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謝文涵與男人並肩走在路上, 他一開始沒想過在這個時候把事情鬨這麼大,隻是在看到謝家那些人的狀態的時候,他就改變了主意,
謝家人的狀態非常有意思,
就是他這個仇人真的成為了高階中等水係法師, 也不應該全家被嚇得“陣亡”吧?謝老爺子這種大風大浪走過無數的老爺子, 竟然也能直接被他的等階嚇到癱軟?
這仿佛在開玩笑。
直到……謝文涵看到了男人格外鎮定的模樣。
心裡頓時有些恍然大悟。
“說吧,你對謝家人做了什麼?”謝文涵含笑問道。
“我做了什麼?我能做什麼啊?”男人錘死抵賴, 堅決不肯承認。
“如果不是你做了什麼,那些人能這麼怕我?”謝文涵漫不經心地說道。
“那是因為你氣場強大!”男人義正言辭地說道, “他們被你的氣場威懾, 所以才會這樣。”
“你繼續胡編, ”謝文涵嗤笑一聲, “在謝家給我進行的那個歡送宴會上,你做了什麼?”
見謝文涵都想到了,男人輕咳一聲, 扭過頭去, 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哪裡能做什麼啊, 我就是……就是灑了一點點粉……”
“一點點……”
“我畢竟是你的師父啊!我怎麼能看到自己學生被那些人那麼欺負而什麼都不做呢?這是在踐踏我的尊嚴!”男人故作嚴肅地說道, 然後輕咳兩聲,道:“……我就在酒裡,撒了點七鈴飄花的花粉而已。”
七鈴飄花, 是一種格外擅長幻境的魔植, 花粉可以用來製作幻陣, 也有讓人噩夢致幻的效果。
“不隻是七鈴飄花的花粉吧?”謝文涵沉默了一下,說道。
“還有長尾藤的藤汁……”男人輕咳兩聲,緩緩道。
長尾藤的藤汁,是用來製作持/久劑然後加強法陣效果的重要原料之一。
“劑量好像還挺不一般的吧?”謝文涵慢悠悠地說道。
男人“嘿嘿”笑了兩下,驕傲道:“還是涵涵了解我!”
謝文涵:“……”
男人又笑了兩下,道:“……其實還加了一些彆的東西,比如說惡藤花的花苞啊……”
惡藤花,可以讓人想起記憶裡發生的最可怕的事情……
“還有毒藤花……”
毒藤花,可以讓人內心深處最恐怖的場景化為“現實”,是製作幻陣最重要的材料之一。
也就是說,謝家人在噩夢連連中渡過了這三年多的時間,哦不,也許沒有三年,但是按照男人用藥的劑量,就跟不要錢一樣死命地放,謝家人做噩夢的時間起碼得有一年多,想想,也怨不得他們會這個模樣,
也不知道他們得做了多久他功成名就後來報複的噩夢,當真的看到他成了高階中等水係法師,第一反應估計是噩夢成真吧,
噩夢成真,還是蠻可怕的。
而且前一天何莉看到了他,他本來以為何莉應該不會將他的存在告訴其他人,但是今天看到謝家人那青黑的眼圈的時候,他就知道,何莉應該是告訴了他們,要不然他們也不會一.夜沒有睡好,
這樣說起來,隻有謝心荷一個直接倒下,似乎還算好的,謝家人的心理素質竟然還出奇的不錯,謝文涵都想要給他們拍手鼓勵了,
謝心荷之所以會倒下,估計也跟年齡有關係,這麼算起來的話,謝文耀……
……“你沒有給謝文耀動手?”
謝文涵問道。
“你那麼喜歡那個臭小子。”男人沉默了好一會兒,酸溜溜地說道。“我敢對那個臭小子動手嗎?我要是敢動手,你還理我嗎?”
“哼!”
男人扭過頭去,似乎是很不高興的模樣,謝文涵忍俊不禁,最後竟然笑了出來,
男人此時還醋意滿滿,看到謝文涵這般開懷大笑的模樣,真是又氣又無奈,最後竟然也跟著彎了彎唇角,目光柔情似水,
“我竟沒有想道,你竟然還吃他的醋……”謝文涵抹了抹自己眼角笑出來的淚珠,輕聲道,“我隻是不那麼討厭他而已。”
“謝家上上下下都是讓我惡心、讓我厭惡的仇敵,我與那麼多厭惡惡心的生物生活在一起,隻感覺連空氣都充滿了讓人厭惡的氣息,在這樣的情況下,謝文耀的存在自然會顯得好很多,起碼可以挽救一下我的空氣。”
謝文涵一邊輕笑著一邊解釋道:“我算不得喜歡他,最多也就隻能說不討厭,他沒有什麼讓我討厭的地方,畢竟他什麼都不知道,又年紀小,謝家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仇人,排出來都可以繞謝家大宅走一圈了,我為什麼還要多給自己添個仇人讓自己更惡心呢?我隻是不討厭他,並沒有什麼喜歡的意思。”
謝文涵緩緩地解釋道,帶著笑意的輕柔聲音讓男人的臉在鬥篷裡微微發熱。他心裡有些美滋滋的,卻依然沒有說什麼。
“怎麼?不會還吃醋吧?”謝文涵輕聲笑道,“其實當年,謝文耀誤打誤撞救過我好幾次,要不然我就早沒命了。”
“在我還沒有檢查出具體的天賦的時候,因為身體孱弱,謝老爺子對我並沒有多少感情,畢竟他是把我母親害死的人,對我還有幾分提防;而我的生父謝一言當時正跟何莉打得火.熱,哪裡會管我的死活?何家當時蒸蒸日上,中階法師比謝家還多,謝老爺子可不就得對何莉好一點?何莉怎麼對我,多數情況下是沒有人管的。”
“謝文耀出生之後,何莉的精力大半就轉移到他的身上,對於我的折/磨也就相對減輕了不少,我很是鬆了口氣,所以對謝文耀還有幾分感激之情。”
“後來謝文耀學會走路,滿世界跑,何莉終於騰出手來對付我的時候,往往就被謝文耀打斷,她不想敗壞自己在兒子心裡的形象,她想做一個世界上最好最完美的母親,所以每一次被謝文耀打斷,我就會被他放過,之後我到了檢測天賦的年紀,檢測出了還算不錯的天賦,所以……”
謝文涵笑意盈盈地看向男人,揚了揚眉道:“還吃醋嗎?”
男人鄭重地搖了搖頭,然後握住了謝文涵的手,
不吃醋,但是心疼,
心疼他年少時坎坷的經曆,心疼他周邊虎狼環繞,心疼他經曆的這一切,
想想年少的謝文涵那樣艱難求生的模樣,男人就感覺自己的心裡鈍鈍的疼。
“如果……如果我可以早一點遇到你就好了……”男人有些悶悶地說道,“如果我可以早一點認識你,就可以保護你,免你憂,免你痛,免你難過……”
他尋尋覓覓那麼久,才終於找到了謝文涵,如果要是更快一點,更早一點找到謝文涵就好了,那樣謝文涵估計就不會這般模樣了,
起碼,他可以讓謝文涵的同年過的愉快一些,而不是那麼的艱難。
謝文涵微微勾起唇角,反握住男人的手,並沒有說話,
他們並肩而行,十指相扣,影子被拉的那麼長,看起來頗有幾分神仙眷侶的模樣,
——呐,親愛的,我很高興可以又一次遇見你。
——我也是。
**
那一晚,謝家人仍然是噩夢連連,
隻除了謝文耀。
何莉要照顧謝心荷,於是就跟謝心荷一個屋,謝心荷雖然得到了救治,但是還處於半昏迷的狀態,時不時地尖叫,說出一些胡話,
……
……
“不要……不要……放過我!”
“哥哥……哥哥……哥哥我是你妹妹啊!!”
“我沒有……不是的……我不想害你……!”
“是媽媽讓我做的……!”
“啊啊啊——!”
尖叫聲中混雜著絕望與痛苦,那聲音讓何莉的心都要碎了,她看著自己的女兒深陷於夢魘之中,卻毫無辦法,隻能緊緊地抱著謝心荷,默默流淚,
謝文耀看著自己的妹妹,那種痛苦與猙獰的模樣讓他心裡著實難受,他扭頭定定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一字一頓道:“媽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哥哥會這麼做?為什麼你們那麼怕哥哥?你們到底對哥哥做了什麼?”
“我沒……”何莉剛說了兩個字,就被謝文耀厲聲喝止,“到現在你還不告訴我實情嗎?!”
“你不告訴我實情,你不跟我說實話,你讓我怎麼繼續在這裡留下去?哥哥現在是斯爾維亞學院的老師,你以為他會要我嗎?!”
何莉猛地抬起頭來,她幾乎是尖叫道:“——他沒有資格這麼做!”
“他有!”謝文耀斬釘截鐵地說道,“他是高階中等水係法師,剛剛二十出頭的高級中等水係法師,未來的大法師,與他相比,我算什麼?”
“如果能將謝文涵籠絡住,斯爾維亞學院絕對不會招收我!”
何莉幾乎是癱軟在床上,她淚流滿麵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喃喃道:“……那該怎麼辦?那該怎麼辦?我去向他請罪,我可以自殺,我可以請罪,隻要他放過你們!”
“隻要他放過你們——隻要他放過你們——”
何莉的模樣就像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這個模樣幾乎讓謝文耀心裡涼透了,出於私心,他不想相信謝文涵的那些話,他的祖父、父親、母親、姐姐怎麼會是那樣的人?
但是他的祖父、父親、母親和姐姐的反應,卻在告訴他,他們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好,
謝文涵說的,很可能都是真的。
謝文耀的心涼了半截。
他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母親,用冷酷的語調說道:“您以為您對謝文涵做過的那些,是您自殺請罪就可以讓他放過的嗎?”
“他不會的。”
那四個字就像一塊大石一般狠狠地砸在何莉的身上,何莉後退了幾步,整個都倒在了地上,她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隻感覺這一切都看不真切,然後嗚咽道:“……那我該怎麼辦?”
“你得告訴我曾經發生的一切,我才能想辦法啊!”
“好——好——”
何莉將曾經的往事娓娓道來,她說的混亂,顛三倒四,將一切的罪過都推到了溫文凝的身上,但是謝文耀卻可以根據這一切拚湊出真實的故事,那個溫家大小姐溫文凝以及她所生的孩子謝文涵,才是這件事情中最無辜的人,他們是真正的犧牲品,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謝文耀隻感覺自己手腳冰涼,
他以為溫暖的家、可親的親人們,到底是什麼樣貌?
不過是一群狼心狗肺之徒!
不過是一群小人!
不過是踩著溫家屍骨上位的垃圾!
謝文耀整個人都在抖,他看著眼前十分陌生的母親,何莉依然在絮絮叨叨溫文凝的不是,說溫文凝是小三,說溫文凝橫刀奪愛,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溫文凝和謝文涵逼的,說她……
謝文耀閉上了眼睛。
沒有什麼,比今天對他的打擊還大。
這一樁樁一件件,就像一把又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地插/入他的心口,一刀又一刀,一下又一下,讓他的心千瘡百孔,
他一直以為和藹、善良、優秀的親人們啊,本質就會這麼一副模樣,
……這麼一副惡心的麵孔。
此時此刻,謝文耀竟然想吐。
他強忍住嘔吐的欲/望,輕聲道:“媽,自我欺騙的感覺,好嗎?”
“溫文凝是祖父親自去溫家求娶的,當年溫家如日中天,並不願意將溫文凝許給我的父親謝一言,是祖父攜恩求報,這才為我的父親謝一言求到了溫家小姐溫文凝。”
“他們兩個是娃娃親,成年的時候就舉辦了訂婚禮,他們是未婚夫妻,才是最天經地義的那一對。”
“父親在溫家大小姐入學之前與您勾勾搭搭,是謝一言的錯,但是溫文凝又何錯之有?”
“之後溫家大小姐入學,父親如果愛您,就應該跟溫家大小姐說清楚,然後取消雙方的婚約,正兒八經地跟您在一起,但是他沒有。”
“他坐實了與溫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妻之名,他處處討好她,與她秀恩愛,因為他根本就離不了溫家,更不可能與溫家大小姐取消婚約,他根本就不愛你。”
“你胡說——!”何莉尖叫道,“你父親他愛我!他愛我!!他愛的隻有我!”
“如果他不愛我,他怎麼會跟我在一起?!”
“如果他不愛我,他怎麼會任我虐待那賤人的兒子也不管?!”
“他愛我!”
“是溫文凝橫刀奪愛!是她仗勢欺人!她得到那樣的下場純屬活該!”
“她活該——!”
何莉聲嘶力竭地喊道,她不能接受她的兒子這麼評價她,更不能接受她一生的追求和奉獻都變成一場虛,她催眠著自己,給自己洗腦,也給其他人洗腦,
是溫文凝對不起她;
是溫文凝仗勢欺人橫刀奪愛;
溫文凝該死,溫家都該死,都該死!
謝文耀深深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眼眸中竟然漸漸地露出幾分悲哀,他輕笑一聲,緩緩道:“……如果您覺得,生活在自我欺騙中對您更好,那麼您可以繼續這麼做。”
“但是我會看不起您。”
謝文耀心平氣和道:“犯了錯並不可怕,是個人都會犯錯;做了壞事並不可怕,那麼多人都會做壞事;但是明明做了壞事,卻將一切罪責都推到受害者身上,反複催眠自己,告訴自己自己多麼無辜,告訴自己自己多麼可憐,還企圖告訴彆人自己沒有錯,一切的錯都在受害者身上,是他們逼你這麼乾的。”
“很搞笑,也很惡心。”
“蝶蘭小鎮就那麼巴掌大的小地方,誰不知道誰啊?”
“您可以繼續欺騙自己,繼續認為自己沒有錯,繼續覺得一切都是溫文凝和謝文涵的錯,這是您的權利。”
“但是——”
“——我會瞧不起您。”
“啪——!”
何莉一巴掌重重地甩在謝文耀的臉上,謝文耀直接被打偏了頭,臉上瞬間出現了紅腫的巴掌印,
何莉愣住了,
謝文耀也愣住了,
然後謝文耀笑了,他低低道:“如果母親不解氣,還可以再多打幾下。”
“但是我還是瞧不起您。”
“你閉嘴——!”何莉大聲咆哮道。
何莉哭得很慘,聲音都在發顫,整個身體都在抖,她將身邊的東西砸過去,謝文耀卻不閃不避,直接被那東西砸了頭,
“砰——!”
登時,鮮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