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 人坐到了杯戶購物廣場附近的一家普普通通的家庭餐廳內。
摩天輪附近的警察太多,本來如果隻是波本和小笠原花還能偽裝成情侶混跡在人群中,但多了個同樣造型顯眼的萊伊, 兩男一女的組合可就吸引視線多了, 他們不得不轉點到彆的地方。
至於為什麼是餐廳, 當然是小笠原花提出的。
現在已經過了午飯高峰時間,店裡幾乎沒什麼客人, 人坐了角落裡的一張四人桌, 位置呈足鼎立。
——兩個男人相對而坐,小笠原花本來打算跟誰坐在一起的。但她走到波本旁邊, 黑發監管人就會用那種默不作聲的嚴厲眼神盯著她,她走到萊伊旁邊, 金發大老師又會用十足笑裡藏刀的表情對她微微一笑。
什麼啊!你們兩個都這麼嫌棄她嗎?!
小笠原花氣鼓鼓地搬了把椅子坐到了桌子的第邊。
年輕的女服務生將菜單和小菜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被卡位上一觸即發的壓抑氣氛嚇得立刻轉身一溜煙跑掉了。
店裡暖氣開得很足,波本將毛衣袖口卷起, 露出一截膚色較深的精壯手臂, 拿過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和小笠原花分彆倒了一杯水,然後砰地一聲將水壺放在了黑發男人的麵前。
“如果不是你, 我和格拉帕還能在那裡觀察一下那群警察的行動,充分發覺到自己的多餘了嗎, 萊伊。”波本微笑道。
萊伊神情自若地自己倒上水抿了一口, “這麼說,如果剛才你自覺歸還彆人的搭檔,事情也不用變得這麼麻煩,波本。”
“才剛剛趕到就想直接接收彆人的勞動成果,嗬,幾天沒見, 你的臉皮還是這麼厚。”
“勞動成果?你是指在電話裡自說自話地帶走格拉帕的行為嗎?這我倒是應該和你多學習。”
不大的方桌仿佛在此刻變成了戰場,兩個男人你來我往,電閃雷鳴。
小笠原花遲鈍且狀況外地抱著菜單認真鑽研,對著躲在結賬台後的服務生招了招手:“姐姐,這邊點餐!”
雖然兩位男性客人的氣勢很可怕,但誰能拒絕一個灰頭發大眼睛長得像洋娃娃一樣還甜甜叫你‘姐姐’的女孩子呢?!
女服務生含淚拿著點餐本走了過來。
“您好,請問需要點什麼呢?”
小笠原花大手一揮,“從這邊到這邊,每樣都給我來一份。”
“客人您選的這些都是甜點和冰飲……”
從左右兩邊各伸出來一隻手,同時按住了菜單。
萊伊:“不能吃那麼多冰的東西。”
波本:“甜點飯後吃,先點主食。”
小笠原花:“……”
小笠原花:“你們兩個好囉嗦啊!”
被無情製裁的小笠原花扁著嘴把菜單往外抽了抽,被兩個男人死死按住,眼見可憐的塑封菜單就要在個人的拉扯下變成碎紙片,女服務生頂著一頭冷汗趕緊將桌上另外兩張無人問津的菜單推到中間。
“位不用著急,慢慢選!”
波本和萊伊神情各異地對視一眼,慢慢收回手。
服務生就站在旁邊,他們也不好繼續剛才的話題,反倒真的認真點起了菜來。
波本點的豬肉炒生薑配芹菜定食、萊伊的是土豆牛肉咖喱飯、小笠原花點了兒童套餐——包含漢堡肉薯條意麵炸雞,還會插上繪製著可愛圖案的小旗子,非常有童真童趣。
小笠原花新奇地擺弄著套餐附贈的玩具——是一個有點蠢蠢的塑料小黃鴨,左邊的眼睛因為印刷問題不是一個飽滿的圓,像是小黃鴨微微閉上了左眼。
她擰開背上的發條,小黃鴨就一扭一扭地邊前進邊唱起了歌。
小笠原花的嘴巴長成了O型,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它扭啊扭地撞在了萊伊的餐盤邊上,失去平衡地倒了下來,還在不停兩腳朝天地蹬著。
萊伊用兩根手指捏起鴨子看了看,“為什麼唱的是‘Happy birthday to you’?”
“這種小玩具自帶的音樂不就那幾種。”波本嘲諷他大驚小怪。
倒是小笠原花,聽見這話之後頓感驚喜地‘哇’了一聲,從萊伊的手裡接過小鴨子,讓它在自己麵前的桌子上跑來跑去,仔細聽著單調的電子音。
“原來這就是生日歌嗎?”她捧著臉好奇道。
桌上另外兩個男人的眼神微微一變,不隻是想到了什麼,表情漸漸沉了下來。
“第一次聽?”萊伊問。
小笠原花點點頭,低落道:“畢竟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嘛,之前想隨便選一天讓琴酒大哥給我買生日蛋糕的,結果被臭罵了一頓。”
波本眉毛一跳,看著小笠原花抱著小黃鴨如獲至寶的模樣,居然莫名有種酸脹的感覺,心底那個不成熟的想法也漸漸明晰了起來。
格拉帕和組織裡的其他人不一樣。
她就像一把被浸透在墨汁裡的匕首,連手柄的縫隙中都沾滿了漆黑的,然而當將她稍微從中提起,黝黑的汙水就會順著光潔鋒利的刀身滑落下來,露出本真的顏色。
波本查看過的那些任務記錄中,因為格拉帕的特殊性,派出她去執行的任務大多麵對的都是同屬黑暗世界的敵人、叛徒或者黑商——因為沒有沾上普通公民的鮮血,所以這些記錄有洗白的可能性,雖然會花上很長一段時間。
格拉帕本來就什麼都不懂,立場和罪惡的問題在她眼中大概和宇宙天體的學問沒差多少。
她有錯,但錯得更多的是那些利用她的家夥,比如——
波本抬頭狠狠剜了一眼對麵的黑發針織帽,用像是要咬碎骨頭的力道咀嚼著芹菜。
而被他敵視的萊伊,也就是FBI的臥底赤井秀一,在聽到小笠原花的那句話時不免想到了他最近正在調查的格拉帕的記憶問題。
組織裡和格拉帕有交際的人很少,雖然很多人都和她搭夥出過任務,但對格拉帕了解都隻停留在最表層。
基安蒂和格拉帕的關係稍微好一點,但也並沒有發現她出現過記憶方麵的異常。
目前確認參與其中的隻有琴酒、貝爾摩德、朗姆還有大概率是幕後主使的‘那位先生’,足以證明這項研究的隱密性。
而根據已經試探出的小笠原花遺忘的內容,他已經大概能猜出這樣研究的內容是什麼——
約莫應該是淡化記憶,或者混淆情感之類的東西。
著實令人不齒的操控手段。
而在他著手調查的時候,萊伊發現組織裡還藏著另一股力量在調查格拉帕。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對麵的金發男人。
波本,借著組織大清洗的東風爬上高位,能力和想法都深不可測的男人,突然不明原因地開始接近格拉帕——是也想摻合進那個研究,掌控這把人形武器嗎?
恰好此時波本也突然抬起了頭,兩人隔著不大的桌麵遙遙對視了半晌,又充滿火藥味的各自撇開目光。
“嚕嚕啦啦~”小笠原花還在沒心沒肺地擺弄著小黃鴨。
餐館裡的客人逐漸走光了,就剩下他們這一桌,女服務生實在受不了這個沉默中暗流湧動的氣氛,顫顫巍巍地拿出遙控器打開了掛在牆上的電視。
聲音一出來,小笠原花頓時被吸引了視線,切漢堡肉的手也慢了下來。
電視上正在播報今天發生在杯戶町的那場惡性犯罪事件,主持人聲情並茂地歌頌著英勇的警察在熱心市民的幫助下,時隔兩年再次粉碎了犯罪分子的陰謀,及時拆除了兩處均位於人流密集區域的炸彈,保護了公民的安全。
知名不具熱心市民小笠原花驕傲地昂起了下巴。
隨後播放出了記者對警察的一段采訪,裡麵還有一段在犯人所在的病房中拍攝的影像。
這個罪大惡極的男人在那場車禍中傷得很重,雖然性命無憂但暫時還沒法清醒過來接受警方問訊,也無法實施抓捕對他實行法律的製裁,警方表示他們會持續跟進治療情況……
小笠原花歪了歪頭。
“為什麼不直接殺了那個人啊?”
今天那個警察差點死了不是嗎?
波本看了眼新聞,淡淡道:“被逮捕的罪犯需要按照法律給予懲罰,這是讓社會自然運行的法則之一。”
“不明白。”小笠原花盯著屏幕上那個躺在病床上的乾瘦男人,“那按照法律,這個人會死嗎?”
“根據日本的量刑標準,應該不會。”萊伊道,“執行死刑的要求很高,這個人雖然試圖炸死警察,但並沒有成功,蹲上幾十年大概就能出來了。”
“哦。”
好不公平哦,小笠原花在心裡小聲說。
等這條新聞播完,他們的這頓午飯也剛好結束,結賬的時候波本和萊伊又針鋒相對了一番,最後決定除了他們自己點的飯菜之外,小笠原花那份一人支付一半。
非常公正。
然而兩人都知道,真正的戰爭在走出餐廳大門之後——究竟讓格拉帕跟誰走。
邁出自動開啟的玻璃門,小笠原花滿足的打了個飽嗝,揉了揉肚子,完全沒注意到身邊兩個男人蓄勢待發的神情。
就在他們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小笠原花忽然‘啊’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震動的手機放到耳邊。
“喂,琴酒大哥?”
“有任務,今晚嘛?我現在就在杯戶。”
“好的明白!”
小笠原花掛斷電話,對著萊伊和波本歡快地揮了揮手。
“事情就是這樣,我今晚要去和琴酒大哥執行任務,先走一步啦!”
萊伊:“……”
波本:“……”
可惡,被意料之外的參賽者截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