住那樣濃然的甜津,反反複複之餘,隻讓人輾轉反側。
晚間入睡前,梁瀟瀟似是那拚命蠕動的蟲,到底沒忍住,“叢鷺哥,你之前和我說,你並沒有心儀的女孩………”
“我說的是,沒有其他心儀的女孩。”
他清雪般的麵容隱在古式的架簾間,“隻有以前,現在,唯一的你,是我所心儀。”
梁瀟瀟看著眼前這般的他,也默默地對視。
似是被灌入無儘的深深樹色裡,她胸臆浸滿了順風而行的新綠。
須臾,她輕抬手戳了戳他,“今天外麵好像沒什麼風。”
葛叢鷺了然,“天氣熱,是不是想抱著我睡?”
驟然被猜中心思,梁瀟瀟揪了揪指尖。
她孕期體格外熱,偏葛叢鷺似是西嶺高山的鬆下雪,稍有融時便淌過清溪,每每靠近相貼,身上便浸了股那似是在泉池裡泡過的涼意。
自此再緩緩地渡來,很是舒適。
她剛想說不用了,隻見葛叢鷺垂睫,淡著張迤邐的美人臉,長指不緩不慢地將睡袍衣扣褪了敞開,而後緩緩朝她靠近。
………最終緊緊抱著還不夠,梁瀟瀟半趴著落於上方,感受這如玉的質感。
她耷拉著眼睫,喃喃與他輕語,“煙煙前兩天送了我們一副她珍藏的畫,說是等以後我們倆的寶寶降生了,就掛在主臥裡。”
葛叢鷺垂眼看她,“我怎麼不知道?”
梁瀟瀟拖曳音調,“因為,這是我們妯娌之間的秘密。”
話落她便有新的疑惑,“等等,我和煙煙,算是妯娌嗎?”
見他不幫著捋順,梁瀟瀟一副算不清了的模樣,蹙起眉,認認真真地盤算。
葛叢鷺看她小小的一團窩在自己懷裡,是自發的依賴和親昵。
他笑,轉而又說起畫的事,“你想要什麼圖,改天,我親自給你畫。”
梁瀟瀟可是知曉他畫功多厲害的,偶有幾副都是彆人家裡的藏品,當即問道,“真的嗎?”
“當然。”葛叢鷺眉眼浸如霜,此刻卻儘顯溫然,“小小,我對你所說的話,不會有假。”
“那我想要有你,也有我的畫,可以嗎?”梁瀟瀟說著,半趴在他身上,很快便睡熟了。
這時,是又一年的夏日晚間,萬裡無雲,碧波拂清。
這副亟待完成的畫,可能過不了太久,便能成圖了。
葛叢鷺靜靜地望著懷裡的她,剛要給她蓋上被子,便聽她自沉眠間,不經意輕喚出聲,“叢鷺……”
叢鷺叢鷺,又作叢中之鷺。
是從前至今,棲於叢間的鷺鳥,也是這麼多年來,靜靜默首的等候。
所幸,它於天地萬物間煢然獨行。
如今,也終於迎來,瀟瀟風吹的駐足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