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不要回頭。
他怔怔地鬆開門把,不受控製地往回看了一眼。
垃圾桶裡的紙盒刺眼到讓他無法呼吸。
池霽關上了門,安靜走回垃圾桶旁邊,獨自把紙巾拿開,一頁一頁地往外拿。
被所有人極力掩蓋的,來自2016年整個春天和夏天的全部惡意喧囂全都在往外釋放。
人們在嘲諷他的性感舞蹈,尖刻痛罵著他的喜好和妝容,毫無底線地合眾開除他的性彆。
一個又一個視頻截圖裡,大學生、主播、上班族,在用扭曲又誇張地妝容模仿著他穿高跟鞋跳得那段舞,忸怩作態,贏得一片喝彩。
他的名字,池霽,諾亞,全都成了一個笑話。
“吃雞是TJ吧?在英國沒被老外玩,爽不爽?看他那個舞,騷的不行!”
“聽說是變性人呢……有整容醫院的朋友已經給出石錘了,嘔。”
“這種人是怎麼紅起來的?敗壞社會風氣,也不怕教壞青少年,這麼色情露骨的東西就應該禁播!”
“團粉表示真煩A裡有這麼個玩意兒……自覺退團不好嗎?”
“還要點臉就該自己退團,真是給其他哥哥們丟臉,皇冠就不該有他!”
一頁一頁。
一頁一頁。
池霽坐在滿地紙張裡,已經失去再逃離這裡的可能。
我怎麼會這麼天真啊。
如果刃刃和笳笳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為什麼今天也不帶我出去?
如果這個世界還在愛我,這些又是從哪裡來的?
他昂起頭極力想要呼吸,四肢卻如溺水般開始痙攣。
羞恥心被織作鑽透肺腑的荊棘牢籠,將他徹底釘在了這裡。
過年出去表演的時候,台下的人都在看我,是不是也在看我的笑話?
刃刃他們到底還扛了多少?我是不是給他們添了太多麻煩?
池霽抽著氣想要控製眼淚,用最後力氣找來陶盆和打火機,把每一張恥辱印記都燒成灰燼。
他不敢觸動煙霧報警器,傾著身子靠在窗台邊一邊流淚一邊焚燒,試圖把自己從重重荊棘中救出來。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視頻啊。
他們P出黑白圖片,用我的名字開這麼多玩笑,真的就很好玩嗎。
是不是我的所有朋友,所有人都看到過我狼狽又醜陋的樣子??
恥辱已化作最鋒利的那把刀,在極力絞碎他所剩不多的安全感。
最後一張被揭開時,底層壓著一套女式黑色蕾絲內衣。
猶如惡魔的最後邀請。
池霽用手背輕擦了下臉,揚起蒼白疲倦的微笑。
他拎起那露骨的胸罩和丁字褲,把它們儘數放進了還在燃燒的灰燼中。
然後抱著滿懷烈火一躍而下。
-2-
熱鬨喜慶的節目後台。
薑恕手機響了好幾遭,突然有戚鼎的緊急呼叫。
電話剛一接,戚鼎直接罵了過來:“你他媽人呢?!其他人呢?!!”
“你這是怎——”
“池霽在搶救——什麼都彆管了來第三醫院,已經瞳孔擴散了快一點操!!!”
薑恕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再開口時手幾乎握不住電話:“池霽?小池?”
戚鼎根本顧不上和他解釋,在搶救室前拽住人高聲求救:“護士,護士求求你們救救他,那孩子才剛滿二十三歲啊——他還那麼年輕——”
薑恕幾乎是強撐著讓自己從牆角站起來,走路都不穩。
霍刃上完妝過來,招呼道:“叔?喝杯水嗎?”
“快,第三醫院,池池出事了。”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都已經完全失去控製。
公司所有人都在控製堪稱暴動的記者,搶救室前擠滿了流淚的人和懇求聲,心臟複蘇的電流被送到了最高點——
裴如也趕到現場時霍刃就呆立在隔離門外,怔怔地流著淚在望裡麵的殘影。
他看到裴如也在,這一刻束手無措的像個快要失去親人的小孩。
“老師,池池他還有救的,對吧?”
“老師你認識好醫生嗎?我們再多請幾個醫生,再多……”
裴如也一言不發地把他抱緊,任由他掙紮著在自己懷裡崩潰到痛哭失聲。
薑恕在趕到搶救室門口時就已經站不住了,整個人踉蹌著摔倒在地上,被扶起來以後也張著嘴沒法開口。
馮儀的經紀人老徐第一時間趕了過來,扶著他整整坐了一下午。
馮儀自殺之後,老徐緩了四五個月才活過來,如今再坐在薑恕身旁的時候,兩個老人都在流淚。
“這不怪你。”老徐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頭,聲音乾澀:“誰也不想這樣。”
薑恕枯坐在鐵椅上,半晌才緩緩搖頭。
“……怪我。”
最後手術燈熄滅,醫生終於摘下口罩走下來。
“對不起,我們儘力了。”
沒有人能接受這個事實。
昨天,甚至在幾個小時前都是活生生的、會笑會動的池霽,就這樣消失了。
霍刃在聽見這句話時就已經沒法再控製情緒,心臟緊絞著疼到他根本不能呼吸,開口時都隻有急促地抽氣聲。
裴如也第一時間把他控製在懷裡,示意其他過來幫忙的高層安撫住其他成員。
這件事根本沒有給任何人接受和緩衝的時間,即便如此,薑恕還是渾渾噩噩地站了起來,去給他的孩子安排殯儀館和水晶棺。
一開口就在流眼淚,坐在棺材旁邊時反反複複地碰觸著玻璃,想要再摸一摸他的臉。
霍刃已經沒法再進行任何思考了。
他聽到摯友死訊的那一瞬間就已經五臟六腑都被拉扯攪碎到不成形狀,腦子裡反反複複地都在想為什麼。
時間和空間的概念都變得很模糊。
他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在反複懇求裴如也,求他把完全崩潰地自己帶去池霽最後停留過的地方。
警方已經把十七樓設為偵查區,在臥室和池霽墜落的十一樓平台都發現了大量的灰燼和殘餘紙片。
場內還有一個沒有燒掉的紙盒,但無法檢出其他人的指紋。
十四樓還有一層緩衝帶般的雨棚,讓遺體被保留的還算完整。
霍刃根本做不到去看一眼那口水晶棺,被警方請出十七樓之後就蜷在十六樓的辦公室裡,整整三天都不吃不喝,目光完全喪失焦距。
此刻的他似乎更應該去思考未來。
比如如果這個團解散,他算什麼,還能去哪裡,會有怎樣的未來。
可是再三徘徊,腦子裡都隻有一件事。
池池不可能做這種事。
池池是被謀殺的。
他是被殺死的。
我要給他報仇,把姓韓的全家都連根毀掉。
可所有恨意痛苦,都敵不過生命中突然缺失一角的空白和茫然。
霍刃半睡半醒間總能看到池霽,看見他在彈鋼琴,他在唱歌。
他蜷縮在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兒的溫暖角落裡,做夢夢見全團人都在,他們還聚在一塊唱歌,準備明天就去外地錄節目。
池池怎麼會消失呢。
這不可能,不,不可能……
深夜時莫名恢複清醒,又驟然驚覺。
他和池霽初遇時聽到的,竟是春醒的葬歌。
便像是冥冥中早已命定的訣彆。
誰都不能接受這樣突然的巨變。
謝斂昀就靜靜坐在水晶棺的旁邊,不聲不響地守了三天。
龍笳和薄玦都忍著悲痛在幫薑恕料理葬禮諸事,幫忙照顧梅笙遙和霍刃,做這個家最後的支柱。
梅笙遙當天晚上就徑直消失,最後被梅衡在老公寓後院裡找到,打了聲招呼就帶走了。
薑恕是強撐著去開會的。他是掌權者,是要參與決定未來皇冠去留的人。
謝斂昀陪他去了會議室。
葬禮之後,皇冠該怎麼辦?
沒有人能忽視這一角的缺失,沒有人能接受新成員的加入。
有高層試探著提出解散的想法,還有人堅持著要讓皇冠繼續下去。
二零一七年二月十七日,上帝帶走了諾亞。
這則消息引爆了微博,團粉們直接被打擊到通宵流淚點燭守靈,哽咽著緬懷難過,一遍遍地回顧追思有關他的一切。
晴天姐姐已經崩潰到去找池霽是假死的種種證據了。
從七樓跳下去,還有緩衝帶,池池一定沒有死,他隻是不想再呆在這種汙濁地方,找了個能被這個世界接受的離開方式而已。
七樓不高啊,那麼多人都能生還,為什麼奇跡不會出現在池池身上?
但對許多圈外人而言,這不過是無關痛癢地又一則亡訊。
每年都會有知名人物去世,他們會象征性地轉發懷念,然後轉瞬忘記,不再關心。
二月二十日,是葬禮和火化的日子。
OSC頒獎禮準時開始,郊外的某一處彆墅已經開始放煙花慶祝。
一眾名流巨星彙聚在國外的紅毯前,珠光寶氣地接受著閃光燈的洗禮。
黑紗和挽聯早已一應俱全,人們沉默地站立在水晶棺前,等待著儀式的開始。
韓渠狂笑著在和手下們開香檳吹氣球慶祝,爆乳名模們跟著夜店音樂搖晃屁股,餐桌上還放著七層高的翻糖蛋糕。
純金皇冠再一次被捧到了大眾麵前。
鴿血紅寶石嵌在正中,小巧鑽石點綴旁側,還有藍寶石如星辰般錯落分布,承載著無數人的熱愛與夢想。
“本年度被授予皇冠獎的是……A。”
鏡頭隨之調轉特寫,六個座位空無一人。作者有話要說:【劇透和聲明】
這一章的四個暗點。
1/搶救三小時&緩衝帶
2/梅笙遙失蹤
3/謝斂昀守靈
4/戚鼎和蘇董的伏筆
雖然很不想劇透但是很多人已經爆炸了就……
劇透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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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6日新增無cp向if線,由霍刃喚醒沉睡的小池,單章大團圓向。
If2是梅池向。
池霽假死,梅笙遙之前就猜到會有這一步,在他房間裝過攝像頭,然後布置過緩衝帶和矽膠替代物,出事的時候就把他帶回梅家老房子地下室治療和照顧,這裡走梅池線(偽監//禁+治療)。
If3是謝池向。
植物人+失憶,屍體本身是戚鼎和蘇董安排的替代物,從重症監護室轉到蘇醒失憶都是隱秘保護,池霽的存在仍舊由謝斂昀第一個察覺,這裡走謝池線。
池霽本身從性格來說就不適合在娛樂圈呆太久太深,他從沒有羞恥感到最終被羞恥感誘殺,性格都是很純淨的存在。
如果他變成刃刃那種堅毅隱忍的性格,反而是對黑暗習以為常,不再是他本人。
我個人對番外的理解就是,專人專線寫全。
正文主角永遠是霍刃,所有故事都是他的視角和他的人生,結尾時會給很隱晦的假死信號,但不會讓池霽再出場。
如果是能夠接受死亡,理解他最後成為一個人的天團,獨自拿到皇冠,看正文就完事了。
不能接受就是番外專人專線,霍刃成為配角,戲份集中在不同線路的核心人物上,而且前後邏輯接洽,也不會被質疑到底誰是主角這種奇怪問題,能寫的很完整。
這就是最終的安排。
前半本落幕,會走很多人,也有很多朋友說再也不見。
誤解和失望都很合理,也感謝大家一直追到現在。
總之……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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