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安的眼睛很好看,溫潤帶水,就像是通透的琉璃珠子,眼角淡淡泛紅。脖頸因為緊繃而顯露出青筋,像是白宣紙上淡紫色墨水勾了一筆似的。
即熙的心也被勾了一下,她微微俯身靠近雎安,看見雎安皺起眉頭,又不敢靠近了。
“你之前問我的那個問題啊,星君是什麼。說實話我也不清楚,是因為是合適的人才被選中了,還是因為被選中了就要成為合適的人呢。你看大家成了星君,都挺怕失格而死的。”
即熙嘟嘟囔囔地說著,放開了雎安的手但也不站起來,望著天花板說:“尤其是你,星命書對你要求最高。之前的天機星君大多活到十七八歲沒鎮住心魔,就失格死了。你活下來都不容易了,他們還要你做這做那的。”
雎安坐起身來,有些猶豫地伸出手去碰到即熙的肩膀,然後把她從他身上挪下來,即熙也不反抗就乖乖任他擺布。
“今日多謝師母為我說話。”雎安岔開了話題。
“沒事,他們不疼你,我疼你。”即熙醉眼朦朧,但是回答得斬釘截鐵。
雎安忍俊不禁。
看見雎安笑了,即熙也跟著笑起來,她說道:“雎安,我是不是一個好人?”
“是。”
“那你要誇我。”
“好。”
“你要經常誇誇我,誇我……誇我……善良……還有疼人。”
“……哈哈哈哈哈哈好。”
雎安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笑過了。
他笑著笑著,空空的眼睛裡就有了點沉思,在一片黑暗裡,他伸出手去試探著摸到了對麵人的下頜,那裡平整光滑,沒有易容或麵具的痕跡。
“師母,你到底是誰?”
雎安低聲問道。而即熙恍若未聞,懵懵地歪過頭睡著了。
即熙這一覺睡得很熟,她做了很長很長的夢。這個夢和事實沒有任何出入,讓她感慨自己居然沒想象力到這個地步,拿回憶充數做夢境。
她夢見了剛剛到星卿宮的自己。
跟著雎安來到星卿宮之後,即熙很快就把星卿宮鬨了個天翻地覆。
星卿宮是講究規矩十分傳統的地方,房子都建得四四方方,按照陰陽五行來安排宮服和食宿,春有落櫻夏有蓮,秋有銀杏冬有雪,言談舉止均有條條框框。而從小和通緝犯為伍的即熙天生反骨無法無天,完全不吃這一套。
她在武學和符咒方麵天賦出眾,但是武科先生左輔星君說她比武時出手狠辣甚至於陰毒,隻要能贏就不管規則也完全不留餘地,屢次傷及同儕。而教符咒的天魁星君則說她畫符總是犯忌諱還差點引起反噬。至於教詩文曆史的文曲星君,則被她當堂頂撞氣得停了課。
其他的弟子們,除了天天和她吵架的思薇,其他人都避著她走。
掌事的柏清師兄總是倡導以理服人,奈何即熙小小年紀就已經是詭辯高手,一張小嘴叭叭叭把柏清噎得差點背過氣去。
可她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柏清被氣病後,替他掌事的是雎安。
即熙再次在課堂上和文曲星君大辯三十回合之後,直接被阿海拎著脖子提溜到了析木堂裡雎安麵前。她在半空之中嚇得小臉煞白,撲騰著求阿海放她下來。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高。後來阿海的一大樂趣就是在她闖禍時提著她的後頸在半空盤旋好幾圈,聽她吱兒哇亂叫求它落地。
雎安放下手裡的書,一雙溫和的水汽彌漫的眼睛看著她道:“你又闖什麼禍了?”
阿海鳴叫幾聲,雎安點點頭。
“又讓子恕師兄教不下去課了。”
即熙拍拍身上的灰不服氣地站起來,說道:“那是他自己沒本事說不過我!”
雎安把手裡的書合好,好脾氣地笑著問道:“即熙師妹有何高見呢?”
“文曲星君說什麼達則兼濟天下,成為星君就要保護眾生。我就不明白了,厲害的人就非得保護弱者?你看這世上厲害的動物,老虎獅子蟒蛇,哪個還保護兔子綿羊了?隻有弱肉強食啊。你非得強行保護弱者,結果這世上弱者死不掉還越來越多,弱者還拖累強者。”
雎安認真地聽著她說,並未憤怒或者打斷,見她停頓便問:“那子恕師兄說什麼?”
“他說,人之所以為人和動物不同,便在於人心人性,明禮義,懂仁愛。我就說人和動物沒兩樣啊,都是要吃要喝要□□,而且人家老虎獅子不明禮義不懂仁愛,吃起人來還不是一口一個,比我們這些講道理的人還威風。”即熙在雎安麵前盤腿坐下,滿不在乎地回答。
雎安笑起來,他說道:“那你覺得自己是強者嘍?”
即熙挺著腰杆:“那當然。我現在還小,以後會更強的。”
“何為強者,何為弱者?飯堂做菜的王師傅,你最喜歡他燒的糖醋排骨,假以時日他肯定打不過你,但是你就能燒出像他手裡那樣美味的菜肴嗎?在做菜方麵,他是強者你是弱者,那按照你的理論他就不該給你做好吃的,好淘汰你這個弱者嘍?”
雎安這個致命比喻讓即熙一時半會兒無法反駁,放棄王師傅的糖醋排骨,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作者有話要說:雎安觸碰到即熙馬甲的邊緣→_→
諸位想要的相處回憶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