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七看她自言自語,尷尬地笑了笑,想說點什麼,隻見馮蘊突然冷著臉回去,拿起桌案上的涼茶,往大滿和小滿的臉上潑去。
二女悠悠轉醒,甩甩頭上的水漬,睜眼看著眼前的人,嚇得激靈一下,忙不迭地匍匐在地,朝馮蘊磕頭認罪。
馮蘊有點累,伸出手,“起來扶我。”
敖七稍稍鬆口氣,說一聲告辭,灰溜溜的退出來。
梅林寂靜,早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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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間都知晉齊兩國大戰在即,但北雍軍近日卻有些懈怠。除了日常巡邏,戍營,其餘人兩日一輪訓練,裴獗甚至會到各大營裡盯著他們休息……
今日不同,裴將軍大半夜從安渡城打馬回營,二話不說將營裡將士喊起來,列隊苦練,一直到東方見白……
他也沒慣著自己。
馬下一把辟雍劍舞得風雪不透,馬上騎射百步穿楊。
汗水從額頭滾落,半濕的衣裳緊貼在身上,他半刻不停,雙眼紅透,殺氣混著汗珠淌下,上馬下馬矯健如鷹,令人不敢靠近……
濮陽九在場外看了許久。
看他舞劍、騎馬、瘋狂射箭,看他不動聲色地練彆人,也練自己,雙眼都快迸出好奇的火光來了。
一直到裴獗回營歇下,濮陽九這才跟上去。
“妄之又犯病了?很是難熬?”
裴獗正在擦頭上的汗,看了濮陽九一眼,“我沒叫醫官。”
“臉色這麼臭,看來是無功而返。”濮陽一隻手撐在他案側,看著他陰鬱的臉,笑得沒點正經:
“性也者,汝之本體也。積多不散,結而成淵。稍有遐想,欲便反噬。再這般壓抑下去,你往死裡練也沒有用……”
撥開他越靠越近的臉,裴獗冷聲,“庸醫!”
“不解風情。”濮陽九歎氣。
裴獗少年時,就有人往他身邊送侍妾,要什麼樣的沒有,從來無人拘著他,他都不肯多看一眼。
昨夜聽聞馮蘊夜會雲川世子淳於焰,這人冷著臉便打馬回安渡去,濮陽九還當他突然開了竅,哪知,又冷著臉回來了……
濮陽九好奇,“你說那馮氏女,何故招惹淳於焰?”
——為幫裴獗籌糧。
那一聲清啞的歎息如在耳側。
裴獗眉目森冷,朝濮陽九勾勾手。
濮陽九靠近:“如何?”
裴獗道:“聽聞淳於世子好男風……”
濮陽九抬頭看著他,露出疑惑,但見裴獗眉梢微動,“你去打探。”
“……”這是什麼命令?
濮陽九看著裴獗那冷肅的麵容,不敢相信這是在玩笑,尾椎麻酥酥怔愣半晌,這才發現被報複了,分明是故意損他。
“不問了不問了,反正受罪的不是我兄弟……”
說罷瞥一眼,見裴獗不理會自己,心裡那股勁仍是下不去。
於是濮陽九又厚著臉皮,一點點挪到裴獗的麵前,雙手肘在桌案上,誒一聲。
“有樁怪事,望兄解惑。”
裴獗低頭翻看文書,一言不發,神色頗為冷漠。
濮陽九眯起眼睛問他,“你說你不好女色,旁人獻美從不肯受,為何馮敬廷獻上女兒,你就破例收下?”
又問:“以我對妄之的了解,兄不會輕易承這個情。這當中……不為美色,就是有彆的目的?”
濮陽摸著下巴,將裴獗打量了個遍,腦子飛快轉動。
“難道妄之和馮氏女,有淵源?”
一個在南齊,一個在北晉,不應該啊。
濮陽九搖搖頭,“不為美色,又無淵源,古怪……”
他習慣了在裴獗麵前自言自語,並不期待有回應。
不料,裴獗突然抬頭,問他:“你信世上有先知嗎?”
“嗯?”濮陽九愣住,“所謂先知,不都是招搖撞騙嗎?”
“馮氏女便是。”裴獗道。
濮陽九從驚訝中回神。
當初得知裴獗收下馮敬廷的女兒,他也好奇打聽了一點馮家的事情,這女郎幼時確實有先知之能,當時震驚台城,被人稱妖,甚至差點喪命,長大後就泯然於眾了。
濮陽九知趣地笑道:“原來妄之……當真是重才不重色啊!”
裴獗久久不語,眼神盯著文書,目光複雜,臉色漸漸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