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蜜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沒亮,四周一片漆黑, 她睜眼看著上邊房梁, 看了很久, 又輕輕地側過身,去看躺在自己右手邊男人模糊的側臉。
最近幾日, 男人沒再挑燈夜讀,他白日裡還是非常用功, 晚上歇得卻早, 這會兒仰麵躺著, 睡得很熟。
薑蜜剛醒來的時候心跳得極快,好似要從胸腔中彈出來, 哪怕已經睜開眼,她看到的並不是頭頂斜前方的房梁,而是衛成身上染血的樣子。直到她側過身,看男人就躺在自個兒身畔,他好好的, 無傷無痛睡得安穩, 薑蜜才從夢裡頭剝離。
她對自己說了兩遍,那一切沒發生, 還沒發生……
感覺舒服些了, 才開始琢磨要怎麼把事情告訴衛成。
就從這時候起, 到天亮前, 薑蜜都睜著眼片刻沒睡。哪怕這樣, 她也沒想好該怎麼說。相公確信自己已經否極泰來, 覺得不會有事,先前還很反對她跟過來奔波受罪,結果天老爺又給安排了一場考驗,根本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這說給男人聽了又是打擊……可再怎麼打擊,她都得說,不能眼睜睜看著壞事發生。
因為是大白天出的事,薑蜜沒著急清早就講,她先熬了米粥,又給煮了兩顆蛋,大家一起用過早飯之後她才拉了拉衛成的袖子,說:“相公你在屋裡等我一會兒,我有事兒想同你商量。”
薑蜜說著就站起來收碗,被林家嫂子攔住:“有事你就去,這幾個碗我洗了就行。”
“那真麻煩嫂子了。”
“麻煩啥?咱們出門在外不就得互相幫扶?”
說話間,林家嫂子已經將幾個碗摞上,端出去了。他男人準備晨讀,衛成跟薑蜜回了屋,問她啥事?
薑蜜抿了抿唇,說:“昨晚我做夢了。”
衛成心裡猛然一緊,呼吸都不通暢了,他直直盯著薑蜜瞧,仿佛想從她的表情中瞧出點什麼。又過了一會兒,他問:“是我們這邊還是家裡?”
“是這邊。”
“我嗎?”
說到這事薑蜜就忍不住去回憶,一回憶她心裡就難受,眼眶泛紅都沒辦法繼續和衛成對視。薑蜜朝旁邊轉過身,走了兩步,說:“我夢見有人來小院這邊找你們,然後你和林大哥好像就跟他們出去了,是在街麵上出的事,省城我沒逛過,哪條街我認不出,為什麼事也不知道,我知道的隻有這麼一點……”
薑蜜剛說完,就感覺男人從後麵抱住她,這時候她突然想知道衛成是什麼表情,就回過頭。
沒想到他比預想的平靜,好像沒受到太大打擊。
“相公你不覺得難受嗎?”
衛成引著她坐到旁邊,把玩著她因為做多了事情並不細膩的右手,說:“挫敗有一點,倒不難受,想想還有些高興。”
他說挫敗,薑蜜大概能懂,總是遇上這種事怎麼還能高興得起來?
薑蜜茫然的看著他。
衛成解釋說:“覺得挫敗是因為我總想成大器讓你和爹娘享清福,卻每每勞累你們。至於說高興,我想著我倆天生就該是一對,蜜娘你做夢這個本事遇上彆人恐怕沒多少用武之地,也就是我倒黴……”
薑蜜輕輕打他一下:“讀書讀傻了?還能為這種事得意?”
不然咋的?
總不能坐地大哭。
衛成已經學會苦中作樂了,他又琢磨了一下薑蜜這番話,讓她彆擔心,說這兩天不出門,任誰來請哪怕天塌了都不出門,保證不出門。
薑蜜也說:“哪怕你真有事要出去,我綁也綁著你。相公你做什麼之前都想想我們,我、爹娘還有硯台,我們指著你過日子,你得保重自己。”
“我保重,為了你我也爭取長命百歲。”
薑蜜把頭靠在他肩上,小聲說:“油嘴滑舌。”
……
從蜜娘口中聽說他是被人喊出去的,衛成大概就知道來找他的是誰。應是宿州府學的同窗,前幾天在省城這邊見到了,互相留了地方。他們那些在客棧裡頭住著,客棧雖然人多事雜整天都有些吵鬨很難靜心讀書,至少有人給洗衣裳做飯,也是圖個方便住那兒。
這節骨眼大家夥兒都在為鄉試做最後的準備,衛成倒是想不出他們找過來做什麼?
這個白天沒人過來叫門,當天晚上,薑蜜睡著之後又把那夢做了一遍,這次她還是在人群的最外圍,使出吃奶的勁兒往裡鑽也還是沒鑽進去,她就隻是再看了一遍男人的慘狀。
前一晚她情緒還能控製,這晚薑蜜醒了之後坐起來抱著膝蓋就哭。
衛成睡得好好的,讓她給驚動了,睜開眼就發現媳婦坐在旁邊哭,問她哭什麼,她說昨天在夢裡看熱鬨的時候不知道自己男人在裡麵挨打,她還跟擠廟會看熱鬨似的,在外麵推啊擠啊墊腳啊。這次不一樣,這次她已經知道男人在裡麵受苦卻怎麼都擠不進去,隻能在外麵聽動靜,聽他被人毒打,這種事誰受得了?
衛成聽著還笑了一聲。
薑蜜哭得可認真了,聽到這笑聲就拿胳膊肘懟了他一下,帶著哭腔說:“你怎麼還笑得出來?你都給人打成個血人了,怎麼笑得出來?”
衛成趕緊把人摟進懷裡,親額頭,親臉頰,又抬起她的手來摸自己臉。
“蜜娘你看看我,我就在你旁邊,好著呢。”
薑蜜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埋進他懷裡又是一陣哭,發泄得差不多才抬起手來擦眼淚,邊擦邊說:“你怎麼就那麼壞?總讓我受驚嚇,我嚇死了!我在夢裡讓你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