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缺了一支角的龍首。
徽記黑沉沉的,像是鮮血乾涸之後的顏色。
……致我們的福音,洛芬裡爾教會……我們的父兄,姐妹,一切的救贖終將在那一日到來……
後麵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
方鴴也隻掃了一眼,心中隱隱有了些明悟,他看了看正走進下水道中的少女,也跟了去。
接下來的一段路顯得有些乏善可陳,多裡芬的下水道不過是在黑暗中跋涉,也沒什麼意外的遭遇,連下水道的老鼠也沒有一隻。
但這本身就十分古怪。
少女舉著風燈走在前麵,看起來對這條路十分熟悉,在岔路口處很少猶豫,往往不經思索便選擇了正確的路線。
四周顯得十分安靜,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灰白的燈光經過一些骸骨,它們好像幾個世紀之前就在那裡。
掩埋於塵埃之下。
方鴴不知道那是不是三十年前的受害者,不過他很早之前心中就有一個疑問,為什麼多裡芬的幸存者那麼少。
星輝去了哪裡?
前方的黑暗之中似乎隱藏著那個答案,不知為何,他腦海之中忽然閃現過一個畫麵:
一片漆黑的氤氳之中,一雙金紅色的眼睛正冷漠地注視著自己,令人寒徹骨髓。
然後是旅者之憩燈火輝煌的大廳,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肉桂的芳香,令人不禁加速口水分泌。
一個麵色蒼白,華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的老者站在他身邊,對他說道:
“小心,龍的雙翼預示著死亡,看到龍翼的人,往往就看到了死亡的征兆。”
他打了一個冷戰,才從重重幻境之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按了按右手手背,手背的印記微微有些熱。
這時少女已經帶著他來到了地道的出口處。
前麵是一道懸崖,一架梯子從懸崖方垂下來,方鴴抬頭看了看,麵黑洞洞一片,也不知道通向何方。
他用手試了試梯子的牢固程度,意外地發現幾乎一點也沒鬆動的跡象,十分堅固的樣子。
希絲將風燈放在地,才對他說道:“麵就是市政廳的庭院,亡靈無法進入市政廳,裡麵一般十分安全。”
方鴴回過頭:“你要回去了?”
希絲點頭。“我不能離家太久,這次出來已經有不少時間了。”
方鴴便向她行禮道:“那你保重,謝謝你,希絲小姐。”
“不必擔心,回去的路很安全,”少女答道:“我先等你去吧,艾德先生,待會我要拿走風燈的。”
方鴴點了點頭,伸手抓住梯子,就準備向爬。
但這時少女的聲音再一次問道:“對了,艾德先生是胡地的朋友嗎?”
“胡地?”方鴴微微一愣,轉過身來看著她:“你認識他?”
“我和胡地先生見過幾次,他是個很好的人。”
方鴴沉默了片刻,問道:“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希絲小姐?”
希絲點點頭。
“你是見習煉金術士?”
少女臉露出驚訝的表情來:“艾德先生,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到了那張通知書。”
希絲垂下眼瞼,聽了這句話,瘦弱的臉神情似乎有些動搖。她握了握拳,才抬頭答道:“是的,在我母親重病的時候,父親他總是唉聲歎氣,家裡沒什麼辦法,隻能把作坊質押出去。”
“在多裡芬,普通人唯一出人頭地的辦法,就隻有成為煉金術士。我知道我隻是一個女孩子,可是我也希望我能堅強一些,幫父親分擔一些壓力。”
“我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一點點把作坊贖回來,如果那件事沒有發生,本來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
她叨叨絮絮地說著一些似乎完全不相乾的事情。
但方鴴看著她,沒有第一時間說話。
過了一會,他才開口問道:“希絲小姐,你來見我,也是因為胡地?”
少女搖了搖頭:“不完全是,艾德先生。”
“不完全是?”
方鴴點了點頭,心中似乎有了一種明悟,之前的疑惑在這一刻似乎得到了某個答案。“我明白了。”
他抬起頭來,看著頭頂,那是市政廳的方向。
棋局嗎?他心想。
希絲勉強笑了一下。“艾德先生,如果你見到胡地,能不能幫我向他道謝。”
“道謝?”
“因為多虧了胡地先生,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是他幫了我不少忙,父親的作坊……全靠了他的努力。”
“為什麼不自己親自去告訴他呢?”方鴴問道。
希絲搖了搖頭,後退了一步。
“好吧,”方鴴歎了口氣,回答道:“我答應你。”
“謝謝你,艾德先生。”
少女這才向他鞠了一躬,然後也不管風燈,轉身跑入了黑暗之中。
方鴴看她消失,也沒去叫住她。他低下頭,張開手心來,手心中是一枚胸針漆黑的圓盾,麵是一個少了一支角的黯銀色的龍首。
他打開係統,就能清晰看到這枚胸針的標簽。
狂熱者的犧牲印記。
方鴴抬起頭來,心中回想起自己在卡普卡時,學習煉金術士的曆史時,了解過的一段往事。
在雲層海地區,曾經有一個盛極一時的煉金術學派霍利特學派,學派的成員自稱為永生者,與魔導工匠們不同,這一學派因為研習長生不死之術而聞名。
但這一學派的敗落大約是在十年之前,因為卷入拜恩之戰中,似因與奧述帝國勾連,加之又曝出使用禁忌煉金術包括生體改造與惡魔血祭等醜聞,最終被王國定義為邪教組織,一舉灰飛煙滅。
霍利特學院興起於半個多世紀之前。
它的誕生地,似乎正是在多裡芬。
方鴴慢慢回憶起了這個學派的創始者的名字霍利特曼洛。
他最後看了黑暗中的甬道一眼,收起印記,心中沒想到這件事竟會與胡地有所聯係。然後才回過頭,抓著梯子緩緩爬了去。
這個龐大的棋局,似乎漸漸在他心中變得明晰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