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是把這些年想說的話都說與了謝老夫人聽。
最後還嘲諷了一下,你看雲舟最近一直追著江黎跑,眼裡也隻有江黎,哪還有謝家。
王素菊正好說到了謝老夫人痛處上,她都不記得幾日不曾見過謝雲舟了,這個兒子算是白養了。
可氣歸氣,哪個當母親的都受不了彆人數落自己的孩子,謝老夫人冷聲道:“行了,舟兒那是忙。”
王素菊撇撇嘴,“是忙,忙著做江家的乘龍快婿。”
“你有完沒完。”謝老夫人微慍道。
王素菊輕哼,“母親,雲舟做的難道我還不能說的了。”
謝老夫人實在聽不下去了,怒斥道:“好了,若是空閒多陪陪俊兒和喬兒,一天天的嚼舌根也不怕舌頭爛了。”
王素菊被謝老夫人一通說教心裡窩了火,怒氣沒地方發,都發在了喬兒身上,小姑娘被嚇得一愣一愣的,哭都不敢哭,淚眼婆娑的很是可憐。
謝雲舟早朝後從宮裡回來看到的便是一副喬兒挨訓的場景,他沉聲道:“大嫂你這是做什麼?”
“我在管教我自己的孩子,你彆管。”謝雲權得了聖上的賞賜,王素菊的腰杆也硬了,臉上沒了往日的謙卑,說話很刻薄,“雲舟有件事我要問問你。”
謝雲舟一邊哄喬兒一邊道:“你問。”
“你當真還要同江黎在一起?”王素菊不喜歡江黎,自然也不想江黎再回謝府,她這也算是先探探口風了。
“是。”謝雲舟連遲疑也沒有,定定道,“我隻認她做江家的媳婦,我的娘子。”
“為何?”王素菊道,“有那麼多的貴女讓你選,你為何獨獨要選她?她到底哪點好?”
“她哪裡都好。”謝雲舟沉聲道,“再說這是我的事,我想選誰,他人無權乾涉。”
言下之意,你不要多問。
王素菊被嗆,心裡很氣,但麵上還是裝了裝,“大嫂也是怕你受委屈,也是為了你好。”
“那我先謝過大嫂了。”謝雲舟見喬兒不哭了,說道,“喬兒還小,大嫂日後莫要這般凶她。”
言罷,作揖後轉身離開。
王素菊心裡窩著火再次發泄到了喬兒身上,用力擰了把她的胳膊,喬兒再次哭出聲。
王素菊道:“再哭?再哭把你趕出去。”
喬兒淚眼婆娑的看著王素菊,哭都不敢哭了。
謝雲舟徑直去了書房,坐在書案前,原本是打算看公文的,隻是無意中看到了那半截金簪,思緒一下子被帶離。
他想起了江黎,昨夜暴雨不知她睡得可好?
她一向怕雷聲,不知昨夜可被雷聲驚擾?
又過了一日,她身上的毒到底如何了?
她…可安好?
越想她越坐立難安,謝雲舟乾脆放下公文,收好金簪,命謝七備馬直奔彆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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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未在彆苑裡,她心裡惦念著江昭,早膳後便去了江府,中途遇到了何玉卿,何玉卿聽說她是去江府,也跟著一起去了。
怎麼說江昭是江黎的兄長,而她是江黎的好姐妹,說下來也算是她的兄長,她理應去關心一二。
江昭這幾日過的很不好,夜夜買醉,早朝也不去了,江黎見到他如此頹廢的樣子,秀眉皺到一起,問他:“是不是忘記了父親的教誨?”
江昭眸子半睜,眼神迷離,下巴處冒出一層細密的胡茬,人看著像是一夜間蒼老了很多歲,嗤笑道:“父親怕是對我失望極了吧。”
他沒看護好自己的妻子,讓她與人有了染,還生下了孩子,這般的奇恥大辱,讓他如何麵對朝中大臣。
他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他這樣的人,或許就該死去。
江黎按住他的肩膀,讓他看著她,“兄長,你振作些。”
江昭心痛身子痛,哪哪都痛,他不想振作了,就這般死去吧,也省的丟人現眼。
何玉卿怕江黎極壞了身子,在一旁勸慰道:“你去歇歇,我來勸阿昭哥。”
無人知曉何玉卿對江昭說了什麼,隻是半個時辰後,她從房間裡出來,江昭也跟了出來,還紅著眼眶說道:“阿卿謝謝你。”
在江昭眼裡,何玉卿仿若另一個妹妹,他從來不知她能說出那般深明大義的話。
不過她說的確實很對,失去的已然失去了,他再執著也是枉然。
“阿黎,我會好好的。”江昭站定在江黎麵前,垂眸打量著她,“你放心,兄長一定會守護好你的。”
江黎輕點頭,哽噎道:“好。”
江府沒了女主人到處亂糟糟的,江黎同何玉卿一起留下,幫著收拾了許久,江昭命人上了參茶,他先是端給江黎,然後給的何玉卿,未曾察覺,不經意間碰觸到了何玉卿的指尖。
江昭麵上未顯露什麼,倒是何玉卿指尖微顫,心也跟著莫名顫了下,須臾,臉頰上升出一抹不自然的紅暈。
她端著茶盞扭頭看向何處。
江昭垂眸看了眼修長的手指,靜默片刻後,手緩緩垂下,無人注意時,他指尖微縮,似乎感觸到了什麼不同。
再看何玉卿時,眼神含著幾許不易察覺的異樣。
收拾妥當後便到了晌午,江黎留下在江府用的午膳,何玉卿本想走的也被江黎留了下來。
三人一桌,飯菜很可口,江昭談吐還算風趣,引得何玉卿一直在笑。
江黎也跟著笑出聲。
隻是三人還沒開心多久,有人闖了進來,來人一身橘橙色衣衫,外搭同色係氅衣,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頭上步搖來回晃動,見到他們三個人有說有笑後,質問道:“江昭你處心積慮要同我和離便是為了她們是不是?”
趙雲嫣手指江黎和何玉卿,繼續問道:“你是不是早便有了彆的心思,你說!”
江昭見到趙雲嫣的瞬間便不好了,想著她做的那些欺人太甚的事,站起,冷聲道:“誰允你進來的,出去!”
趙雲嫣道:“我就是不出去,你能奈我怎麼樣!”
無理攪三分說的便是趙雲嫣,“我到現在才明了,為何你執意同我和離,你為的便是她們。”
“說,你為的是江黎還是這位何小姐?”
“怎麼?不好意思說出口?”
趙雲嫣得寸進尺道:“你也知曉什麼叫丟人嗎?我還以為你天生臉皮厚什麼都不懂呢。”
“出去。”江昭不願同她多講一句,“來人,把趙小姐請出去。”
“趙小姐?你喚我趙小姐?”趙雲嫣越發受刺激,“昔日你可是喚我夫人的,行閨房趣事時,你喚我嫣兒,你幾時喚過我趙小姐。”
那些私密事如此直言不諱的被講出來,饒是江昭是個男子,也羞紅了臉,“滾,你馬上給我滾。”
趙雲嫣千辛萬苦來了這裡,又怎麼會如此離開,“你不就是喜歡她們嗎?好,我讓你喜歡,我讓你喜歡。”
她快走幾步,伸手去拉扯江黎,江黎推開她後,她反手去拉扯何玉卿,何玉卿身形要比趙雲嫣高,加之她從小性子便似男孩子,有人敢惹她,她不會躲,隻會還回去。
“啪。”何玉卿給了趙雲嫣一巴掌。
趙雲嫣捂著臉跳腳道:“江昭你竟然看著她打我?你竟然不幫我?”
江昭怕趙雲嫣再說出什麼齷齪的話,對江黎說道:“你們先走。”
江黎本不欲走的,奈何江昭堅持,她隻得離開。
馬車上說了好多,見何玉卿一直沒反應,她道:“想什麼呢?”
何玉卿問道:“阿昭哥能對付的了趙雲嫣嗎?”
江黎道:“應該可以吧。”
兄長到底是男子,想來趙雲嫣不會真對他什麼。
何玉卿眉梢淡挑,對著車夫說道聲:“停車。”
隨後又道:“我想起來我還有事要去做,你先走。”
江黎問道:“何事?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何玉卿勾唇道,“你回府歇著便好,若是哪裡不適,記得告知我。”
江黎回了聲:“好。”
何玉卿跳下馬車揚長而去,走到下一個路口,她左拐去了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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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的毒發作的沒有任何征兆,前一息她坐下,接過了銀珠端來的茶水,低頭輕抿一口,聽著她在那喋喋不休講著關於謝雲舟的事。
說上午謝雲舟不請自來,在偏廳等了許久,直到午膳時方離去,她還看到了謝雲舟右臂上的傷,傷口應該很深,不然衣服不會被血浸濕的。
他似乎感覺不到疼,也不說找大夫醫治,就那般坐在那裡靜靜看著什麼。
謝七看著挺急的,一直在勸,先回府,晚點再來。
謝雲舟就是不聽,執意等下去,等到臉色越發蒼白,精氣神都沒了,他才站起身。
銀珠喘息了一下,繼續道:“奴婢以為他要走,誰知沒有,他站在棋盤前看了許久,隨後坐下,一個人把那盤棋下完。”
江黎聽罷挑眉問道:“我的那盤棋?”
銀珠點頭:“是。”
江黎放下茶盞,“走,去看看。”
下一息,她人剛站起,眼前一黑倒在了椅子上,之後開始輕呼出聲,一會兒說疼一會兒說冷,一會兒說難受。
銀珠把她扶到床榻上,驚呼著去叫人,隨後有人去請常太醫,有人去將軍府找謝雲舟。
荀衍便是在江黎毒發時來的,見到江黎如此痛苦,一拳打在了廊柱上,他很懊悔,若是能救江黎的是他該有多好。
真若如此,江黎便不會再離開他了吧。
那個西域毒解藥當真是難尋,他這幾日不在燕京城時便是南下尋找解藥了,可惜,一無所獲,派出去的人也都說尋覓不到。
荀衍心悸難捱,卻又沒有其他方法,隻能催促下人趕快去找謝雲舟。
這也便是他不能傷謝雲舟的原因,謝雲舟活著,江黎才能活。
……
謝雲舟比常太醫來得快,進門後見江黎麵色很不好,當即命令閒雜人等退出去,他要剜心救人。
荀衍自是不想離去,說道:“我等在這。”
謝雲舟對荀衍的厭惡,同荀衍對他的厭惡一般無二,他道:“不行,你也要出去。”
荀衍道:“謝雲舟你彆得寸進尺。”
謝雲舟冷哼:“我今日便要得寸進尺了。”
言罷,他想起另一件事,“聽聞你要帶阿黎回曲城,阿黎去可以,但我必須隨行。”
“做夢。”荀衍聲冷拒絕,“阿黎不會想見到你的。”
“你會允許我去的,”謝雲舟漆黑的眸子裡淌著光,“我若不去,萬一阿黎毒發何人來救她?你嗎?”
“你行嗎?”
這正是荀衍的痛處,他雙手握拳,抿緊了唇。
謝雲舟道:“不過有一處你說對了,阿黎不會想讓我跟著的,所以,要勞煩荀公子幫忙遊說了。”
謝雲舟拍了下荀衍的肩膀,“我想你能做到。”
荀衍垂眸睨了床榻上的江黎一眼,冷哼一聲,沒再理會謝雲舟,也沒回複他方才的話,轉身走了出去。
這次取血比前幾次都慢,上次有常太醫幫忙,這次沒有,謝雲舟隻能慢慢抬起受了傷的手臂,緩緩的把刀子插進了胸口。
還是之前的傷口處,因為一直在這處插刀,那裡已經生出了似蜈蚣蹣跚般的疤痕,曲曲折折看著很讓人膽顫。
最膽顫的還是他不斷戰栗的手,若是偏下一點,便能要了他自己的命。今日的謝雲舟是真很不好。
同匈奴人的廝打他並沒有討到多少便宜,反而被對方打傷了,加之他這人太犟,又不許大夫給他清理傷口,那道口子便那般翻著皮肉,似張開的血盆大口。
雖用衣服擋著,但血時不時流淌出來。謝七說他是自虐,不然為何不找大夫來醫治。
自虐?
或許吧。
連謝雲舟自己也不知曉,從何時起他變成了這般,之前的他滿眼滿心都是戰事都是國家都是百姓,沒有一點兒女私情。
可現下的他,除了江黎再也看不到其他的。
他心願很小,隻要江黎安康便可。
但,好像這小小的期許都很難做到,她毒發了一次又一次,連常太醫都說,長此以往,怕是他的心頭血也會失了作用。
這正是謝雲舟害怕之處,若是他的心頭血都不管用了,他的阿黎要怎麼辦?
不,他不允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一定要治好阿黎,握著刀子的手毫不留情的再次插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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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醒來時人在船上,聽著海水撞擊發出的聲音,她有一瞬間的征愣,金珠見她醒來,急忙走過來,“小姐,你醒了。”
江黎問道:“我們這是在哪?”
金珠回道:“船上啊。”
“船上?”江黎詫異道,“我們這是去哪裡?”
“小姐忘了嗎,我們回曲城啊。”金珠含笑道,“小姐不是一直說要回曲城嗎,今日我們便回去。”
江黎聽到船艙外傳來了腳步聲,是很熟悉的聲音,她狐疑道:“何人同我們一起?”
恰巧艙門打開,有人走了進來,那人的身影被日光映襯的越發頎長挺拔,他穿著一身天藍色錦袍闊步走過來,喚了聲:“阿黎,你醒了。”
江黎尋著聲音看過去,杏眸裡綴進一個人的臉,劍眉星目,清雋的五官,是謝雲舟。
“你怎麼在此?”她我問道。
“我陪你一起去曲城?”謝雲舟端詳著她,見她氣色紅潤,隱隱放下心,“你渴不渴?餓不餓?有什麼想吃的?”
“對了,身子怎麼樣?頭暈不暈?”這是他們第一次一起乘船,謝雲舟不知江黎暈不暈船。
江黎不暈船,暈他,看到他的那一眼便不好了,“誰讓你跟來的?”
她問:“衍哥哥呢?”
謝雲舟臉上溢出一抹難以言說的苦澀,纖長的眼睫微顫,綴在眼睫上的光流淌到了黑眸裡,似翻滾著什麼,聲音惆悵至極。
“你隻看得到荀衍,看不到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