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1 / 2)

現在的海蒂,每個月可以賺六十個索爾迪,在女仆中算很不錯了。

但是對於達芬奇而言,她不僅是自己的廚娘、女仆,還是繪畫時的助手,一個人任勞任怨的做了三四個人的活兒。

之前囊中羞澀,他自己又拖延著不怎麼接單,可能連按月給工錢都很難。

可自從那張被塗了大半的表格警醒了他之後,每次達芬奇想要墮怠些,再浪費一會兒時間,那張極為形象的表格就高懸在他的腦海裡,讓他打起精神來做當下最重要的事。

在能夠意識到生命有限的時候,許多事情的輕重緩急都清晰了許多。

能順利交稿,就意味著會有越來越高的收入,給她的待遇也可以好很多。

但是在海蒂的眼裡,或者說,在有八十五歲人生經驗的海蒂老太太眼裡,太好說話並不是一件好事。

他對自己的寬和善良,與對其他人的並無區彆。

她得知自己要漲薪水了,每個月可以拿六十五個索爾迪,心裡確實小小的鬆了口氣。

又會接著有些隱約的擔憂。

達芬奇先生,平時確實溫和而善良,很少有脾氣。

這樣的人萬一碰著個惡人,恐怕會被拿捏勒索,難以逃脫。

事實證明,牛血和牛尿對於繪畫並沒有什麼用處。

他們不得不把這些東西打掃了再扔掉,然後一塊用了頓午餐。

皮耶羅先生又來找他,像是要討論什麼要緊事。

海蒂出於避嫌,出了院子去街上轉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之前的那個培養皿。

如果能找到一些,類似做慕斯蛋糕的吉利丁粉,也許牛肉湯就能更快凝固了。

不僅如此,她還需要葡萄球菌。

少女裹緊了披肩,在街上繼續漫無目的的閒逛。

她不肯如其他女人般穿過於低胸的衣服,也不肯與街邊的男人隨意調情,性子內斂又沉靜。

用於規避汙泥的高台鞋踩的還算輕快,裙擺也在微風中飄揚開來,猶如一朵盛開的藍鈴花。

在這個時代,未婚的年輕男女普遍穿淡藍色的衣物,婚後若生活富足,則換成沉靜的淺綠、深綠色。

這些衣物的染料都來自於不遠處的法國種的大片作物,價格還算便宜。

染料與顏料所需的性能不大一樣,出處也各有不同。

比如農民們種植大片大片喚作‘大青’的油菜,再將它們集中榨取汁液,提取出藍色的染料,經手多道最終轉成布料銷售至附近各國,價格一直頗為低廉。

黑色的織物也還算流行,是用黑羊毛織成的。

唯獨不可以碰的,就是暗黃色。

這個顏色,在當地代表著憔悴、衰老的臉色,亦衍生出各種糟糕的聯想——常常穿著黃裙的,隻有□□。

教堂的許多畫裡,背叛耶穌的猶大總是穿著一身深黃長袍,被一眾教徒唾棄,而法語裡的黃褐色‘fauve’,也代表著背叛和叛徒。

海蒂在雜貨鋪和藥劑店裡找了許久,終於翻到了一種由海藻磨成的粉。

它可以用來做果凍,跟吉利丁粉頗為相似。

“老板,這個多少錢?”她笑盈盈地轉頭過去,遠處似乎有道影子一閃而過。

把這個摻入牛肉湯裡,也許就可以更快定型,方便培養菌種了。

除了海藻粉之外,還要收集葡萄球菌。

她假扮成家中老父親患了怪病的可憐小姑娘,拜托醫院裡的老修女幫忙用玻璃瓶取一些傷口的膿液,順手又給了她兩個索爾迪。

老修女默不作聲地把銀幣藏在暗袋裡,腳步匆匆地離開了一會兒,便帶來了她想要的東西。

遠處有個侍從遠遠地看了,待確認那哼著小曲的姑娘離開之後,才再次去了醫院裡。

“她給了你什麼?”

老修女正準備離開,沒想到被一個刺客打扮的白袍男人攔住。

她一眼就看見了他腰帶上的尖刀,戰戰兢兢地把銀幣掏了出來,甚至兩腿都開始打哆嗦。

可這男人根本不關心什麼銀幣,隻問那姑娘找她要了些什麼。

“膿液——她有個老父親生了鵝口瘡!”

侍從眉頭一皺,揚手鬆開了她,轉身騎著馬回了杜卡萊王宮。

“領主親自去看過你的畫了。”皮耶羅先生搓著手道:“他說你的構局非常精妙——還誇你把人物塑造的活靈活現,我是說,他喜歡極了!”

“嗯。”達芬奇研究著牛膽汁,漫不經心道:“還有事嗎?”

“聽著,他要我們今天,現在,現在就去覲見他——”皮耶羅正色道:“不要看那瓶子了,趕緊跟我走吧。”

“他要見我?”達芬奇微微皺了眉頭:“怎麼,他想邀請我住進聖宮裡不成?”

皮耶羅不以為意:“你難道不想去?波提切利都可以,你為什麼不行?”

“您忘了四月份發生了什麼嗎?”

這句話一問出口,氣氛好像就突然沉了下來。

父子兩同時沉默了一會兒,默契地跳過了這一段。

“政府又給你們開了一家妓院,有空你該去看看。”皮耶羅歎了口氣道:“走吧,領主還在等著我們。”

達芬奇揉了揉眉頭,把畫具收了起來。

“我不是同性戀,不用去妓院。”

回應他的,隻有頗為敷衍的長長鼻音。

他們坐著馬車來到了從前被稱之為聖宮的杜卡萊王宮,在仆從的引導下穿行過四處掛著油畫的大廳和長廊,一路往最深處行去。

佛羅倫薩被美第奇家族守護了百年,如今的掌權者在二十歲時便已經繼任祖父之位,手腕頗為雷厲風行。

他精於平衡周邊各國的關係,和教皇之間都往來和睦,還資助了多位畫家和雕塑家,是位慷慨而大方的收藏者。

達芬奇進宮的時候,雖然心裡有少許的抗拒,卻也忍不住抬頭望一望這滿目的收藏品。

他一眼就看見了波提切利那副頗為知名的《天使報喜》,眉頭一挑就快步走開。

皮耶羅先生被攔在了門外,隻剩他一人進了領主的辦公室。

房間裡光線並不算很明亮,昏暗中隻有柏木長桌上亮著一盞燈,兩側都有隨侍的仆人。

“達芬奇先生。”領主合上了手中的文書,不緊不慢道:“終於見到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