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能獲得案首,不過是運氣。
他道:“臨考前一夜,官衙抓了不少人進去,動靜鬨得那麼大,難免會讓人分心,下一回府試可拿不到案首。”
“沒事,隻要能過就行。”
如果說先前還有些忐忑,那這會兒林大河是篤定三弟哪怕不能回回得案首,但要拿個秀才回來,絕對沒問題。
正說這話,院子外來了一人。
客棧掌櫃拿著些禮過來,說是祝賀,再說明來意,想著退還客棧的住宿費和彆的一些贈禮,求案首的字畫。
林戚沒拒絕,這種算不上受賄賂,而算得上佳話。
就如客棧的大堂,一直掛著那位榜眼的筆墨,在今日之後,大堂的某處地方想來也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倒不是每個考過的人都能,他重就重在‘案首’上麵。
人人都知,這案首到手,就算以後的名次差了些,隻要不出意外,秀才肯定是掌中之物。
連著來了好幾波人,林戚便與林大河商量著回去。
兩個月之後還得去府參加府試,本可以直接從縣城去往府,隻是兩人都不太放心家中,想著還是先回家帶上一陣子,再動身。
陳翁這次名次不低,兩個月的時日太短,便先去了府,隻托付林戚給家中帶個喜信。
告彆陳翁後,兄弟兩坐著牛車回家。
至於林亦世……抱歉,這麼高興的情況下,他們還真把林亦世這人給忘記了。
大丫坐在院子裡,手裡拿著一根木棍,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地上的沙地。
閩哥兒正在教弟弟妹妹寫字,回頭看到向來認真的大姐在發呆,他問道:“大姐,你看什麼呢?”
大丫仍舊望著院門的方向,輕聲道:“不知道爹爹和二伯什麼時候回來。”
閩哥兒不在意,“應該也就這幾天了吧,反正他們要回來肯定會回來,你就彆……”
話還沒說完,門外就跑來一人,大聲喊道:“閩哥兒大丫,你們爹回來啦!”
去赴考的人回來了。
聽聞到的鄉親個個好奇,忍不住就過去打聽著消息。
結果一聽,都震撼了。
“案首?什麼是案首?”
“是不是考中秀才了?咱們村子多了個秀才老爺了?
“我就說林戚有福氣,你瞧瞧現在不就成了秀才了麼。”
“林戚呢?我得把我家小子喊來,沾沾秀才公的喜氣。”
“還有我還有我,我家孫孫也得沾沾。”
“不是不是,還沒考中秀才,案首是這次縣試的第一名,老三去了鎮上,去給他先生報喜,想沾喜氣可以,明兒再來哈。”
周邊人問,林大河笑哈哈的答,完全不覺得厭煩。
這消息傳來傳去,沒多久就傳到林漢耳裡。
他聽到後,直接把自己寶貝多年的旱煙稈子給摔破了。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過了縣試?”
還是案首!
家裡有個讀書人,還是赴考了三次的讀書人,林漢太知道案首是什麼意思了,可林戚怎麼可能中了案首?他不是才讀書沒多久麼?
沒有一丁點欣喜的情緒,甚至隻希望有人弄錯了,哪怕這個考中案首的是他的親生兒子,林漢完全都高興不起來。
“會不會弄錯了?考中的是我家世哥兒?”林婆子直接問了出來。
來告訴他們的婆子隻覺得可笑,“林大河我還能認錯?現在就擱在村子門口呢,對了,不是說你家世哥兒這次一定能考過麼?他應該就這幾日會回來吧?”
“當然!世哥兒肯定能過。”林婆子想都不想就回了一句。
嘴上說得篤定,心裡其實慌得很,這要是沒過那該如何是好?銀子沒了麵子也沒了,以後還有什麼好日子過?
待人走後,林婆子慌亂的問道:“世哥兒一定能過吧?他都買了考題怎麼可能不過對吧?”
等會兒。
林婆子眼睛一亮,“你說說老三能中案首是不是也作弊了?我們要是去衙門告他一狀,他的成績是不是能取消掉?”
“你給我閉嘴!”林漢陰沉沉的瞪著他,“作弊的事彆整日掛在嘴上,要是被外人知道,世哥兒就慘了。”
他也想毀了老三的案首,這樣一來,村子裡的人就不會笑話他將一個案首給過繼出去,那不代表他愚蠢又眼瞎嗎?
隻是,世哥兒也買了考題,要是去告狀連累了世哥兒該怎麼辦?
更重要的是……
哪怕不願意承認,其實林漢心裡也知道,一個案首絕對不會是作弊作出來的,老三……有大本事啊。
林漢後悔又憋屈,林和那邊卻樂嗬的不行。
原先要將林大河兩兄弟過繼來,一來確實想給大哥留個後,再來也是為了氣氣林漢一家。
結果沒想到,林漢想要趕出去的‘垃圾’,在他們手裡居然變成了個寶。
就連林村長聽聞消息,想起林漢就是搖了搖頭,不管是林大河在碼頭做生意還是林戚中了案首,在以後的日子裡,他心中的天平秤絕對是往兩兄弟這邊偏,隻希望林漢那個糊塗蛋,彆在做蠢事,不然他真會與族老商議商議,將這群蠢貨趕出村子。
林戚是在第二日淩晨回到村子裡。
這日天微微亮,但凡見到的人,都會客氣的招呼聲,話裡多了以往沒有的尊敬。
林戚到了院門外,正好看到幾個小的在玩耍,他走過去還沒出聲,就被眼尖的三丫看到,衝了過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爹爹!”
這還是頭一回三丫對他這個爹爹這般親切,不帶絲毫的怯意。
“爹爹,你怎麼才回來!”三丫奶聲奶氣,爹爹在的時候不敢去接觸,等爹爹不在,三丫才發現,她好想好想爹爹啊。
帶著些哭腔,她哼哼:“奶壞,欺負大姐。”
林戚眼裡帶上厲色,隨即又變得溫柔,摸著小丫頭的腦袋道:“爹爹在,不會讓你們受欺負。”
享受了下父女之間的親切,又拉著趕來大丫二丫說說話,這次的離開,不但沒讓他們父女之間太生疏,反而少了些生疏。
將從縣城帶來的禮分了給了孩子們,林戚便問了二哥他們離開之後發生的事。
林大河昨天回到家就聽媳婦說了,又去找林和叔聊了會,聽到後也是氣得不行,“多虧你離開前找了林和叔,不然孩子娘他們準得受委屈。”
林戚當時也是放心不下,也幸好留了一手,他沉聲道:“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對於林漢那群不要臉的,一次妥協他們就會得寸進尺,隻有將他們打壓得死死,才不敢動壞心思。
“我也是這個意思,就想等你回來再一起商量商量該怎麼辦。”林大河點頭,他覺得也不能放任下去。
過不久就得和三弟一同去府城,不嚇唬嚇唬老頭子那群人,他們走得也不安心。
“不用商量。”林戚說著。
在這個朝代,有的時候官衙的震懾力還沒有家族來的強。
林家可是曆史悠遠的大家族,哪怕沒出過什麼大人物,可家族家規這些都很是齊全。
說個嚴重些的,要真是犯了大罪,哪怕打死個人都不會鬨到衙門處。
林戚不用去想法子,以他和二哥如今的身份,隻要去林村長家門前一站,不信沒人替他們出頭。
就算林村長想偏袒,可還有其他族老在呢。
林戚兩兄弟去了村長家,剛剛過去,林村長便知道他們為何而來,無需林戚開口,他就直接道:“我知曉你們兩兄弟的來意,在家譜上你們與林漢已無任何關係,他們將主意打在你們身上,確實不對。”
林戚不想打官腔,直接道:“村長,林漢一家時時刻刻打著壞主意,這讓我出門都不安心。”
林村長趕緊道:“這事你放心,村子裡有我看著,絕對不會讓你兩的家裡人出事。”
現在天大地大沒有讓林戚安心讀書來的大,林戚要是能考中個秀才,那將是他們村子裡的第一個秀才。
以後等他入了土,也能挺著胸脯告訴老祖宗們這個好消息。
哪怕林戚能考中和他沒關係,可誰讓林戚是在自己為村長的時候中了秀才呢,他就是舔著臉也得沾沾光。
林大河不滿,“就這樣?”
林村長其實有點把握不好度,如果往輕怕兩兄弟不滿,可要是往重,林漢畢竟是兩兄弟的親爹,彆到時候事情過去覺得後悔,把他這個中間人給恨上。
微微猶豫了下,林村長開口道:“這樣吧,我與幾位族老好好商議,在你們去府城之前,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林戚輕輕點頭算是同意,便與二弟一起起來。
林戚兩人去村長家的事並沒有瞞著其他人,幾乎沒多久村子裡的人大部分都知道這兄弟去村長家的原因。
林漢知道後,特彆不安,可也沒心思放在這個上麵。
去縣城赴考的人一個個接著回來,唯獨他們家的世哥兒久久不見蹤跡,再有老大和梁氏,拿著家裡的銀錢說是去掙錢,也是一直沒消息。
時間越長,他心裡越不安。
接下來的幾日,林戚也沒專門待在家裡等著消息,而是再次帶著三個丫頭去了鎮上。
已經入了冬,天氣越來越寒冷。
雖然姑娘們沒嚷嚷著冷,可當爹爹的林戚卻總覺得他們穿得不夠多。
手裡有銀子,自然不能虧待了家裡的姑娘們,便帶著他們去置辦厚實的冬衣。
“叔,你要怕姐姐妹妹們冷,那就買暖手爐吧。”林世閩說著,他道:“我之前在師娘手裡見到過,特彆暖和。”
林戚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成,等會兒也給你買個。”
“我才不要,那是姑娘家用的。”林世閩拒絕,哪怕天氣冷著手指都快凍僵。
林戚好笑的看著他,“真不用?”
“不用!”林世閩特彆有骨氣。
大不了……大不了沒人的時候偷偷用用三丫妹妹的。
帶著姑娘們去了旁邊的雜貨鋪,這裡賣得暖手爐不少,有些瞧著精致特彆好看。
林戚讓姑娘們選時,大丫三姐妹沒推遲,以為每次她們不選,爹給她們選得都是最貴的那種,倒不如自己來挑。
正選著時,旁邊突然響起了喧鬨聲。
林世閩是個愛熱鬨的小子,跟三叔說了一聲,就鑽進人群去看熱鬨。
沒過一會兒,他就一臉驚慌的跑了出來,拉下林戚的袖子要他彎身,在他耳邊小聲道:“是大伯。”
“唉,真是晦氣。”
掌櫃望著外麵歎氣,忍不住抱怨:“早知道就不將鋪子開在賭館旁邊了,每天都得鬨事,驚了我這不少客人。”
外麵圍著的人不少,林戚根本看不到中央的人,不過聽著裡麵傳來的慘叫聲,還真是林大湖。
林戚似做無意的打聽,“掌櫃,你說旁邊是家賭館?”
“可不是麼,像這種被打出來的,肯定都是欠了不少銀子還不上的人。”掌櫃唏噓著,“等著吧,像這種人,簽下欠條,定會連累一家人,以後彆想有安生的好日子過咯。”
“爹,您看這三個怎麼樣?”
大丫三姐妹拿著暖手爐過來問,選得都是自己喜歡又不是太貴的那種。
林戚哪會有反對意見,當下讓掌櫃的包了起來,再買了一箱子放在暖手爐裡的銀炭,幾樣小小的東西花了二十來兩。
而在門外的街道邊,林大湖如同一隻過街老鼠,被人又打又罵。
梁氏早就躲得遠遠,打定主意絕對不跟著林大湖回去,這要回去她會被林家的人打死。
先前說什麼找路子掙錢,其實就是在賭館裡賭博,贏了錢自然高興,可輸掉就是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倒不如隨便找個看得上她的男人,混著過日子罷了,總好過被打死。
一個壯漢在林大湖臉上啐了一口,惡狠狠的道:“三天之內把五十兩給還回來,不然老子砍了你的雙腿。”
被狠狠揍了一頓的林大湖連連求饒,“成大爺放心,我、我一定還上,我我我這就回家拿錢。”
成大漢露出陰惻惻的笑意,“回吧,老子知道你家在哪裡,要是敢跑,你們一家子以後都彆想要腿了。”
見林大湖屁滾尿流的跑走,他絲毫不急,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林世閩在角落裡看著,他著急問身邊人,“叔,大伯真不會連累到我們嗎?”
關係大伯?那是不可能的,他隻擔心會不會牽連到他們。
林戚不甚在意:“他可不是你大伯,自然不會有事。”
都分了家,哪裡牽連的到。
而且說句驕傲的話,林漢就是想牽連到他身上,那也得看看村子裡的人準不準。
這就是考舉的魅力所在。
比銀錢更讓人敬畏。
林漢苦苦等著林亦世,哪會想到,沒等到林亦世,等來了一個鼻青臉腫的林大湖,手裡還抓著一張五十兩的欠單。
“爹,你要救救我啊,銀子換不上他們就要砍掉我的腿……爹,爹!”林大湖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哭得是滿臉淚水鼻水,尤為的難看。
林漢鐵青著臉,雙手死死抓著欠條:“為何會欠下這麼多銀子?”
林大湖哪裡還瞞得住,隻能將這段時間的事說了出來。
最先拿著二兩銀子,他是真想掙大錢在村子裡風光風光,可銀子哪裡好賺,在梁氏的攛掇下,便進了賭館……
一進去,就出不來。
一開始還贏了些,隨後膽子越來越大,以做生意的理由誆騙家裡給了幾十兩,全都填進了窟窿,現在更是欠下了五十兩的巨款。
“爹,您得幫幫我,您就我這一個兒子了,您一定得幫幫我。”
林漢隻覺得眼前發黑,一股氣堵在胸口,進不來出不去。
正在這時,一人匆匆跑了過來,麵帶驚慌的道:“林叔,從縣城來了消息,說是你家世哥兒縣試作弊,如今被關在牢房,聽說要流放邊關啊。”
又是一道重擊,林漢隻覺得天旋地轉。
然後……
後栽倒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