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1 / 2)

萬人嫌落水後 今州 6115 字 2個月前

洪熹二年,仲夏五月半,遠在長洛的蘇府中,夜深人靜,蘇家少主蘇明雅坐在一座新建好的竹院裡,亭子坐落在潺潺流水間,小桌一人坐,卻有兩盞酒。

蘇明雅對麵的位置無人,上擺一碗簡單的長生麵,酒則是禦酒金釀,一樸一華並不適配。

“生辰吉樂。”蘇明雅舉起麵前的杯盞,輕笑著朝對麵的空位虛空一碰,“小燈十九了。”

蘇明雅用一年半的時間正式入仕,新任刑部要職,接管關家滿門空出的刑部要務,不久前蘇家內部力排他前頭的蘇二蘇明良、蘇三蘇明韶兩位小姐,明確立他為下一代家主。

確定之後,蘇明雅便重新選了地方換住,複製了當初在顧家私塾的竹院樣式,擴大了十倍。

顧瑾玉毀了摘星樓,他便堆金砌銀地再建了一座一樣的高樓,換名攬月樓;顧瑾玉燒了竹院,他也能把自己在蘇家的居所改成一個更寬廣富麗的竹園;顧瑾玉得到了白湧山,他也能把白湧山之外的長洛郊區攬下九成。

一個月前,蘇家還想辦法,將皇宮中的蘇貴妃、及其所出的四長皇女高鳴曜解封於深宮,蘇貴妃受封為貴太妃,四長皇女年僅十四,入國子監受讀。

蘇家仍是晉國第一世家。隻是來日等北征結束,第一權臣怕是不在蘇家之內。

顧家如今近乎於四分五裂,蘇顧兩家目前無恩怨,隻是蘇明雅和顧瑾玉有仇。顧瑾玉遠在北境不定時遭暗殺,有四成是蘇明雅放出的黑懸賞。

但下黑手都歸屬於私怨,都是擺在暗地裡的陰暗報複,蘇明雅剛剛放上明麵的是顧瑾玉的真正身世。

關於此事,蘇家暗中遍查,葛家暗中送情報,最後終於查清陳年爛帳,對外放出顧瑾玉鳩占鵲巢的假公子低賤身份,同時摘出“無辜”的顧家,一眾詆毀推到顧瑾玉和江湖邪派千機樓身上。

“真公子顧山卿”也被提上了明麵,從幼年顛沛流離到少年時期夾縫求生,再到不及弱冠則溺水而亡,這位可憐的真公子被蓋上悲□□彩,借由推波助瀾而沸沸揚揚。

蘇明雅想要的不複雜,替顧小燈正名真身份,以及讓顧瑾玉聲名狼藉,順帶扭轉顧家以往的所謂忠良清流形象。曠日持久的北征本就惹得民怨膨脹,一時之間,唾沫星子直往鎮北王府啐去,留守其中的五公子顧守毅隻能閉門不出。

更順利的是,女帝並沒有過分袒護或掩蓋顧家事,隻是不痛不癢地整頓了一會輿情,大有若是顧家人在北境的戰事不利,來日回朝當受嚴懲的意思。

蘇明雅撫著玉盞,挑著些閒話溫和地同對麵的空位輕述,說著時節,說著過去,沒有願景,沒有活氣。

他為“逝者”慶生辰,絮絮說到中途時,一陣風來,他就彆過臉咳嗽起來。當初因墜水和摘星樓顧瑾玉的報複,他身體總不大好。

不遠處的蘇小鳶忙上前來,熟練地打開一個藥盒:“大人,風大,不如進屋吧。”

蘇明雅咳了一會,服了藥之後才緩過氣來,隻吩咐將亭子八方的簾

幕放下來,點了四盞燈,鋪開一卷上好的畫紙,提朱筆勾勒舊人。

記憶和畫技都沒有絲毫褪色,蘇明雅一筆不停地畫完了一幅新的顧小燈。

*

蘇小鳶站在不遠處,上半身忍不住往前探,偷看蘇明雅筆下的畫。

兩年前深冬,他遵照命令把顧小燈從顧家換出來,以為是蘇明雅顧念舊情要撈走顧小燈,他便天天頂著易容假裝太平,扮了近月,蘇家來人要把他帶回去。

他那時傻,緊張道:“我怎麼能走呢?我一走顧家就要發現山卿哥不見了!要是鬨大了怎麼辦?會給蘇公子惹麻煩的。”

來接他的仆從同他有些交情,私下歎息著拍他:“你這笨貨,真以為公子一個人就能瞞過蘇顧兩家嗎?要不是蘇顧兩家的默許,顧表公子哪裡能走出這小門?”

“那他去哪了?現在還好嗎?”

“那不是你該關心的。”仆從又拍他,“笨蛋,長點眼力見和心眼,往後你的機會就來了,公子以前多中意顧山卿,以後可能就有多需要你,明白嗎?”

蘇小鳶身份太低,雲裡霧裡地不知所謂,離開顧家前又去問奉恩和奉歡,誰知他們竟也不知道顧小燈去了哪,奉歡還覺得顧小燈是讓蘇明雅撈出去當了“外室”,是個好去處。

彼時蘇小鳶大驚,糊塗地回到蘇家,不多時冬狩而過,蘇明雅帶著墜水的一身病被接回了蘇府。據說他的病重在於心病,仆從命他易容成顧小燈的樣子到病榻前侍疾,蘇明雅高燒不退,似乎真把他認錯了,昏昏沉沉地總看他,說不出什麼話,隻是一味淒然地望著。

蘇小鳶就此在蘇家本家留下,被劃成蘇明雅的專屬仆從,不用做下人活計,隻負責在蘇明雅犯起心病、心誌極脆弱時,走到他跟前去受凝望。

而後他便又看又聽地見證著蘇明雅的病況,平生蔑佛堂的大少爺,忽然拖著病體執意要跪在佛像下求大師解答,離奇得讓蘇小鳶數次以為他瘋了。

不詳的直覺越積越厚,他在蘇家之內打聽顧小燈的下落,到底從那友人仆從口中討來了雙重噩耗:“不清楚,隻聽說是世亂兵禍時,顧山卿不小心死在外麵了。還有那位你在顧家私塾裡常往來的關家雲翔,因逆賊連坐的罪責,關家滿門在除夕夜時被顧家人殺光了,關雲翔也在其中。”

蘇小鳶五雷轟頂,悶著被子連哭一旬的深夜,不久就被陷入重傷的蘇明雅召去。

那時他雙眼紅腫,怎麼易容也遮不住,蘇明雅看了他半晌,輕聲道:“小鳶,你哭什麼?”

蘇小鳶又驚又怕,忽然意識到,不管他易容得多像,蘇明雅傷病得多神智不清,他都清楚知道他不是顧小燈,他知道他是仿照顧小燈的“贗品”。

“公子,顧山卿,他真的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