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擺著冰盆, 池晏坐在冰盆旁邊,涼爽舒適,同時覺得自己身上長了懶筋,再這樣下去, 恐怕會越來越懶, 不是什麼好兆頭。
尤其是在沒人會管教他的異世界,不說克萊斯特,就說城堡裡的仆人和管家, 就真心希望他能像其他貴族那樣儘情享受。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池晏心想,同時決定給自己找點事做。
地裡的卡坨漲勢良好, 小麥也正迎風搖擺, 棉花地裡生了螻蛄和棉蚜,每天都要不少人去捉蟲, 治理蟲害,可惜沒有專業人手, 農藥對池晏來說是知識空缺區,於是隻能耗費人力, 也不知道最後能收獲多少棉花。
至於藕, 已經長了葉子,發了花苞, 沒生什麼害蟲,估計能有好收獲。
除開地裡的事, 就是關於領地的事——黏土還在風乾, 要風乾半年才能和水陰乾燒製能土磚, 急不得,隻能等時間慢慢過去,搭建城牆這樣的大工程,估計要到明年才能動工,燒製土磚就要花一段不短的時間。
現在很多大城都沒有城牆,沒有燒磚的技術,連城堡都需要用石頭搭,就跟修長城一樣,全靠人力,一塊能用於搭建的石頭輕則百斤,重則千斤,就是壯勞力再多,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搭建好。
更何況各地領主,幾乎都不管事,他們隻覺得自己的城堡是石頭搭建的,是保護他們的堡壘和屏障,已經足夠安全了,至於修城牆?那簡直是吃飽了撐的。
但不是沒領主修過,但實在是太耗時耗力,並且奴隸是不夠的,征召平民?平民聽見要修城牆就逃,寧願背井離鄉,也不想死在繁重的修建工作上。
所以大多數城牆,都是剛起個頭,很快就半途而廢。
領地小也有小的好處,隻要燒了磚,修城牆的難度不算太大,不然池晏還真不會考慮修城牆。
池晏把自己的筆記翻出來,這些筆記都是他無所事事的時候寫的,想一出是一出,很沒有規律,他翻來覆去看了幾次,最終決定給自己找個輕鬆點的活乾,讓自己活動一下筋骨,免得再過半年他就癱在床上了。
“讓矮人把這個弄出來。”池晏把畫好的圖紙交給卡迪。
圖紙上畫的是手搖式軋機,搖杆控製著刀片旋轉,刀片的距離都得經過仔細測量,大小相等。
但構造並不算難,對矮人們來說不算困難的工作。
卡迪也沒有多問,他現在穩重了很多,儼然是管家的翻版,隻是嚴肅過了頭,畢竟老管家都還有活潑的時候,不過池晏也沒說過什麼,卡迪也是忠心嘛,時間長了,應該就不會這麼嚴肅緊張了。
池晏剛被班主任任命為學習委員的時候,剛開始也很新奇,畢竟第一次當官,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是很儘職儘責的,雖然就是每天發發卷子,收收作業,同時對同學們表示:“有不懂的就來問我,保準給你講明白。”
後來池晏發現,老師都給這群聽忘眼書的人都講不明白的問題,他更不可能講得明白。
再加上沉迷一款新遊戲,然後迅速被老班革職,再次成了個平頭百姓。
人們剛得到一個新身份的時候,總想比以前做的更好,甚至改頭換麵成為一個新的人。
池晏初中升高中的時候,還腦補自己要在高中當一個高冷男神,可惜不到一周就破功。
卡迪現在就是這樣,正卯足了勁想做出成績,想讓池晏信任他,依賴他,也想讓管家對他刮目相看,鑽了牛角尖,不過並不討人厭,池晏就隨他去了。
矮人們加班加點,很快把軋機弄了出來,池晏又讓仆人給自己準備了一個房間,以及一些挑選好的小麥。
送到池晏麵前的,是已經過好篩的小麥,篩去了塵土和石塊,麥粒整齊而均勻。
鋪在桌麵上,鼻尖還能聞到麥香——雖然這麥香大約是池晏的心理作用。
“你準備做什麼?”克萊斯特站在一邊問。
池晏把小麥捧進手搖式軋機裡,一邊搖一邊說:“做麥曲,有麥曲才能用小麥釀酒。”
小麥和大麥都能釀出酒,不過池晏的領地隻有小麥,所以釀也隻能釀小麥酒。
並且池晏不準備釀啤酒,啤酒度數低,他準備再釀出酒以後進行蒸餾,這樣蒸餾出的酒能有五十度以上。
並且池晏還準備試試弄出醫用酒精,醫用酒精跟普通的酒一樣,都是用澱粉類植物釀造而成,隻是蒸餾的溫度比酒低,蒸餾的次數比酒多,並且不像普通的酒一樣可以喝進肚子裡。
以前池晏是沒那個條件,現在有了,當然要想辦法給自己的領地弄多一些保障。
隻是蒸餾到什麼程度,怎麼分辨度數是個問題,但池晏準備走一步看一步,不能因為瞻前顧後,就什麼都不做。
克萊斯特很想上手幫忙——他對這些沒什麼興趣,隻是不想看池晏受累。
但池晏搖搖手,拒絕道:“讓我自己來,我都快閒出花來了!”
池晏覺得人一閒下來,就會東想西想,並且想的都沒什麼用。
隻有有事做,人才能考慮眼前,著眼當下。
克萊斯特被池晏拒絕也不生氣,就站在旁邊看著。
“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你就說一聲。”克萊斯特看著池晏不停晃動的胳膊,覺得池晏到了明天,手臂估計就抬不起了。
畢竟池晏不常動彈,這麼長時間以來,走的最遠的路,就是在領地裡轉一圈。
池晏抬起胳膊擦了擦額頭的汗:“好。”
短暫的問答結束後,池晏就開始專心軋小麥,等小麥大小跟他預想的一樣,並且沒有太多細粉以後,池晏就停下了動作。
他把晾涼的水倒進裝滿碎麥的木盆裡,按照一比三的比例把水和碎麥攪拌混合,速度還不能慢,翻拌要快而均勻,免得出現白心和水塊。
池晏攪了一會兒就不行了,手酸,胳膊也酸,總之就是覺得全身上下都酸。
於是他瞬間忘記了剛剛自己信誓旦旦說的話,轉頭看向克萊斯特。
克萊斯特朝他微笑,好像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刻。
池晏小聲撒嬌:“我手累……”
他撒嬌撒的自然極了,就好像以前在家時對父母撒嬌一樣。
每次他一使出撒嬌**,父母最終都會同意他的請求,受不了他的歪纏,不過他年紀變大,撒嬌的次數就少了,偶爾撒一次,也是為了要零花錢。
克萊斯特站在原地,先是愣了兩秒,然後無奈而又寵溺的笑道:“我去洗手。”
池晏要求領地上的人進食前和進食後都要洗手,而廚房裡的人,做飯前後也都要洗手,因為他的領地裡說一不二,所以人們慢慢也就養成了習慣。
洗乾淨手和小臂,克萊斯特接替了池晏的工作。
池晏蹲在木盆旁邊,看著克萊斯特翻攪碎麥和水的混合物,池晏這下覺得自己應該是真切的聞到了麥香。
“其實我來這裡之前沒見過小麥。”池晏忽然說起了以前的事。
他自己說的時候,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他見過麥田,但沒見過收割過的小麥。
畢竟主食是大米,家裡的麥製品隻有麵粉,還是磨得細膩又白的麵粉,看不出一點原生小麥的影子。
克萊斯特隻以為池晏說的是他在聖院的時候隻見過小麥做的麵包,卻沒見過麥子和麥粒。
池晏目光無神的跟著克萊斯特的手轉動,他繼續說:“我媽以前說我丟三落四,要是一個人過日子,肯定能把日子過得跟狗一樣。”
結果他媽沒說對,他來到了這裡,沒把自己活成狗。
剛來的那兩年,池晏每天都在期盼一覺醒來就回到家裡,睜眼就能看到父母的臉,一切種種都是他的黃粱一夢。
他吃不慣這裡的食物,也過不慣聖院的日子,每天都很惶恐,擔心被人看出來自己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被當成妖魔鬼怪燒死,或者吊死。
並且這裡的人熱情得過了分,每個見到他的人都想對他做些不可描述的事。
池晏過得膽戰心驚,如履薄冰,隻是他不願意表現的像個膽小鬼,就總是用嘻嘻哈哈的態度去過日子。
直到現在,被克萊斯特和管家他們悉心照料的時間久了,池晏找到了久違的安全感,他心裡那個藏著的小男孩,才終於顫顫巍巍的冒出了一點頭。
克萊斯特第一次聽見池晏提起自己的父母,也不說話,手上沒停,但是表情卻很溫柔,是個十分體貼的傾聽者。
池晏:“我爸一直想讓我去讀師範,畢業以後當個老師。”
池晏絮絮叨叨,也不管克萊斯特聽不聽得懂:“我不太想當老師,當個好老師太累了,當個壞老師又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池晏:“我媽想讓我以後考公務員,跟老師一樣,也是鐵飯碗,穩定。”
在父母眼裡,穩定就是最大的優點。
就在克萊斯特準備仔細問的時候,池晏忽然大喊一聲:“好了好了!”
然後雙臂一伸,就把木盆抱走。
克萊斯特:“……”
池晏把讓矮人們鋸好的木框模子拿出來,因為沒有保鮮膜,所以隻能用乾淨的細密的麻布墊在下麵,把攪成糊糊的碎麥放進去,然後再在上麵放一塊木板,用力的往下壓。
會壓出一些水來,也會把碎麥壓成方形,定型之後就把木框拿來,去壓下一塊。
池晏現在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壓碎麥的活當然被克萊斯特給包攬了。
克萊斯特力氣比池晏大,速度也比池晏快得多。
這些壓好的“麥曲”要在室溫下靜置三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