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2 / 2)

萬人嫌落水後 今州 15383 字 9個月前

顧小燈腦袋轟的炸開,震驚地指自己:“奉恩……我是男子,雖說自百年前煦光帝立了男後之後,雙龍雙鳳不再是孤例,可是大多數人還是陰陽合配,夫妻為家,子女繞膝的,你、你怎麼突然跟我說這個

?”

須知奉恩可是安若儀派來的,更遑論安若儀特意叮囑過,要他將來接受奉恩的教導。

他還納悶過奉恩鮮少主動教導他什麼,最多的,也就是半個月前那番尊卑規訓。

“原想等公子開竅了再議,但如果公子現在想學,我也會教您男女歡好之道。”奉恩溫和而沉靜地看著他,“都是房中術,您總是需要的,以備不時之需。”

顧小燈張了張嘴巴,最後隻是閉上了嘴發呆。

奉恩這兩句話,比葛東晨所說的那些話還要紮心數倍。

*

五月一翻而過,六月接踵而至。

顧小燈跛著歪脖子腳去複課,衣領束到喉結去遮住尚未消除的牙印,因燭夢樓之事,他心裡多了些芥蒂,到學堂去時便仔仔細細地觀察眾人。假如當時欺負他的死變態真在其中,那他當時的鐵頭功應該把人撞出了個包吧?

可惜的是,他研究了一上午,學堂裡沒人的腦袋瓜是腫的。他們不僅比他有權有勢,就連腦袋都比他硬。

顧小燈又去分辨他人的體型和聲音,死變態身量比他高不少,聲音沉啞,他愣是找不到能同時滿足兩個條件的。

顧小燈便存了僥幸心理,想著學堂裡不至於真的有那等惡棍,結果當天下午就接收到了衝擊。

他因著崴腳不打算去上武課,晨課結束後便一跛一平地回學子院,走到一道長廊的拐角時,忽然被迎麵的人套住了腦袋,書童短暫地驚叫一聲,但很快就被捂住。

顧小燈踉踉蹌蹌地掙紮,還以為會如同當初假山挨揍一樣,誰知這一回卻是挨了一頓摸和意味不明此起彼伏的低笑。他再天真也忽略不了這觸碰中的不合理。

這一回沒有路過的葛東晨將他撈出來,顧小燈哆嗦了半晌才抖著手扯下套住腦袋的麻袋,理好衣冠喊了半天書童,那倒黴書童才撲騰著從長廊外的草地裡跑過來,衣裳上赫然有被踹出來的腳印。

顧小燈咬緊牙扶著牆壁爬起來:“誰踹的你?是三個人還是四個?”

書童先攙扶起他,繼而撲通跪下:“顧公子,奴若是不向您說,您不會要我的命,可奴若是說了,那些公子隻怕讓奴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說著他用力地磕頭,顧小燈隻得讓他起來。

他氣惱得牙根癢癢,讓書童帶他去找祝彌,去的路上想了又想,竟不知這狀要怎麼告。

祝彌到底也是聽命顧琰和安若儀的,顧琰也許真會又把他扔進禁閉室裡,安若儀呢,她會為他做主嗎?

奉恩前夜還要教他那等房中事。

顧小燈撓著後腦勺找到祝彌時,祝彌還沒說什麼,他便先乾笑著揮手說廢話:“祝山長,你忙不忙啊?飯點到了,你午飯吃了嗎?”

祝彌應著帶他坐下:“公子的腳怎麼受傷了?”

“沒事,就是冒失扭的。”顧小燈絞儘腦汁地想著該怎麼說,“瑾玉……四公子最近忙碌嗎?他回皇宮去當伴讀了麼?”

他不過是想閒話給自

己打個底,卻見祝彌眉間短暫地皺了起來,這放在一貫麵癱的祝彌身上很是異常,顧小燈直覺不好,心當即吊了起來:“怎麼了嗎?瑾玉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祝彌沉默片刻,見瞞不過,便輕聲告訴了他:“四公子在外州犯了滔天之過,現如今還被關在禁閉室裡。”

顧小燈想起了顧瑾玉那天中午對他說的,他說顧琰找他,他將有至少半個月的忙碌……原來竟是忙碌在禁閉室裡。

“這都半個月了。”顧小燈凝固住了,“王爺還、還關他?”

祝彌道:“隻怕還得再關半個月。”

顧小燈隻覺有一道無形的雷劈到脊背上,把僅存的僥幸劈成焦渣,黑成了此時關著顧瑾玉的高牆。

“這和您是沒有關係的。”祝彌提醒也勸慰他,“不用徒勞地想幫他,誰也幫不了。顧家之內,王爺的威嚴無人能犯,四公子這回逃不了懲戒,但他受得住,遲早能走出來的。”

顧小燈怔怔的,方才讓人套了腦袋也不覺什麼難過,隻覺驚慌荒謬,此刻聽祝彌幾句話,卻忽然難過得落淚不止。

“我什麼都幫不了森卿嗎?”

祝彌初次聽到森卿二字,片刻才反應過來是顧瑾玉的彆名:“四公子隻說,您照顧好自己就夠了。公子,你此時來找我,可是有什麼麻煩?”

顧小燈哪裡還有心思告狀,擺擺手,搖著頭走了。

待回到屋舍,他找奉恩要了顧瑾玉送的那支墨玉發簪,看了半天,到底沒取出錦盒,小心翼翼放回去了。

向來一直燦爛話癆的人忽然又低落又沉默,便是奉恩也生出了惻隱之心,走來輕聲道:“您若是想把四公子的簪子戴上,也是可以的。”

“不用了。”顧小燈拍拍錦盒,“戴了之後給他招麻煩就不好了,你還是放回去吧。”

奉恩隻得收回去,顧小燈支著臉獨坐發呆,奉歡卻悄悄走了過來,他比奉恩小一些,相貌柔美許多,性子也更安靜柔順,總是默默做事少說話,這會主動過來,罕見得顧小燈一愣。

“奉歡,怎麼啦?”

奉歡“噓”了一聲,靠近他身邊來,小聲道:“公子,您若是不喜歡,我來當您的書童吧。”

顧小燈腦子轉不過來:“啊?我不喜歡哪樣,你當我書童又是為了什麼?”

奉歡眉目柔順,神情有些淒憐:“您不習慣攀附,也忍受不了那等輕薄欺淩,我可以在您身邊當書童,代您去做。”

顧小燈的眼睛慢慢瞪大,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奉歡有些著急地還想開口,那邊奉恩已經回來,顯然是意識到什麼,臉上的溫和頭一次蕩然無存:“奉歡!”

奉歡忙直起身,同手同腳地走回他身邊去,訥訥地叫了聲哥。

奉恩繃著臉將他推到身後去,有些生硬地朝顧小燈行禮:“公子,奉歡隻是個侍奉您日常的笨仆人,他當不了什麼,也擋不了什麼。”

顧小燈回過神來,隻得不住點頭:“知道,知道,你帶你弟下去吧,我看會書去

。”

奉恩又行了個禮,轉身便抓著奉歡慌急地走了。

顧小燈睜著圓滾滾的眼睛看著他們離去,看他們這兩個安家幸存者、官窯得救者,看他們就像是在看書,看浩瀚晦澀的人世注腳。

顧小燈就這麼坐到了申時時分,最後還是蹺著一條腿蹦起來,趁著這個時辰,武課還沒結束,其他權貴子弟還沒回來,他兩步一跳地出門去了。

奉恩扶著他到門口,低聲道:“我陪公子去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不用不用。”顧小燈笑著讓他回去,“晚上我想喝芋頭粥,你和奉歡幫我做吧,芋頭剝起來容易手癢,你們小心點。”

顧小燈說罷蹦出門去,仍是輕輕快快的,隻是到底單腿,蹦得氣喘籲籲,好不狼狽。

*

酉時,竹院後院的溪亭中,蘇明雅正在流水聲裡作畫,畫身處之地的盛夏景致,畫完了晾好,要送進皇宮中呈給他的貴妃長姐。長姐離不開宮中,他便常作畫送給她,作畫於他而言隻有體力問題,他擁有同代當中最好的天賦,一等畫技,一等人生,十八等身體。

一幅畫作完,遠處的仆從上前來替他收夏畫,同時稟報訪客:“公子,顧山卿來了。”

蘇明雅握著手腕放鬆的動作一頓:“來多久了?”

他作畫時不喜被打擾,仆從知道他的規矩,答道:“四刻鐘。”

“一直等著,沒有走?”

“是,也不多話。”

蘇明雅輕咳一聲:“帶他過來吧。”

“是。”

蘇明雅微咳著望向竹林,方才那幅畫他畫了五刻鐘,如果顧小燈提前一刻鐘來便好了,顧小燈可以在一旁幫忙調色,他可以將剩餘的渥丹點在顧小燈手上,猶如作畫。

噠噠的腳步聲傳來,蘇明雅作完畫時總有些疲倦,咳嗽聲停不下來,腳步聲漸近,多日不曾靠近的小家夥來到他身後,輕手輕腳地幫他順氣:“蘇公子,你還好麼?”

蘇明雅輕喘著搖搖頭,倦倦地帶著他坐下,垂眸便看他的腳:“上午見你走路不對,你呢,還好麼?”

顧小燈縮了縮腳,笑道:“我好著呢!”

蘇明雅邊咳邊緩聲:“那我就放心了。”

顧小燈給他順了好一會,絮絮叨叨說一些日常瑣事,蘇明雅也不拆穿他的緊張,在咳嗽的間隙裡含笑應上幾聲。

他是縱著顧小燈的,縱他親近,縱他聒噪,縱他忽遠忽近,給足了充分的平等意味。

顧小燈囉囉嗦嗦地說了半晌廢話,蘇明雅停下咳嗽,溫和地看著他。

顧小燈在無聲的寬縱裡逐漸放鬆,半晌,他局促地戳著手指,似乎為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感到難為情。

“蘇公子,我、我……”

“嗯,我在,你有什麼話,我都聽著。”

蘇明雅的語氣是那樣溫柔,顧小燈眼眶潮濕,期期艾艾地說了出來。

“蘇公子,你能和我做朋友嗎?書院的日子很長,我一個人的話,可

能會有一些無能為力……你之前說過,如果我需要避風港,就、就來找你。”

說罷他耷拉下腦袋,兩手交握,窘迫地繞著兩根拇指。

蘇明雅看到了他眼裡噙著的淚光,這回他見到了楚楚可憐的顧小燈,和他想象中的一樣,這副神情也很適合他。

應該是更適合他。

一個明媚健康之人罕見的痛苦,對於蘇明雅而言,就像一簇欣慰的罌粟。

顧小燈的眼淚取悅到了他。比起顧小燈的笑,他更喜歡他此時眼淚打轉的模樣,他喜歡他不聲張的淒楚。

“好。”

顧小燈仰頭呆呆地看他。

“我們早就是朋友了。”蘇明雅抬手輕揩他鼻尖,“但我等你的邀請等了許久。”

顧小燈睫毛簌簌,眼淚打轉了三圈,忽然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對不起……蘇公子,我原本不想麻煩你的……我原本想……”

“想找彆人?”

顧小燈抽抽噎噎:“我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啊?”

“沒關係。”

蘇明雅揩過他眼角,單手捧上他的臉,顧小燈哭得臉是紅的,襯得他的手愈發蒼白。

他邊哭邊抓住他的手握著,不楚楚可憐了,而是生龍活虎地邊哭邊罵:“蘇公子你不知道,我們這裡竟然有變態!有一個咬我脖子,中午還有好幾個人圍著我一頓亂輕薄,他們真是有……有毒!對不起,我一隻胳膊擰不過那麼多條大腿,我就厚著臉皮來找蘇公子你了……”

蘇明雅吵得耳朵疼,索性伸手將顧小燈攬進了懷抱裡。

世界便安寧了。

“不用怕了,我做你唯一的朋友,以後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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