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北一哭, 全場都驚了。最震驚的還是離他最近的、正被班主任捂著流血鼻子的李子強。李子強大概也沒有料到有人能前一秒像一隻凶狠的要咬死人的小獸, 後一秒就化身哭包,哭天抹淚, 還一邊哭一邊打嗝,眼淚連著鼻血糊了一臉,身上發著抖,看著好不可憐……
李子強看他這樣賣慘, 自然不答應, 扯著班主任張老師的手還想往顧小北身邊湊:“不是!唉?你搞什麼!不是你先打人!你哭什麼哭!我————”
後麵的話沒說完他先被黑著臉的張老師抓了回來。
“留著鼻血呢,彆亂動!大家圍著看什麼,快收拾教室,一會兒上數學課!”
顧小北最擅長裝可憐,平時他一闖禍就裝可憐, 可謂輕車熟路。現在自然不能白被李子強說, 他哭得愈發淒慘,整個人都要背過氣似的抽了口氣:“我……我過來還橡皮, 聽你說大隊長壞話……嗚嗚嗚……我打不過你……嗚嗚嗚嗚……你欺負人, 你罵大隊長, 你還打人……嗚嗚嗚, 你欺負我打不過你……我胸口好痛……”說著竟然身體往下出溜, 大有要現場表演一下“蹲下去再也站不起來順便吐口血”的架勢, 演技非常浮誇!
小時南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自己也被小北哭得心亂如麻, 看著他一臉血又著急又心疼, 隻得把人往自己懷裡帶,手卻覺得放哪裡都會碰痛他,虛虛的環著小北的肩膀,冷冷地掃了一眼還吹胡子瞪眼的李子強。
李子強一被瞪先是害怕,又大概覺得有班主任在撐腰,趾高氣昂地反過來怒視時南:“你找的幫手是不是?!沒爸爸就找這麼個小子幫你打架?!”
“李子強,閉嘴!”班主任張老師被氣得腦仁疼,不說一個班的學生都在看著,就說圍過來的那一群辦公室的老師,都足夠讓她丟臉,“聽誰說時南同學沒有爸爸?不要聽彆人亂說!”
張老師這話乍一聽沒什麼毛病,但是那句“聽誰說”就很意味深長了。把李子強從始作俑者變成了一個人雲亦雲的傻大個。在座的大部分學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是時南、小北以及周圍的老師誰又聽不明白?
李子強被捂著鼻子,嘴裡嘟噥:“可不沒有,誰都沒見過……”
跟著來的幾個老師終於是看不下去了,一個年輕的女老師走上前來拿出紙巾,語氣很不好:“這還是一年級的小同學吧……怎麼被打成這樣啊,張老師我先把人帶去醫務室了,有什麼事一會兒再解決吧……”
小時南向來表情匱乏,繃著小臉,不仔細看他拚命顫動的睫毛沒人會發現他心裡的波濤洶湧,他一聽那個年輕女老師的維護之意,立刻半抱著小北對呆滯的班主任說了一聲就帶著人跟著老師向醫務室走去。
直到那三個人走遠,班主任張老師這才後知後覺地拉著李子強也往醫務室去了。
這個年輕女老師也是一個三年級的班主任,她一直對李子強占用各種獎項的名額不滿。比如上次的校級優秀學生乾部,一年級一共就兩個名額,本來他們班的班長田甜表現不輸時南,正好時南一個,田甜一個。結果李子強硬憑著他爸爸的關係生生截胡了一個,這樣張老師班就把獎項包圓了。最好笑的是獲獎者還要在周一升旗儀式上講一段話,這個李子強也真是爛泥糊不上牆,彆的同學都是脫稿,他拿著稿子還讀錯了三個字,聽得其他班主任隻想冷笑。
早聽聞李子強學習不好還喜歡欺負同學,拉幫結派。這次這麼明顯的孰是孰非,張老師依舊袒護,還不是為了討好那個德育處的李主任!
李子強的爸爸乍聞自己的兒子被打十分惱火,但是聽全年級老師都在談論李子強恃強淩弱,打了低年級的學生,還罵班裡的優等生沒爸爸,實在是一地雞毛沒有臉再去追究。隻好心裡暗自遷怒班主任張老師管不好學生,打碎牙和著血往肚子裡咽。
顧小北其實沒有怎麼受傷,隻是鼻子流了點血。他自己說的胸口疼隻是剛才打架被校服上的扣子硌了一個小紅印。校醫檢查了一下發現沒事,就讓人回去上課了。
小時南一路把人送到醫務室又送回班裡。他本以為這一路顧小北得像往常一般“叭叭叭”地說一堆話邀功,結果小家夥這次卻安靜得不行,什麼都不說,就是可憐兮兮地拽著自己的袖子。
臨到班門口的走廊,倆人停下腳步。
“大隊長哥哥,我是不是給你惹禍啦?”小北終於開口了。
小時南認真地判斷了一下顧小北說這句話的誠意,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我覺得你們班主任明顯偏心那個大壞蛋。”小北是人精,什麼都瞞不過他。
“沒事,我學習比他好。”小時南這樣回答。
“那你以後還能當大隊長嗎?”小北抬頭問,滿臉是真切的憂慮。
“我的大隊長是年級組長選的。”
“呼……那就好。”小北輕呼一口氣。
“小……小北。”時南語氣糾結,眼睛閃爍。
“嗯?”
“鼻子……還有身上,還疼嗎?”
“不疼啦!我剛才是裝的。”小北傻乎乎一笑,繼而又蹙起眉頭,“啊呀!”
小時南一路精神高度緊張,表情立刻驚慌,“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疼?”
顧小北左右看了看,癟癟嘴道:“不好了,我把衣服都弄臟了……回來我媽媽一定就知道我又打架了……”
小時南看著小北臟兮兮全是土還沾著血的衣服,下定決心說道:“晚上放學一起走,你先回家換衣服,校服我給你洗,明天乾了早上我給你送來……夏天乾得快。”
“大隊長你會洗衣服呀!”
“嗯。”
小時南沒有說,他隻會洗短褲和襪子,從沒有洗過這麼大件的衣服,不過小北是為了自己打架弄臟了衣服,那麼就該他洗。還有以後……小北要是再來找他借橡皮,他絕對不會再心疼了。
他以後得對小北好一點……小時南在心裡暗暗發誓。
…………
“這麼說來南哥人生中洗的第一件衣服是我的校服!”北顧靠在時南懷裡,手裡還拿著時南帶過來的相冊,裡麵都是時南小時候的照片,因為拍攝的地點北顧都很熟悉,所以現在看就和回憶自己的童年差不多。
“嗯。其實我也沒有洗乾淨。第二天一穿上你媽媽還是看出來了。”時南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是啊,一頓臭罵!不過,南哥是真的賢惠!”北顧眯著眼睛繼續往後翻,嘴裡感歎:“這都是緣分呐!”
“是啊,緣分。”時南跟著一起輕歎。
“噗嗤!南哥,我突然想起網上一句話。”
時南配合著問:“什麼話?”
“‘你我本無緣,全靠你花錢。’咱倆就不一樣了,咱倆本來就有緣,你也要花錢……”
時南眨眨眼睛,表示不懂。
“你敢說《終罪》不是你故意找的我?我現在突然覺得我麵子好大啊……竟然獨獲大佬青睞,親自給安排一個戲……嘖嘖嘖。我就說為什麼陳教授專門找到我,哼!你個處心積慮的男人。嗚嗚!嗚嗚————”
時南捏住了北顧的嘴,依舊是鴨子扁嘴的形狀,自己上前,就著這個形狀輕輕地“啾”了一口,“孩子都生了,就不要計較這麼多了。”
北顧聞言瞪大眼睛。這是他昨天和時南視頻時說的話,沒想到竟然被時南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
倆人又看了看彆的相片,北顧拿起一張全家福,又打開自己的手機,調出來一張照片,“南哥,你說……會不會我們的爸爸媽媽都還……活著?”
最後兩個字說的又輕又柔,就像是怕把相片裡的人嚇到似的。
時南跟著北顧一起看北顧父親顧常鋒的“近照”,不知道該說什麼。從他中午知道那些照片的存在以後,他就克製不住自己萌生這樣的想法。但是他不敢對母親說,也不敢對北顧保證什麼,怕希望落空,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時南不著痕跡地問了一個新的問題:“小北,你覺得……我們的長輩們……是真的……做……做錯了嗎?”他沒有直接用“犯罪”兩個字,因為說不出口。
北顧沉默下來,用手指隔著塑料膜摩挲時南一家三口在餐桌前的照片,南哥戴著生日的小皇冠,笑出了單邊的小虎牙,時南的爸爸時安行是個一看就很斯文儒雅的男人。時南的五官輪廓都隨他爸爸,即便照片裡時安行頭發淩亂,還戴著黑框眼鏡,但依舊不可否認是個身上有濃濃的書卷氣的大帥哥。時南的媽媽樂君雅是北顧夢裡長發挽起的模樣,笑起來眉眼彎彎,一派南市女性的柔美溫軟。
這樣的家庭合照讓北顧想起了自己家,爸爸顧常鋒是個不苟言笑但對老婆兒子絕對服從寵愛的男人,媽媽北岫儀性格活潑,脾氣有點急,倆人都在時南爸爸時安行的科研組裡工作,在家偶爾能聽到父母聊及工作,語氣都是對時安行時博士的稱讚與欽佩……記憶裡的小家,也許沒有時南家那麼平和溫柔(主要是因為小北太皮),但也絕對是溫馨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