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謝雲舟大抵是喜歡慘了江黎, 即便是昏迷中,囈語也都是在輕喚著江黎的名字。
謝七怕他這副樣子回了將軍府謝老夫人受不住, 遂, 把他送去了另一處私宅,常太醫親自去給他診治。
常太醫被這對已經和離的夫婦折騰得不輕,每次都是半夜急匆匆來尋人, 他這把老骨頭啊,怕是要散了。
診完脈, 開了藥方,親眼看著謝雲舟喝下,天色已經有亮起的征兆了。
謝七派人把常太醫送回去, 他親自照料謝雲舟, 囈語了多半宿的人總算停了下來。
隻是還沒安靜多久,又說起了夢話。
昏迷中的謝雲舟做個很離譜的夢,他夢到江黎要生孩子了, 孩子的父親是荀衍。
江黎大腹便便的走在街上, 身側荀衍攬著她腰肢, 兩人有說有笑,偶爾對視到一起,眼神裡都是纏綿的情誼。
謝雲舟心痛到無法言說,他踉蹌上前伸手拉住江黎, 想問她, 這是為何?
荀衍一把推開他,下一息, 他胸口插進一把刀子,刀子是江黎插的,插完她淡然轉身離開。
荀衍嗤笑道:“謝雲舟, 你死心吧,現在我是阿黎的夫婿,你什麼都不是。你若是再敢纏著阿黎,我會讓你死的更難看。”
謝雲舟咚一聲跪到地上,耳邊傳來的是江黎和荀衍的說話聲。
江黎問他:“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荀衍柔聲道:“隻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江黎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嬌嗲道:“那以後生兩個,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荀衍道:“好,你高興便好。”
隨後他們開始商量孩子的名字,謝雲舟征愣聽著,整個人像是被撕碎了般,血肉一塊一塊離體。
最後支離破碎,渣都不剩。
他還夢到自己成了孤魂野鬼,黑白無常見了他都唾棄,閻王問他,你陽壽未儘,為何來陰曹?
他悲戚戚道:“痛失所愛,雖生尤死,不如真的一死。”
後來他在十八層地獄裡上過刀山下過油鍋,可哪次的痛都比不過失去她的痛。
原來…
沒了她,竟然連死都是這麼難捱。
謝雲舟從疼痛中醒來,枕巾上都是淚,他眼底腥紅一片,看著可憐至極。
唯一慶幸的是,方才那一切都隻是夢,他的阿黎尚在,還未曾同荀衍成親。
想到這裡,謝雲舟掀開被子作勢要起來,被謝七按住,“主子,你要做何?”
謝雲舟道:“我要去見阿黎。”
“主子,這才三更天,二小姐肯定睡著呢。”謝七勸慰道,“你若要見,也得等天亮了再去啊。”
謝雲舟又重新躺了回去,怕還做那些駭人的夢,他沒敢再睡,就那樣眼睜睜睨著房頂瞪眼等到了天亮。
早膳都未曾用,他便帶傷趕去了彆苑,心想隻要看一眼阿黎,他便離開,誰知撲了個空。
江黎被荀衍帶走了,金珠銀珠也不在,謝雲舟尋急的團團轉,那日一直在尋找江黎。
他還去了荀府,可惜也未曾尋到人,問家丁,家丁也是一問三不知。
謝雲舟急的吐出一口血,好在有常太醫給的救命藥丸,人倒是沒昏過去,又尋了兩個時辰,依然無所獲。
他像是被人抽乾了血一樣,臉色白色瘮人,叮囑謝七,務必把人尋到。
他是擔憂荀衍會不會把江黎帶走,若真那樣的話,他要去哪裡找人,若是見不到江黎,他怕是真會死。
謝七見謝雲竹搖搖欲墜的樣子,也不敢耽擱,一條街一條街的找,最後總算把人找到。
原來,荀衍尋到了名醫,這位醫者直言可以醫好江黎身上的毒,但因為腿疾他不便前行,需荀衍把人帶來。
是以,荀衍一早便去了彆苑,把江黎帶走了,金珠銀珠隨行。
謝雲舟端坐在馬背上,紅著眼眶睥睨著荀衍,怒斥道:“荀衍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若是再敢悄悄帶阿黎離開,我定不會饒你。”
荀衍輕笑:“不饒我?你能奈我何?”
謝雲舟眼裡溢出寒光,“我不能耐你何,但你荀府上下兩百口,你也不管不顧了嗎。”
言罷,荀衍臉上沒了笑意,“你不會如此。”
“你可以試試。”謝雲舟沉聲道,“看我敢不敢。”
荀衍:“……”
謝雲舟大抵是氣壞了,亦或是急瘋了,派來一隊人馬圍住了荀衍,執意把江黎從荀衍的馬車上帶離。
荀衍欲攔,他道:“你要試麼?”
荀府上下兩百口,荀衍不能試,他頓住,眼睜睜看著謝雲舟抱起江黎上了另一輛馬車。
江黎這次毒發後身子格外弱些,時而會長睡不醒,謝雲舟不舍她躺在榻上,乾脆讓她躺在了他的懷裡。
他胳膊虛虛環著她,臉貼著她的臉,在她耳邊輕聲囈語,“阿黎,不要睡太久,睡夠了要早點醒過來。”
“你不是喜歡吃枇杷嗎,等你醒了我買給你吃。”
“我那裡也有兩隻小兔子,你醒了後,帶你去看好不好?”
“阿黎,我知曉我做了很多錯事,但你要信我,我心悅你,此生不變。”
謝雲舟看著江黎發髻裡還插著荀衍送的那隻玉簪,心情驟然不好,隨手摘下,“你喜歡簪子我送你可好,這支便先放我這。”
他唇輕觸下她的臉,貼著她耳畔說道:“你不說那我便當你答應了。”
隨即,他喚道:“謝七。”
謝七正在駕馬車,他勒馬停住,“主子。”
謝雲舟道:“繞路去下將軍府。”
謝七道:“是。”
謝雲舟親自下車去拿的簪子,折返時正好遇到了謝老夫人,謝老夫人看他臉色蒼白如紙,上前詢問:“舟兒你怎麼了?”
謝雲舟淡聲道:“無事。”
說話間抬腳繼續走。
“怎麼回無事呢。”謝老夫人快步追上,“你看你的臉,你是不是哪裡不適?”
謝老夫人緩緩伸出手,還未碰觸上,謝雲舟退開,眸底無波無瀾,“我還有公務要忙,先走。”
然後,轉身便走了。
謝老夫人看著謝雲舟離開的背影,心底生出一股涼意,她莫名覺得,這個兒子是真要遠離她了。
謝老夫人不甘心,欲追上去說什麼,豈料被絆了下,腿一軟,摔倒在地上,她大叫出聲,原本指望謝雲舟聽到聲音後會折返,誰知沒有。
他就那般絕情離開了。
謝老夫人的心啊,哇涼哇涼的。
王素菊看到這幕,躲在暗處偷樂,這對母子總算是離心了,也不枉費她這日日的挑唆。
說到底,謝府還得她的相公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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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舟親自給江黎戴上木簪,對著還在沉睡的江黎說道:“我第一次做,做的不好,阿黎彆嫌棄,等我得空了再給你做新的。”
這隻木簪是他花費幾夜才雕刻好的,他手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便是雕刻簪子時所致。
眼睛都快廢掉了,才把木簪做好。
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以後還會有第二件,第三件,第四件……
謝雲舟想,他要把曾經虧欠江黎的那些,一一補回來,要讓欺負過阿黎的人,也嘗到同樣的苦楚。
無論那人是誰,便是謝家人也彆想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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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謝馨蘭成了第一個挨刀的,她就是想不明白啊,明明她最近乖得很,為何哥哥還是不由分說罰她跪祠堂。
謝馨蘭當然不服氣了,她又沒做什麼憑什麼跪祠堂。
謝雲舟甩出一摞紙張扔她麵前,“沒做什麼?那你好好看看。”
謝馨蘭拿過紙張一一看起來,越看臉越沉,接著便抽抽搭搭哭起來,“哥哥,我知錯了。”
那些紙張上麵寫著這些年來謝馨蘭對江黎做的那些大不敬的事,包括她命丫鬟把簪子偷放書房陷害江黎的事,當然這不算主要的,主要的在後麵。
自江黎離開燕京去曲城後,她曾數次派人去江黎的鋪子鬨事,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去的次數多了,總會影響店鋪的生意。
可掌櫃礙於她將軍妹妹的身份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她折騰。想著折騰累了,她總能消停消停,誰知她變本加厲,越發不成體統。
掌櫃也是被謝馨蘭攪得焦頭爛額,姑奶奶們折騰起來真是防不勝防。
其實,這些事不是謝馨蘭一個人做的,她膽子小哪敢做這些,王素菊也參與其中。
再者謝老夫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她鬨,總歸,她不好過誰也彆想好過,尤其是江黎,更不要指望能好過。
謝雲舟隻說了一句:“給江黎去賠罪。”
謝馨蘭哭著說:“不要,我不去。”
謝雲舟不是來同她商議的,是告知的,若是她不自己主動去,那便是綁她也會把謝馨蘭綁到江黎麵前。
這是他們謝家欠她的,一件一件來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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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苑裡江黎身子已經大好,何玉卿同她說起了之前鋪子裡遇到的事,撇嘴道:“也不知道謝家人都是怎麼管教孩子的,一個比一個沒禮貌。”
何玉卿說的是謝馨蘭帶人鬨事的事,她以為自己沒出現這事便查不到她身上,實則是太過天真了。
燕京城裡左右也就這些人,抓了一個隨便嚇唬一下,便什麼都知曉了。
江黎喝下湯藥,“真是謝馨蘭所為?”
何玉卿道:“是。”
江黎臉色微變,“那便去問問謝雲舟。”
她還沒去問,兩兄妹一起找上門,進了大廳,謝雲舟清冷一聲:“跪下。”
謝馨蘭便不情不願跪在了地上。
其實來之前謝老夫人拚死攔了,但沒用,謝雲舟執意如此誰都攔不住,謝雲舟原話是:“馨蘭做了錯事就要認錯。”
謝老夫人還拿謝馨蘭年紀小不懂事這套搪塞謝雲舟,若是之前的謝雲舟大抵又會心軟,什麼也不做便把人放了,但現在的他不會了。
沒有公理何以服眾。
謝雲舟沒沒理會謝老夫人的話,把謝馨蘭帶來了彆苑,欲交給江黎處置。
江黎今日氣色還不錯,臉頰紅潤,唇瓣上泛著光,“當真要交於我處置?”
謝雲舟道:“是。”
“那好。”江黎道,“來人。”
門外的丫鬟走了進來,江黎淡聲道:“掌嘴。”
掌嘴??!!
謝馨蘭聽罷嚇壞了,捂著臉向謝雲舟求情,“哥哥,我不要掌嘴,我不要掌嘴。”
謝雲舟說了不管,便真的不管,側身看向門外。
謝馨蘭見求他沒用,開始求江黎,“嫂嫂,我不要掌嘴,不要掌嘴。”
江黎道:“誰是你嫂嫂,我是江家二小姐。”
謝馨蘭急忙改口:“二二小姐求求你饒了我。”
謝馨蘭這樣的管家小姐,一輩子沒受過挫,你若是不給她的顏色,她怕是日後還會再犯。
江黎雙眉淡揚,“打。”
話落,巴掌聲傳來。
謝馨蘭的哀嚎聲也跟著傳來。
五掌,算是給她教訓了,何玉卿也輕點頭,意思是說,可以了。
江黎道:“好了,住手。”
丫鬟作揖後退下。
江黎睥睨著謝馨蘭,“不要以為有你哥哥護著你,你便可以胡作非為,你要知曉,燕京城還是有王法的,你若是不挨這五掌,我會把你直接送官。”
“謝馨蘭,望你日後好自為之。”
謝馨蘭哪被人這般打過,險些哭死過去。
等他們走後,何玉卿問道:“會不會太打的太狠了?”
嬌滴滴的小姑娘幾時挨過巴掌,這回去不得哭死啊。
“狠嗎?”江黎道,“是她咎由自取的。”
當初在謝府,謝馨蘭沒少幫著王素菊欺負她,那時她一心想著和善待人便沒同她計較。
豈料她越發過分起來,她身上有兩處傷痕還是拜他所賜。
若真要說狠,當然是謝家的人更狠些。
“你不怕謝雲舟生氣?”
“人是他送來的,也是他要我自己處置的,他要是倒打一耙轉頭生氣,那隻能說這樣的人不能深交。”
“也對。”何玉卿點點頭,“他把人送來便是讓你出氣的。”
想到這何玉卿輕笑:“欸,阿黎,我發現他對你越發不一樣了。”
江黎倒沒往此處想,她想的是,他終於會秉公處理了。
何玉卿想起之前謝雲舟送江黎的木簪,問道:“那你是喜歡玉簪還是木簪?”
玉簪是荀衍送的,原本謝雲舟要留下的,又怕惹怒了江黎,遂,把玉簪給了金珠,讓她收著。
何玉卿托腮睨著,“木簪有木簪的好,玉簪有玉簪的好,還真的挺難讓人抉擇的啊。”
江黎對著她笑笑,“我根本就沒想選。”
何玉卿露出會心一笑,“話彆說這麼滿嗎,或許有一日,你想選了呢。”
江黎搖搖頭,不置可否。
這次她又病了幾日,賬簿又沒顧上看,正好何玉卿也在,兩人去了書房,對著賬簿仔細看起來。
有幾筆生意有些出入,江黎做了標記,何玉卿那些日子忙著安撫江昭,藥材行去的少,賬簿更是沒看,如今見上麵有幾筆生意不過,一臉歉意道:“阿黎,是我疏忽了。”
江黎寬慰道:“無妨,咱們慢慢查對便可。”
這一查還真查出了些問題,店裡的夥計趁夜裡無人,偷走了好多名貴的藥材。
次日,江黎把人叫來,把證據扔他麵前,問他是何原因?
夥計聲淚俱下傾訴起來,原來是家裡老母親生了病,一時又拿不出銀兩看,便動了偷拿藥材的心思。
他連連叩首,說此事隻和他一人有關,請江黎放過他老母親。
人心都是肉長的,江黎不忍見他難過,命金珠取出些銀兩交給他,並叮嚀,下次不可再犯。
那人跪地叩首,說江黎是好東家,是活菩薩。
江黎示意他起來,趕快拿著銀兩去給他母親找大夫看病。
金珠看著那人遠去的背影說道:“小姐,真是心善,將來一定會有好報的。”
將來有沒有不知,反正眼下是一件事接一件事。
江黎離開藥材行回彆苑時遇到了趙雲嫣,還是曾經江藴堵她的那個巷口,這次換成了趙雲嫣堵她。
金珠掀開布簾,江黎探出身子問道:“趙小姐有何事?”
趙雲嫣生活過的很不如意,帶著孩子回了趙家,家裡兄弟對她諸多苛責,都覺得她讓趙家丟臉了,對她很是不好。
她又沒有錢財傍身,捉襟見肘,過的很落魄。
這幾日得知江黎從曲城回來,便試著來堵她,還真給堵上了,她是來找江黎借錢的。
也可以說是要,因為她沒打算償還。
“我需要銀兩,你借給我。”趙雲嫣說道。
江黎含笑睥睨著趙雲嫣,隻當她是在說胡話,連理會都不想理會,喚了聲:“劉叔,走。”
車夫揚起馬鞭作勢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