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認得你嗎?還跟你親近?”
“娘……您怎麼也打趣兒子?”
兩個姨娘沒說什麼,羨慕卻是藏不住的。對於她們來說,衛家那是極高的門第,唐懷瑾卻能同那家少爺相交,這是多大的臉麵,多好的事!
唐夫人問:“我記得衛大人外任兩載了,老爺您說過漕運上三年一任,期滿就得換人去,這麼說明年是衛大人最後一年做漕運總督,之後又要調回來?你說皇上會指他去哪個衙門?”
唐謙端起熱茶,吹開浮沫,呷了一口。
放下茶碗之後,才說:“皇上的想法不要去猜,也猜不中,夫人隻要知道一點,作為最受倚重的臣子,衛大人的明天皇上早就打算好了。他頭年剿滅漕幫還大運河一片太平,今年聽了八方建議定下一係列規矩,明年還會調整以及試運行。這一任功勞極大,按說早該領重賞,皇上卻壓下未發,等他一任期滿必定會有大動作,估摸要加官進爵。”
說到這裡,唐謙停頓了下,過一會兒補了一句:“今年吏部尚書生了重病,是治好了,身體卻垮了很多,就這兩年將要告老。”
唐夫人聽了這話都坐不住了,蹭一下站起來:“老爺您是說衛大人他……?”
“我是那麼猜的,中不中等等看。”
衛大人調回來很大可能是去六部,六部裡麵,刑部兵部不那麼合適他,去禮部工部又有點大材小用的意思,最理想就是吏部戶部。其中吏部是管人,戶部是做事,衛大人剛才忙碌了一任三年,才淮安做了那麼多事,總不好又把人扔去戶部搞改革,那是不給人喘息之機。
相比較而言,吏部就好一些,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課升降調動權力非常之大,做得不好**自吏部起,做得好,也能還朝廷吏治清明。
再說六部尚書其實都是老頭子了,最年輕也過了知天命之年,本來慢慢也該有人要告老,結果趕了巧,吏部尚書身體出了狀況,他準備要退。
這就像老天爺要他給衛成讓位一樣,聽說尚書大人已經同皇上提過告老的事,皇上使他再任一年,說要再看看提拔誰來接他位置。
知道這事的大概心裡都有數,十有八/九是衛成了。
本來,他要是上漕運隨便混混,還不夠資曆直接升上一品,估摸要在二品上多熬一任。偏他乾得好,自水路走貨的商人都在歌功頌德,老百姓吹得也凶,任滿升官簡直水到渠成。
唐謙都能想到的事,衛成自己能沒有數?
他回京之後就聽說吏部尚書身體不好,都說可能乾不了幾年了,衛成當時沒往自己身上想,直到他進宮去彙報這一年在淮安的工作,順便把自己在南邊的見聞告訴皇上。
皇上後來說那番話,讓他心裡有了準備。皇上有意在明年歲尾允吏部尚書去官回府安享晚年,同時準備提拔自己繼任。
乍一聽說,衛成很驚訝的。
因為六部之中,吏部權力最大。
為什麼這麼說?
照本朝規矩,四品以下官員的任免調動是吏部一言堂,說了就算。四品以上則是由吏部提名,呈至禦前給皇上審批。想想看四品以上才多少人?以下又是多少?吏部尚書在京中被尊稱一聲天官老爺,手裡捏著無數人的命脈。
衛成以為,皇上應該會讓他去工部這類做實事的衙門,像工部尚書,掌管全國的官道橋梁堤壩城牆之類工程項目。他就沒想到是直接去吏部,後來想想,這麼安排也有道理在,總歸先要把官員整頓好了,才方便其他部門推行一些政策措施,否則朝廷要改革也得看地方上配不配和,他要不配合,甭管你政策措施本身多好,百姓得不了實惠。
想明白之後,他就坦然接受了這個安排。
衛成沒跟任何人說起,想的是他在漕運上還剩最後一年任期,最後這年也得乾好了,要善始善終才是。
皇上閒來無事又招衛成進宮去了兩回,下了棋,還吃了茶,還一起去上書房看了看。
“朕記得,愛卿次子在上書房待過幾天,他後來回府去怎麼樣?比他大哥如何?”
“不怕皇上笑話,夫人不許臣拿他們作比。”
“是為何?”
“夫人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都是親兒子需不著非得論個高低,做父母的非要給他們排個先後分出誰聰明誰更有出息這樣有害兄弟感情,影響家庭和睦。”
皇上聽著也覺得在理:“十年前朕就說過衛夫人不是尋常女子,果然,隻有像她這樣當娘的才能教出那般出色的兒子。”
“夫人對臣幫助也大,不瞞您,臣這兩年在淮安忙昏了頭,都忘記今年父母親該做六十酒,想起來日子已經過了,當時感覺天塌了,父母整壽臣都能忘,不是大不孝嗎?後來才知道夫人提前做了安排,夏天就托人把壽禮帶回,還叮囑人在京中的兩子一女做了準備,讓衛彥安排的席麵,雖然不巧趕上臣外任不在家中沒能給雙親大辦,也小小慶賀了一番。”衛成說著感慨不已,講要是沒有這個賢惠的夫人,他很多時候都要手忙腳亂,家裡就顧不好,彆說為皇上分憂。
“愛卿也是……早說你雙親過壽,朕就安排人吹拉彈唱去。”
衛成這會兒還在慚愧,說他真忘了。
頭年回鄉的時候還記得,後來天天腦子裡都是漕幫漕河漕運,彆的就全忘了。回來聽說大侄子都拉了一車壽禮來,心裡更是一陣慶幸,幸好夫人記得,且早早安排了下去,否則不說旁人怎麼看他,雙親心裡也該難受,肯定要難受的。
君臣兩個站在上書房外麵閒聊,兩人說的小聲,裡麵的人聽不清,隻知道皇上人在外麵院子裡,搞得大家都很緊張。
彆人是緊張,人在角落裡坐著的廢太子興慶是難受,發自肺腑的難受。
他比衛煊還大一歲,年後就滿十二,他們做皇子的本來早熟,在這歲數該不該知道的其實都知道了。
興慶一方麵還是有些怨天尤人,他生來高貴,應該繼承大統的,是跟前伺候那些對不起他,讓他毀了容破了相。
同時又有些後悔,自己當初人小,既衝動又草率,讓人一攛掇就壓不住火做了冒失的事情。當時不該跟衛煊鬨翻,那時候衛煊他父親還是三品通政使,後來就升二品漕帥了。
那可是漕帥。
聽說現在的皇後就對衛夫人籠絡得緊,宮裡還有皇後娘娘想指衛家小姐做七皇子正妃的說法。
想到七皇子,興慶心裡又是一悶。
哪怕他父皇說了以後不再明立儲君,自繼皇後生了興盛,宮裡的風向還是變了。七皇子興盛這年已經搬進擷芳殿,他親眼見過,看著派頭就和其他皇子不同,都說不愧是中宮所出。
興慶很不愛聽這話,還有一句他不愛聽——
[什麼娘生養什麼兒子,前頭那個就是蠢的。]
前頭那個說的是誰?
不就是他那個沒了好多年的母後嗎?
皇上同衛成說高興了,這才進上書房去瞧了瞧,衛成沒跟,負手在外頭站了會兒,他聽著皇上提問皇子們作答,想起來自己抽考衛彥衛煊的時候。
衛成四下看了看,上書房他第二回來,上回是救兒子來的,當時一心牽掛人在罰跪的衛煊,沒仔細看周圍,這會兒瞧著環境還挺清雅,是讀書的好地方。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恭送的話,一回身,皇上出來了。衛成彎了下腰,皇上抬手,免他禮。
“走。”
“看皇上不怎麼高興。”
“朕這些兒子,資質愚鈍啊,看著真是著急。”
衛成又道:“聽說七皇子天資卓絕。”
“興盛的確不錯。不光他,興慶的學問也不錯,就是性子不太好。”
“臣反而覺得,聰明絕頂能力超凡的兒子有一個便可以了,要是個個出眾,他們能妥善相處還好,若處不好是麻煩事。”
“這個道理朕也明白,不過看他們蠢成那樣還是氣人,都說生子肖父,一個個長成那樣不是在侮辱朕?”
衛成聽罷,會心一笑:“皇上息怒。”
衛成回去跟薑蜜說起他陪皇上去了上書房,薑蜜在看裁縫送來的花樣,聽到這話把手裡的冊子都放下了。她挪到衛成邊上,看著他問:“去上書房乾嘛?”
“皇上興致來了說要抽考皇子功課,我陪他過去。”
薑蜜拍拍胸口:“你剛那麼說差點嚇著我,還以為有什麼事。”
衛成拿過她手,把玩著說:“我沒跟進去看,在外邊站了會兒,聽見皇上抽考他們,還聽見廢太子興慶作答了。”
“說他乾嘛?從那次罰跪之後,他和咱家還有什麼關係?”
“還當你想聽聽,既不想聽我不說了。”衛成把玩夠了,握著薑蜜的手,說,“來年咱們還要出去奔波十個月,然後我就能調回京城,以後輕易不會出京,勞夫人再苦一年。”
“我們乘馬車去天津,再坐船到淮安,又不用腳走,有什麼苦?”
“舟車勞頓就是苦,這兩年難為你,尤其在南邊時沒幾時安穩,這些都是我帶來的。嫁給我是讓你做了誥命夫人,也無數回的擔驚受怕。”
薑蜜反過來握住他手:“我高興,我甘之如飴。再說過程雖然坎坷波折一些,結果挺好。我男人是頂天立地的清官老爺,為皇上分憂為百姓做好事,功績能寫上史書,又有什麼可抱怨呢?現在這樣挺好的,感覺自己間接也在為百姓做事,活得挺有意思。”
“夫人出去幾趟,好像豁然開朗了?境界都比從前要高。”
薑蜜瞅瞅他:“我相公層次那麼高,我不跟上豈不拖你後腿?怎麼做良將賢臣家的賢內助呢?”
作者有話要說:一月了,這個月就能完結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