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真打算把自己的臉打爛嗎。
謝雲舟邊打邊睨著江黎,似乎隻要她不說疼,他便會一直打下去,不是似乎,他就是這般做的。
江黎說可以了,不要打了,他也未曾停,直到唇角溢出血,他才停下。此時他的臉已經高高腫起。
彆人知不知曉謝雲舟的心思謝七不知,但謝七是明白的,主子是想用自罰的方式警告老夫人,她每亂來一次,受傷害的隻能是他。
她大可還來,那麼就要眼睜睜看著他自罰了。
謝老夫人快要哭暈過去了,見謝雲舟挨打,比打在她身上還痛,她哭著說道:“為了江黎,你真要做到如此嗎?”
謝雲舟臉腫了,嘴也腫了,用很大力氣才能發出聲:“是。”
何玉卿攪著衣角慨歎,瘋成這樣,還有救嗎。
看著像沒救的了,因為謝雲舟還做了更瘋癲的事,他取出腰間的劍,對著自己的手指劃去。
血頃刻間流淌出來,他道:“這樣好了,咱們一樣了。”
他說的一樣,指的是江黎手指上的傷,就一道淺淺的紅痕,不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
他倒好,乾脆劃出了一個深深的口子,血止都止不住。
謝老夫人驚呼著上前要給他止血被他製止了,謝雲舟道:“謝七送老夫人回府。”
謝老夫人真不敢呆在這了,她怕自己不走,謝雲舟做出更過分的事,“好好,我走,我走,你不要對自己動手了。”
謝雲舟沒看她,而是背脊挺直,又道:“謝七送老夫人回府。”
謝老夫人急急離去,謝雲舟等她們都走了,撩袍單膝跪在地上,為她擦拭鞋麵的汙漬,他是用袖子擦拭的。
一下一下。
金珠銀珠看慣了他這般瘋癲的舉動,倒是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何玉卿不行,簡直太嚇人了,她手指放到唇上,張嘴用力一咬,疼的!不是夢!
謝雲舟當真為了哄江黎開心打了自己,還劃傷了自己,更甚,跪在地上給她擦拭鞋麵。
她的個乖乖的,這也太嚇人了。
江黎麵無表情睨著他,眼底無波無瀾,看的出心情很不好。
她心情不好,謝雲舟更不敢起來了,就那樣單膝跪著給她擦鞋,也不管是否被人看到。
比起失去她,他的臉麵已然不重要了。
……
再後來說起今日的事,何玉卿搖頭嗟歎,“你知道那日謝雲舟打了自己多少巴掌嗎?”
江黎沒數,也沒放在心上,隨口問道:“多少?”
何玉卿撇嘴:“二十八。”
隨後她又道:“他也真是狠呐。”對自己都那般狠戾。
江黎淡淡哦了一聲。
何玉卿挑眉,一臉詫異道:“你不心疼?”
江黎當然不心疼,是他自己要打的,又不是她,再者,他們沒有關係,他為何要心疼。
“不啊。”
何玉卿就喜歡她這副灑脫不拖泥帶水的樣子,豎起拇指,“好。”
江黎勾唇淺笑道:“謝謝誇獎。”
言罷,兩人一起輕笑出聲。
笑著笑著,江黎再次憶起何玉卿心中所言之事,此時房間裡沒外人,金珠銀珠也不在,她問道:“告訴我,你鐘意的到底是何人?我認識嗎?也是燕京城的?做生意的?還是在朝為官?”
江黎一下子問出好多問題,何玉卿不知先回答她哪個,抿抿唇:“哎呀,我不想提了。”
“為何?”
“他對我無意。”
“嗯?你怎知他對你無意?”江黎道,“難道你同他說了什麼?”
何玉卿倒是沒說什麼,但是看江昭躲避的眼神她便知曉,他對她無意,“沒有,感覺吧。”
“所以呢?”江黎柔聲問道,“要放棄嗎?”
在放棄與繼續間,何玉卿也掙紮了許久,心中還會有萬般不舍,輕搖頭:“不知。”
江黎道:“你真不告知是何人嗎,或許我可以幫你呢?”
何玉卿猶豫許久,終是鼓足勇氣,心一橫說道:“是江——”
“阿黎,你在嗎?”門外傳來輕呼聲,是江昭的聲音。
何玉卿心一顫,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江黎隔著窗子朝外看了眼,說道:“在。”
話音方落,江昭走了進來,滿臉堆笑道:“快讓兄長看看你好不好?”
江黎站起身迎上去,屈膝作揖,“兄長,安好。”
江昭扶起她,偏頭打量,蹙眉道:“又清瘦了,是不是沒好好用膳?”
江黎抬手摸摸雪白的臉頰,杏眸裡浮著光,像是碧波蕩漾,“沒瘦,我有好好吃飯。”
她放下手,睨著江昭,“倒是兄長又清瘦了。”
江昭夜夜能不能安寢,不可能不瘦,但他不想讓江黎擔憂,遂道:“哪有,我沒瘦。”
說話間兩人朝裡麵走來,江昭眸光無意中和何玉卿的對視上,他微微征愣。
何玉卿站起,點頭道:“阿昭哥。”
江昭眼底爬上一抹不自在,輕咳一聲,說道:“好巧。”
何玉卿眼神閃爍道:“是啊,好巧。”
兩人見麵已經不似之前那般無所顧忌,江黎狐疑打量著,無心問道:“你們這麼拘謹做何?”
還能做何?
一個追,一個躲,正巧撞見可不就是眼下的情景。
原本江昭想多留片刻的,但見何玉卿在這,改口道:“我想起我還有事處理,你們先聊,我先去做事了。”
“欸,兄長剛來就要走嗎?”江黎攔住他,“不在我這用午膳?”
“不了,下次再用。”江昭道,“是很急的事,做不好的話天子會怪罪的。”
江黎輕點頭:“那好,等兄長下次來,我親自做些吃食給兄長吃。”
江昭道:“好。”
言罷,他轉身離去,同來時慢悠悠不一樣,走時好似一陣風,看著很急迫。
江黎喃喃自語道:“何事這般急迫。”
何玉卿有心想說什麼,最終也未曾說出口。現下她終於明了江昭的心思了,躲避的那般急迫,怕是真不想見到她。
整個下午,何玉卿神情都懨懨的。
荀衍忙完正事來彆苑看江黎,還帶了隻兔子,說是買來跟上次那隻作伴的,不然太孤單了。
銀珠附和道:“對,人要成雙成對,兔子也要。”
說著無意聽者有心,何玉卿越發惆悵了,兔子都成對了,可她還是自己一個人。
這日還發生了件事。
下午,何家人上門來接何玉卿了,要她必須回去,細問下才知曉,是給她說了門親事,明日相看。
何玉卿自然是不樂意的,吵著說不走,拉拉扯扯間撞到了江黎,江黎就這麼沒有任何預警的昏倒過去。
直到晚膳也沒醒來。
實在沒辦法,這事隻能告知謝雲舟,謝雲舟來時把常太醫一起帶來的,診脈耗費了些功夫,常太醫說道:“她身上的毒有攻心的跡象,要趕快施針才好。”
謝雲舟附和道:“那便趕快施針。”
常太醫又道:“施針時她身子會不適,我需要一個人幫我。”
“我來。”
“我來。”
謝雲舟與荀衍同時出聲,且兩人互不相讓,氣氛焦灼時阿川尋上門,對著荀衍耳語一番,荀衍看了眼昏迷的江黎,沉聲道:“阿黎如是有什麼,我不會放過你的。”
荀衍聽聞了那日謝老夫人帶人來鬨得事,心裡正窩著火呢。
謝雲舟回視著他,定定道:“我有事也不會讓阿黎有事。”
荀衍道:“最好是這樣。”
荀衍之所以離開,是因為尋找解藥的事有了眉目,屬下來報,尋到了一絲蛛絲馬跡。
荀衍不想錯過任何線索,他需親自去看看。
他前腳走,常太醫後腳給江黎施針,確實如他所言,很痛苦,江黎一直在囈語。
謝雲舟很是心疼,眼睛都紅了,問道:“常太醫可有減輕她痛苦的方法?”
常太醫道:“尚無。”
謝雲舟見不得她如此難過,跪在榻前抓過她的手,輕輕安撫,許是太痛,江黎牙齒咬得很緊。
謝雲舟怕她咬傷自己,趁機把手指伸進她口中,柔聲道:“阿黎,咬我。”
昏迷中的江黎夢到自己在被火烘烤,她沒有辦法閃躲,隻能用力咬著什麼,死死的,用儘全力的咬著。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減輕她的痛苦。
她咬得真的挺用力的,不多時,謝雲舟手指溢出血,可他麵色如常,依舊輕聲細語哄著:“沒關係,想咬便咬。”
“放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
斷斷續續的,他在她耳畔說了很多,都是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情話。
他誇江黎長得好看,還誇她聰明,是頂好頂好的女子,說有新戲班來了燕京城,她不是喜歡看梁祝嗎,等她好了他帶她去看。
說張同不知從哪找了些稀罕玩意,等她醒了,他去拿來給她玩。
他哄孩子般柔聲哄著她,把想說的情話都說了一遍。
他趁大家都出去之際,低頭吻上她額頭,目光熠熠道:“阿黎,你千萬不能有事,你若有事——”
謝雲舟停住,輕觸她的臉頰,聲音裡透著堅定,“我便也去陪你。”
何玉卿隔著門聽到他斷斷續續的話語,越發愧疚了,今日如不是何家人來鬨,阿黎也不會這樣。
她萬分抱歉,卻又不知自己能做什麼,隻能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在屋內踱來踱去。
江昭是後來的,見她那般不安,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彆擔心,阿黎會沒事的。”
何玉卿看看江昭,又看看被他握住的手,若是之前她肯定會很開心,可眼下她除了江黎的事,其他都沒心思想了。
緩緩抽出,背到身後,“對,阿黎會沒事的。”
施針結束後,常太醫拿出藥丸,示意謝雲舟給江黎服下,並叮囑謝雲舟此藥丸隻有一顆。
謝雲舟沉思片刻把藥丸含在裡嘴裡,隨後湊近,覆上江黎的唇,用舌尖把藥送到她口中,迫使她咽下。
江黎不太配合,一直在扭動,謝雲舟沒有立馬退開,而是在她唇上停留片刻,直到她咽下,他才退開。
兩人的唇齒間均染了濃鬱的藥草味。
謝雲舟越發舍不得離開她,雙膝跪地,背脊挺直,就那般直勾勾注視著她。
服用藥物後的江黎安穩了很多,呼吸也漸漸變得均勻些,但到底是毒發,不可能這般便醒來。
常太醫道:“還需將軍取些血。”
謝雲舟點頭道:“好。”
謝雲舟前幾日還在服用湯藥,他眼睛不能很好視物,需要服幾日湯藥才能好,昨日剛把湯藥停了。
今日便又要取血了,所幸不是第一次取,快了很多,隻是取血後的他異常虛弱,起身都需要人拉一把。
常太醫等江黎服食完心頭血,順帶給謝雲舟把了把脈,隨後雙眉皺起,“將軍身子為何這般虛弱?”
謝雲舟道:“無妨。”
常太醫道:“誰說無妨的,要好生調養才可。”
同之前大夫說的話一般無二,都要他好生調養,不然會出大事。
謝雲舟聽罷輕點頭:“好,我會好生歇息的。”
等江黎醒來,等軍中事務忙完,他便會好好歇息。可是事情哪有他說的那般輕巧,處理清楚,談何容易。
……
江黎是在夜裡醒來的,謝雲舟手搭在她額頭上摸了摸,還好,沒發熱。
何玉卿跪在榻前抓過她的手,一臉歉意,“阿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家人傷了你,對不起。”
何玉卿真的嘔死了,她都想好了,若是江黎有什麼不測,她也不會活的。
江黎揚唇笑笑,“哭什麼,我不是好好的嗎。”
何玉卿淚眼婆娑點點頭,“嗯,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江昭走上前,問道:“阿黎,可有好些?”
江黎道:“好多了。”
許是說了太多的話,她喉嚨一陣癢,沒忍住咳嗽起來,咳著咳著,偏頭吐出一口血。
這可把謝雲舟急壞了,“阿黎,你是不是哪裡不適?快告知我。”
江黎不能說話,說話便會想咳嗽,咳嗽起來會吐血,她隻能用帕巾掩唇搖頭。
她越是這般,謝雲舟越擔憂,他命金珠去外間把常太醫請進來,隨後道:“常太醫你快看看她如何了。”
常太醫診完脈後,說道:“好多了。不過身子還是弱的很,你們不要打擾她歇息,先出去。”
謝雲舟沒舍得離開,腿跪麻了,他便搬來椅子坐在床榻邊守著江黎,直勾勾盯著她瞧了一夜。
直到次日天大亮,他還那般保持著不變的姿勢睥睨著她,生怕錯過一點,之前他錯過太多次了,今後他再也不會錯過的。
好壞,都不會。
江黎悠悠掀開眸,第一眼瞧見的是謝雲舟,他眼眸很紅,臉色是不正常的白色,唇很乾,下巴處冒出胡茬。
看著很是憔悴,應該是一夜未睡的緣故。
江黎緩緩手,扯了下他的袖子,謝雲舟抬眸看過來,見她醒了,一把抱住她,在她額間親了下,雀躍道:“阿黎,你終於醒了。”
他親完立馬退開,江黎剛要說什麼,金珠銀珠走了進來,放下手裡的早膳,跪在榻前,哭泣道:“小姐,您總算是醒了。”
上次也是這般好久才醒過來,這次也是看,金珠銀珠擔心的命都要沒了。
何玉卿聽聞江黎醒了過來,急匆匆跑了過來,見她氣色比昨夜好了很多,喜極而泣道:“阿黎,阿黎,你醒了,你總算是醒了。”
她若再不醒,她可真不要活了。
江昭見江黎醒了,勾唇笑著說道:“阿黎,下次不要再睡這般久了。”
江黎知曉他們在擔心她,噙笑應下:“好,下次不睡這般久了。”
所有人裡除了江黎外就數謝雲舟氣色不佳,臉上一點血色沒有,白的嚇人,他怕嚇到江黎,撫著胸口慢慢退開。
走了兩步,便走不動了,腿一軟朝一側栽去,幸虧謝七眼明手快扶住他,謝雲舟道:“帶我離開。”
他這副樣子,真的不能給江黎看到。
“主子不再同二小姐說說話嗎?”
“不了,先離開。”
謝七這一走,兩日未曾來彆苑,江黎恢複如初,氣色也正常了,何玉卿不解道:“謝雲舟為何不曾來看你?”
那日就他最急切,看到江黎病像是要跟誰拚命似的,怎麼江黎人醒過來了,他倒不出現了。
難不成是發生了什麼事?
還真發生了事。
那日,謝雲舟從彆苑出來沒多久,便被人圍住了,他招惹的人太多,一時也不知道是誰要殺他。
無論是誰,他不能死,因為江黎還等著他的心頭血續命。
身子不適,不能戀戰,他給了謝七一個眼色,沉聲道:“速戰速決。”
謝七道:“是。”
對方人太多,他們隻有兩個,解決起來麻煩了些,謝雲舟中劍了,一劍刺穿的大腿,血突突流淌出來。
他也真是能忍,自己扯下一角,包裹住了那隻受傷的腿,隨即又跟他們廝打起來。
人是都殺了,他們也沒好到哪去。
謝雲舟昏迷了,昏迷前最後一句是:“謝七,若是阿黎還需要心頭血,你來取。”
謝七一臉驚訝,這是死了都要給二小姐治病嗎,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