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瞎。”
“……”
大夫叮嚀:“不是某危言聳聽,是大人身子如此,你且一定要聽某的,務必靜心調養。”
“大人須知,你是朝中重臣,還有諸多事宜等著你去做,眼睛是萬萬不能出事的。”
大夫讓謝七走便是想單獨對謝雲舟說此事,他道:“眼疾可大可小,輕則模糊,重則不能視物。大人那般心悅二小姐,怕是也不想有日看到她吧。”
大夫語重心長道:“大人,請珍重。”
他言儘於此,聽與不聽隻能看謝雲舟自己了,謝雲舟沉思片刻,放下手中的醫術,淡聲道:“好,我照做便是。”
大夫站起,“那我去給大人煎藥。”
謝雲舟點頭,目送他離開,從懷中掏出帕巾擦拭乾淨唇角,遂,從榻上站起,既然不能翻看書籍了,那他便去看看江黎。
江黎這邊銀珠正在同她說著一些事,是關於謝雲舟的。
前日江黎毒發,昏迷了兩日,這兩日謝雲舟衣不解帶守在她身旁,連銀珠看了都有幾分動容。
還有他夜夜守在門外,直到天明才離去,空閒時又來看江黎,這種種,銀珠都一一告知了江黎。
江黎心也不是鐵打的,縱使最初對他又諸多的怨恨,在聽到他為她做的這些後,心裡還是有了那麼一絲動容。
她已經不像最初那般怨恨他了,或許可以當成朋友,也僅此而已。
謝雲舟走到門前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覺得一切妥當後,伸手敲開了門。
銀珠把門打開,見是謝雲舟,側身讓其進來,銀珠現在對謝雲舟也改觀了很多,雖他最初確實很過分,但畢竟是他一次次救小姐與危難中,這份恩情,銀珠銘記於心,對他多了幾分客氣。
“將軍。”
謝雲舟抬腳走進,眸光落在了江黎臉上,見她氣色紅潤,心瞬間安穩下來,隻要她安好,便足矣。
但該問的他還是要問,“好些了嗎?”
江黎淡聲道:“好多了。”
謝雲舟又問道:“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讓他們去做?”
與謝雲舟來說能這樣平心靜氣的同江黎說上幾句話,便是他最開心的了,其他的,他暫時不求。
“沒有。”江黎道。
銀珠也正發愁呢,江黎一直沒胃口她很擔心,輕歎一聲:“將軍還是勸勸吧,小姐午膳也沒吃。”
“午膳沒吃嗎?”謝雲舟一副擔憂的神情,眉梢皺起,“為何不吃?”
他大抵是忘了,今日早膳午膳他也沒用。
“不想吃。”江黎剛從昏迷中醒來不久,整個人懨懨的,沒什麼胃口。
“要吃。”謝雲舟柔聲勸慰道,“你若是病了,江昭會擔心的。”
這話若是給謝七聽到了肯定會嗤鼻,勸彆人一套一套的,怎麼不勸勸自己。
江黎想起江昭,莫名有些擔憂,也不知兄長近日可好,她唇輕抿,神情裡透著焦灼。
“你可有兄長的消息?”
“他很好,你不必掛牽。”謝雲舟說道,“反而是你,更要仔細些才好。”
江黎掩唇輕咳,“兄長安好便好。”
謝雲舟起身端來茶水,想也沒想直接喂江黎喝下,江黎也太注意,等喝下後才發現是他喂她喝的。
她握著帕巾的指尖微縮了下,眼底閃過一抹不自在,眼瞼垂下沒再看謝雲舟。
謝雲舟身子半弓著,神情也有幾分不自然,他喉結輕滾,看上去開心更多些。
怕江黎有什麼,他也輕咳一聲,“江昭那你彆擔心,我去曲城前讓讓人看著他了,他很好。”
江黎淡聲道:“有勞了。”
謝雲舟方要在說什麼,敲門聲再度傳來,江黎側眸看了眼,是荀衍,她柔聲喚道:“衍哥哥。”
一聲“衍哥哥”把謝雲舟剛剛沸騰的心叫涼,尤其是看到她眼底浮現的笑意時,謝雲舟的心不隻涼,還能難過。
她可從未用這般語氣喚過他。
看來,她還是更喜歡荀衍些。
荀衍走進來,沒像謝雲舟一樣矗立在她床榻前,而是彎腰坐了下來,拉過她的手,親昵問道:“好些了嗎?”
江黎點頭:“好多了,讓衍哥哥擔憂了。”
“你沒事便好。”荀衍是很擔憂,擔憂的吃不下睡不著,所幸她安然無恙,“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要生病了。”
生病這事本來就不是人能控製的,但荀衍那樣說了,江黎肯定要附和,“好,我以後再也不生病。”
荀衍像幼時那般,伸手摸摸她的頭,“真乖。”
江黎倒是也沒躲,輕笑道:“衍哥哥也要注意,千萬不能累著,不然我會擔憂的。”
荀衍目光熠熠道:“好,我答應你,不累著。”
謝雲舟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再次覺得自己在這裡是多餘的,可雙腳像是生了根,怎麼也動彈不得。
他不走,隻會更難過。
果然,還真是如此。
荀衍為了哄江黎開心竟然給她表演起了魔術,雖都是民間的把戲,但荀衍做的很好。
一會兒變出花,一會兒變出吃食,最後變出的是一封信。
何玉卿的來信。
江黎好久未見何玉卿了,對她也想的很,看到她的信箋眼底溢出水霧,笑著接過,“謝謝衍哥哥。”
荀衍輕哄:“來,快看看她都給你寫了什麼。”
何玉卿洋洋灑灑寫了兩頁紙,說的都是最近發生的事,什麼店鋪生意不錯,她和誰誰吵了一架,家裡給她介紹相看的男子了,她不願意,她離家出走了,現在住在阿昭哥這。
江黎細細讀著,眉梢挑起,又仔細看了遍,住在阿昭哥這,不就是住在江府嗎?
玉卿竟然住進江府了?
雖說大燕朝民風還算開放,但這樣住進去總是不妥,江黎抿抿唇,不行,回頭還是要玉卿住她那才行。
她繼續往下看,何玉卿又說,她有些了喜歡的人。
江黎頓住,這才多久,她怎麼就有喜歡的人了呢?江黎想知道讓何玉卿心儀的男子是誰,可惜後麵沒寫,隻寫著等她回來再細說。
江黎這心那,七上八下的,一會兒為何玉卿高興,一會兒又擔憂,千萬可不要遇到騙子了才好。
信看完,抬眸間她才想起謝雲舟也在這,挑眉去尋時發現他不在了。
銀珠端著茶水進來,江黎問道:“謝將軍呢?”
銀珠道:“方才小姐同公子說話時將軍便走了。”
銀珠是出去端茶水的,正巧看到謝雲舟從裡麵走出來,他肩背垂著,身形很蕭索,不知是不是剜心取血的緣故,整個人看上去很虛弱,似乎風一吹便能吹倒。
當然,最不好的還是臉色,方才房間裡見到他臉色還好些,隻是在外麵見到,他臉色蒼白若紙,沒了一絲血色。
看著就很可憐。
“走了?”
“是。”
江黎朝門外看了眼,隱約的還能看到縹緲的影跡,隨後想,走了便走了吧,左右也無話要同他講。
這日晚膳江黎是同荀衍一起用的,兩人一起用膳比一個人好,最起碼有胃口些,晚膳後,荀衍同江黎講起了他行走江湖的事,江黎聽得津津有味。
另一處,謝雲舟發絲垂在身後,斜倚著軟榻沉思,書案上的晚膳已經熱過三次,可他依然未用。
謝七有些急了,“主子,周大夫不是說了嗎,您要按時用膳,按時服用湯藥,你不用膳如何服藥。”
謝雲舟腦海中浮現的都是荀衍給江黎變魔術的那一幕幕,哪有心思吃飯,他現下便是龍肉也沒胃口吃。
“好,我會吃的。”他傅衍道。
他半個時辰前便是這般說的,現下還是如此,謝七不信了,“你若不吃我可去找二小姐了,讓二小姐來勸你。”
江黎?
謝雲舟當然不想麻煩江黎,他是想見她,但他眼下這副樣子不易見客,披頭發散的成何體統,他厲聲道:“謝七。”
謝七道:“您若不想讓二小姐來,便好好用膳。”
謝雲舟拗不過他,隻得同意用膳,沒吃幾口便吃不下了,謝七一看他這副樣子,又是搖頭又是唉聲歎氣,心道,還是趕快到曲城吧,再在這破船上待下去,主子的命都要沒了。
謝七這話說的還是有幾分道理的,誰能受的了喜歡的女子整天對著另一男子笑的。
見自己就橫眉冷對,見其人便淺笑嫣然。
一日兩日還好,日日看著,這不是剜心嘛。不過,比剜心還讓人難熬,瞧瞧他們主子,剜心時都沒這麼難過。
謝七真怕,若是再不上岸,謝雲舟的命會先沒了。
謝雲舟倒是沒那麼脆弱,死倒不至於,但難過還是有的,心上的洞又多了,補都補不好。
不過他也知曉,怪不得彆的人,昔日江黎對他是最好的,為他縫製新衣,為他熬湯做飯,對他噓寒問暖,是他一步步把她推離的。
現在她不想原諒他也是情理之中,他隻能受著。
隻是有些事情明白是一回事,難過又是另一回事,他此時便是難過加難過,心悸加心悸。
謝七淡聲道:“主子,既然二小姐令你如此傷心,那咱今夜便不用去守著了吧?”
都守了好幾日了,該好好歇息歇息了,謝七都快忘記在床榻上睡覺的感覺了,見天倚著船板子,肩膀都是痛的了。
謝雲舟眉梢淡揚,“誰說不用守的?”
謝七擠擠眼,“還要守?”
謝雲舟定定道:“是。”
謝七:“……”
謝七心裡腹誹,二小姐怎麼就看不到主子的好呢,主子可是為她連守五夜呢。
……
謝雲舟在門外守夜時,江黎夢魘了,她夢到自己被人追,那人手裡拿著刀子,一直在說,江黎你彆跑,你彆跑,你給我站住站住。
江黎跑著跑著跌倒了,那人從後麵追了上來,舉起刀子朝她刺過來,光線太暗,她未曾看到那人的臉,隻是隱約覺得有幾分熟悉。
像是,像是…江藴。
江黎睜開眼,心砰砰狂跳,她告訴自己彆慌,江藴在尼姑庵不能加害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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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江昭派去尼姑庵的人折返,把江藴不見的消息告知給了江昭,原來是庵裡尼姑說江藴死了,那人不信,略施小計後讓她們招了,說把江藴扔在了山裡。
那人尋了兩日沒尋到,隻得回來複命。
江昭手一抖,茶水溢了出來,“你說什麼?”
那人回:“大小姐不在尼姑庵。”
江昭瞪眼,“她不在尼姑庵去哪了?”
那人回:“屬下尋了兩日也未曾尋到,大抵是逃跑了。”
說到底也是自己妹妹,江昭不可能不擔心,“去,趕快去找。”
那人道:“是。”
尋找江藴好像大海撈針,找了兩日依然沒有消息,江昭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何玉卿見狀寬慰道:“阿昭哥你彆擔憂,江藴姐會沒事的。”
話雖如此,但沒見到人前江昭還是很擔憂,好在,第三日有了好消息,人尋到了。
江昭看著一身襤褸的江藴心疼不已,跑過去抱住她,“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以後哥哥養你。”
若是江藴有半分良心應該心存感激,但她沒有,無人注意時,唇角勾出一抹犀利的笑。
隨後,她哽咽道:“哥哥,我好想你。”
江昭道:“哥哥也好想你。”
江昭把江藴帶回了江府,何玉卿覺得再住著有些不方便,當日便搬離了,江昭留她來,隻是沒留住。
他見她走,心裡莫名很難過,可又不想表現的太明顯,隻能強裝淡定道:“好,既然你要走,那我便不留你了。”
其實他心裡一百個不想讓何玉卿走。
何玉卿見她連挽留都未有,心裡難過了幾分,果然,他是不喜歡她的。
“這幾日叨擾阿昭哥了,改日再謝。”言罷,何玉卿上了馬車。
江昭看著馬車遠去的影子,眼眶慢慢變紅,他心道:阿卿,彆走。
可惜,何玉卿未曾聽到,這會兒她正在馬車裡傷心呢,掰著手指算了算,阿黎應該到了,為何還沒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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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發生了些其他的事,耽擱了回曲城的時間,江黎他們是在第二天到的,何玉卿早早的便在碼頭來等她,見她從船上下來高興的迎了上去。
月餘未見,兩人想的很,緊緊抱在了一起。
何玉卿哽咽道:“你這個沒良心的,終於舍得回來了。”
江黎輕拍她的背,“嗯,回來了。”
金珠說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不如咱們車上再說。”
何玉卿看看身後的一行人,確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牽上江黎的手便朝前走去。
荀衍有事先一步離開了,謝雲舟送江黎回的彆苑,等她安頓妥當後,才離開的。
何玉卿看著謝雲舟在彆苑裡進進出出,挑眉問道:“什麼情況?你們和好了?”
江黎抬手敲了下她額頭,“亂講。”
何玉卿努努嘴,“沒和好他為何可以這般出入?你之前可是連門都不讓他進的。”
上次謝雲舟要進來,可是在門口跪了好幾個時辰呢,江黎狠心的連理會都未曾理會。
江黎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茶水,隨後把這一月發生的事仔仔細細講了一遍。
何玉卿聽的目瞪口呆,嘖嘖道:“沒想到他能為你做到如此地步?”
這也是江黎未曾想到的,是以,她便沒有立場再像之前那般冷臉對他,當然,眼下她對他也沒好到哪去。
想理便理,不想理會便不理會。
就像回程時,他同她說了好多,她也隻是隨意應著。
“那你這是要原諒他了嗎?”何玉卿好奇問道。
“怎麼會。”江黎道,“我隻是不那麼氣了,至於原不原諒以後再說。“
何玉卿也認為不能這麼快原諒謝雲舟,認同道:“對,不能原諒。”
說完謝雲舟的事,江黎想起何玉卿信上講的事,問道:“說說吧,你鐘意的男子是誰?”
經她提醒,何玉卿想起了更為重要的事,“對了,江藴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