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十指細長的手從容地伸出來把床幃掀起,以青色細繩綁在床側柱子之上,床上之人的麵容就無遮無擋地清晰起來。雎安並未束發,黑如夜幕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和床上。他穿著白色單衣,右額及右眼上蒙著白色紗布,紗布上透出一點血色。
他露出來的左眼眨了眨,然後微微彎起來,雖然目光無所著落但笑意分明。
“師母?”
被發現的即熙清了清嗓子,挺起腰板說道:“是,師母我來探望一下你。”
“這麼早?”
“怎麼,師母來見你也要專門挑時候?”即熙做出理直氣壯的樣子。
她走到雎安的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雎安說道:“你是不是正好要起床?我看你受傷了也不方便,我這麼善良疼人的長輩,就照顧一下你罷。”
雎安的嘴角勾起來,像是想要儘力忍住笑意但是沒忍住,他知道再這麼笑下去即熙就要惱了,於是伸出手道:“那就有勞師母了。”
即熙低頭看著他伸出的手,掌心向下指節分明。他常常會用這雙手捧著塤,吹出好聽的曲子,也會拿著不周劍所向披靡。
世上差一點就沒有這雙手,沒有他了。
即熙心下一酸,忍不住吸吸鼻子,伸出手去把他的手緊緊握住,悶悶道:“你欠我人情,可要記好了。”
雎安借著即熙的力量站起來,順著她的意思笑道:“好,我記得。”
嘴上“勉為其難”地照顧雎安的即熙,做起事來卻難得地體貼細致,幫他接水擦臉換衣服,最後把他摁在鏡子前給他梳頭發。
雎安的頭發很柔軟,即熙聽說這樣頭發的人脾氣也是極好的,大概這傳言不虛。她認真地梳著他的長發,想著他既然不用出門去弟子或議事,那就簡單點半束發不加冠,隻用根發帶係著。
“你又看不見,平時自己怎麼束發的啊?還做得那麼整齊。”即熙邊梳邊問。
銅鏡裡的雎安就笑笑,說道:“剛開始費了一番力氣,時間一長自然就熟練了。倒是師母你,怎麼很習慣照顧人的樣子?”
“嗨……我不是跟你說我愛逛青樓麼,這種穿衣擦臉梳頭發的活兒呢,說來事小卻親密,做了她們就很開心。我還會梳很多複雜的發髻呢。”即熙有點得意地說道。
她這邊得意著,雎安卻沉默了。即熙想起來雎安似乎不喜歡她提關於青樓的事情,立刻扯開話題:“發帶綁好了!吃早飯罷!”
雎安的早飯是清淡的粥和點心,即熙雖然嫌太清淡但是也乖乖地跟著一起吃了。吃完雎安想要看書,即熙就把他手裡的竹簡拿走,不給他看。
雎安的竹簡是雕刻了陰文的竹簡,可以摸讀,這種特製的竹簡沉甸甸的,即熙拿著背到身後,堅定道:“不行,你要休息不要讀書!”
雎安又去抽筆,即熙又把他的筆架拿走:“也不許寫字。”
見雎安又去抽擺在桌邊的宣紙,即熙一巴掌拍在宣紙上,威脅道:“你要是再不聽話,我就把這房間裡的陳設都換個位置,讓你啥也找不到!”
雎安無奈地笑著,左眼眨了眨抬起朝向即熙的方向:“那我做什麼?躺在床上躺一天嗎?”
即熙想了想,這樣似乎也太無聊了,於是她盤腿坐在雎安麵前,撐著下巴說道:“要不我陪你聊聊天,聊累了你就去休息,怎麼樣?”
雎安笑起來,他說:“冰糖呢?”
“去山裡找他的狼朋友們玩了罷……是我要他帶我進析木堂的,你彆怪他啊!”即熙維護冰糖道。
雎安點點頭,他又道:“師母你獲封貪狼星君,之後便有州府歸在你的轄內,你需要常去遊曆巡查,那些州府的仙門世家也會通過你和星卿宮往來。”
即熙有些心虛地答應下來,當年她在分配州府之前就跑了,所以這些責任都沒有落在她頭上。
也不知道這些年是哪個倒黴蛋在幫她負責。
“之前貪狼星君的州府是我來管轄的,日後就要交給你了。”雎安說道。
“……”
原來這倒黴蛋就是雎安。
即熙撐著下巴看了雎安一會兒,心裡有個盤亙許久的問題終究是忍不住問出了口:“雎安,你是怎麼看待懸命樓,看待禾枷的呢?他們以詛咒為業……你覺得他們是惡人麼?”
“你覺得呢?”雎安反問道。
即熙含糊
著說:“我……我又不太了解他們……”
“這個問題有些複雜,不過世事原本就複雜。”雎安想了想,回答道:“在我看來,熒惑災星就像一柄刀,之所以會有今天這種境遇,是因為太過鋒利沒有刀鞘。”
即熙直起身來,認真問道:“刀?”
“熒惑災星的能力強悍而無約束,可以隨心所欲地詛咒這世上的任何生靈,就連星君也不能抵抗。有傳言說災星會因為詛咒他人而折壽,這可能是唯一的代價。”雎安慢慢地說著。
即熙想是這樣,不過按照祖上流傳下來的說法,有位先祖一輩子沒下過詛咒,結果四十出頭也就死了。可見熒惑災星天生短命,就算不詛咒也活不長。
於是後輩們都達成了一致,不如賺他個富甲天下舒舒服服地活三十幾年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