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彥坐下來將信拆了,展開的時候問了句:“是今兒送到的?”
“送來有幾天了,這不想著等你回來一起看,你快瞅瞅,信上寫了啥?”
一問一答之間他已經一目十行掃完了,笑道:“好消息,他們已經平安抵達,在南邊安置下來,還在信裡問候了爺奶,問你們身子骨好嗎?家裡一切都好嗎?問我學業以及妹妹的規矩。”
“提沒提回鄉的事?”
“當然了,這塊兒費了好多筆墨。我爹他們從濘州碼頭上岸,乘馬車回去的,沒日沒夜趕了三天路才到,說在老家待了五日,因老宅年久失修他們歇在縣裡大伯家中,如爺奶吩咐的將禮送去各家,祭拜了祖宗,安排好學田祭田之事交由大伯負責,又提了二堂兄的親事,現已說定,說的是大伯母娘家侄女陳荷花。女方年十五六,娘掌眼看過說還不錯,襯得起堂兄。”
二老連連點頭:“你娘辦事我一貫放心,這回果然也很妥當。”
“還沒完呢,我娘說這門親事說得不容易,起初是二伯提的陳氏女,二伯母去探話,大伯母娘家並不樂意,怕女兒嫁去受委屈。我娘瞧著二堂兄人踏實肯乾,同爹商量之後決定把人帶去南邊,說正好缺個幫著跑腿的,帶他出去見見世麵……這麼安排下來女方才願意了。”
吳氏問他信上還說了啥?
衛彥抿唇:“餘下的就不是什麼好話,奶真想知道?那我說了?”
“你說,彆給他加工潤色,如實說。”
“那好……信上說二伯母魔怔了,不光給二兒子取名叫登科,還給小兒子取了個名兒叫折桂,折桂就是蟾宮折桂,科舉高中的意思。這折桂還小,尚且看不出,登科基本已經養廢了。瞧不出聰不聰明笨不笨,以他那個歲數,學得也就普通,說不好主要是指性情,他讓家裡護得過分周全,人畏縮怕事,長大之後恐怕頂不起門戶。”
老爺子聽完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看樣子是氣著了。
老太太朝男人那方瞥去,皮笑肉不笑說:“怎麼你還指望你二媳婦教出個好的?早年她裝得好,後來的事一樁樁一件件的你還沒看明白?咱們家三個媳婦裡頭,隻薑氏一個聰慧明事理的,陳氏第一蠢笨,如今是讓毛蛋拘著,給她錢花給她好日子過,她不作了。這李氏嘛,心眼子多想法也多,就沒用在正道上。老頭子你想想看,五六十畝地在鄉下是什麼意思?不光是殷實人家,稱一聲地主也勉勉強強受得起了。有這麼多田地能缺她吃短她穿?怎麼就能搞得這麼烏煙瘴氣的?她就是在心裡較著勁兒,不甘心。她那房有今日也是沾了老三的光,要說跟老三和三媳婦較什麼勁兒呢?”
衛彥說:“二伯母估摸是想活成您的樣子,指望後輩出息人之常情,您彆氣了。”
“想活成我的樣子?就她那麼胡搞瞎搞的能活成我的樣子?除非他兒子生來聰明絕頂,學啥啥會做啥啥成。”
老太太方才劈裡啪啦說了一大段,瞧他這樣,老爺子倒還通泰了些,竟反過來勸。又問:“你爹娘是把虎娃帶走了?帶去淮安了?是真的?”
“是啊,信上說先讓他跑腿看看,要做得好以後調回京城也帶上他。”
“那倒是虎娃的福氣,他該好好乾才是,可彆瞎折騰一通又回了鄉裡。”
問他信上還寫了什麼,衛彥說大事就這些,除此之外就是問候家人關心身體的。福妞坐一旁乖乖聽完,委屈巴巴問:“爹娘二哥沒提到我嗎?沒話對我說?”
“娘讓你聽張嬤嬤話,說回來要看你規矩。”
這下更委屈了:“就這樣?沒關心我嗎?”
“……”眼看小妹子要哭了,做哥哥的趕緊哄她,“娘說了,南邊好多花色好看的布匹綢緞,她撿著好看的買了,年前帶回京中,你表現好就叫你先選。”
“還有呢?”
“還有珠釵環佩,好多呢。”
福妞這才破涕為笑,她抬起手來抹抹眼角,軟乎乎說:“爹娘出門好久好久好久,我想他們了。”
想啊,怎麼不想?
但是做哥哥的得起到表率作用,哪能跟著一起抹眼淚呢?
衛彥回書房之後關上門想了,聽家裡人說他生下來就和爹娘分開過挺長時間,不過當時一點兒記憶也沒有,從他有記憶起,還是頭一回分開如此之久,心裡也惦記,還有些不踏實。
國子監裡許多同窗都是大有來頭的,曾聽他們說,衛大人升做漕運總督不知是喜是憂……勳貴之家的一方麵羨慕他深受器重,另一方麵認為衛成那樣的人到了新地方鐵定會大刀闊斧的整頓,牽動了多方利益搞不好要出事,天高皇帝遠的賠上命都有可能。他這一走,能不能回來難說。
這種話人家自然不會當衛彥的麵說,是機緣巧合讓他聽見。
衛彥哪怕心智成熟也不過才十三歲,還是個少年郎,他心裡挺怕的,又不敢同任何人吐露,還要遵從雙親安排顧好家裡。
在後來寄出去的心裡,他反複提到,讓雙親千萬保重,安全為重,哪怕不立大功也要完好的從淮安回來。
等衛成收到信,夏天都過了。
展信看過,他跟薑蜜說:“那孩子在國子監可能聽說了些什麼,大概知道漕運總督不好做了,看他很擔心我,保重的話不重樣寫了好幾遍。”
薑蜜繞到他身邊,伸手拿起信紙,也看了看。
“咱們一出門,兒子還真成長了,瞧著比從前能頂事。”
衛成也是一樣認為,他覺得挺好,男子漢是該成熟一些,以後娶妻生子才能給家裡依靠。
說話間薑蜜差不多看完了,她擱下信紙,說:“京城裡那些挺懂你的,你一過來可不就是動作頻頻?想想看,南下之前,我最後一次做噩夢是什麼時候?是不是衛煊進宮做伴讀那次?我記得是。到淮安之後呢?兩個月裡夢了三回,路上你跟我說你打算不搞那麼激進,手段稍稍溫和一些,結果你看看!”
衛成伸手攬著薑蜜腰身,抱她坐自個兒懷裡,又取了茶水來:“來喝一口敗敗火,咱慢慢說。”
“誰跟你慢慢說?五六月間差點嚇死我,我要沒跟你來衛三你屍身都涼了!”
衛成親她一口,說有什麼辦法?就算手段再緩和,人家看出你不是來混日子,以防萬一也先剪除你,省得你指令下達就真的沒有維持現狀的可能。就五六月間,漕幫看出他不好打發,對他動了好幾回手,投過毒,趁出門刺殺過,都不成還明晃晃的擺過鴻門宴。全靠薑蜜才能防得住,衛成挺過來了,漕幫遭了秧。
前後不過百天,他就把淮安周圍那一片全清剿出來,當家的殺的殺捉的捉,底下幫眾洗腦整頓收編。
漕幫這些精英都是水上的好手,收編過來維序很合適。
衛成的做法就代表了朝廷的態度,既然上麵不能容忍他們,準備肅清,與其把腦袋栓褲腰帶上做亡命之徒,不如求個正經營生,好生乾沒準還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反正麵前也沒第二條路,要麼步上當家的後塵,要麼悔過自新重頭做人,至於說為老大報仇的事。
有人做過……
折騰好多回,就沒成功過哪怕一次。淮安當地百姓都說衛大人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官,人家福運通天,逢凶總能化吉,宵小之徒想迫害他絕無可能。
他避過災禍反將一軍的次數多了,外頭人人都這麼說,說好官有天佑,本來有很多人不信的,後來也信了。
人就怕沒了心氣兒,都覺得一定贏不了,誰還折騰?
前後半年時間,運河上巡邏隊都有了,新的規矩也頒布下來,目前還是粗製版,說是先實行著,有不合適再斟酌修改。商船嘗到了甜頭,猛的發現好像不用去拜碼頭了。衙門發話,要是還有霸占碼頭收過路錢的,讓他們乾不過就不要硬碰硬,先給錢過去,過去了立馬舉報,舉報記一功,還能得賞。
衛成坐鎮淮安治理漕河,他手下專員去各省收糧,秋天那會兒漕糧裝好他們就準備啟程上京。這時候,京城也聽到一些風聲,商人在鼓吹漕運總督衛成,說他真敢,非但敢還做成了。
皇宮裡頭,皇帝每月都能收到一封密報,報的就是大運河上的動靜。
他起先很為衛成捏把汗,想到他要搞事,沒想到能搞那麼大事,盤踞碼頭那麼多年的漕幫說剿就剿。後來傳回來的消息讓皇帝看了振奮不已,心裡頭是真痛快,直言沒有衛成不敢為之事,也沒有衛成辦不成之事。他一番動靜,使那些從水上走貨的商人紛紛讚頌起朝廷,漕運總督更是美名遠播。
這年之前,衛成安分了太長時間,讓很多人都忘了他的膽識手段。
最近,記憶複蘇了。
京中許多大人都在感慨,這衛成是有大氣運啊,從以前到現在,跟他作對的全完蛋,他好好的,官運亨通。就說這回,多少人覺得他恐怕有去無回,過去那麼多任漕運總督誰有過大動作?從來隻求安穩撈錢,不求立功。
他呢?
他當真整頓了漕河,剿了漕幫,還了商船安穩。
等年底回京受賞是一定的,等這任期滿,還有得升。
托當爹的福,衛彥在國子監的人緣好了很多,有許多放低身段主動同他結交,還有試圖請他登門做客要給他介紹自家妹子的……
深秋裡,衛成同薑蜜還在回京路上,他們家大兒子就迎來一波桃花。
一夕之間,所有人都意識到衛彥十三歲了,他已經是翩翩少年郎。那個頭是還沒拔起來,模樣氣度好極了,學識心性更不用說。什麼詩會文會都來請他,還有酒會茶會也是不少。
來獻殷勤的多了,衛彥心裡就踏實了,看來爹在南邊乾得不錯,否則哪會有這麼多人趕來巴結?
他把這想法說給爺奶聽,又道時間過得還是快,這都要入冬,算算日子爹也該押漕糧回京,一家人總算能團聚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開文檔碼字的時候,看到《旺夫命》突然蹦出個腦洞,我以後還可以寫個旺前夫命,旺前任好了。比如可以叫《分手後前任全發了》,想發的快來追你爸爸……
笑話講完了,認真說這篇大概篇幅在九十萬字,可能寫到下個月底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