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衍喉結輕滾,有些話不吐不快,“阿黎,我有話要對你講。”
江黎問道:“何話?”
荀衍走到她麵前,兩人麵對麵,他目光灼灼:“你該知曉我對你——”
“阿黎,對不起,兄長來晚了。”江昭掀簾走進來,唇角笑意在看見荀衍後,微頓,“阿衍也在。”
荀衍退開些,輕點頭,“是。”
江昭對著江黎擺了下手,噙笑道:“快過來看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江黎狐疑走過去,偏頭睨著江昭,見他手放在後麵,疑惑問道:“什麼?”
“你猜。”
“猜不出來。”江黎搖搖頭。
江昭變戲法似的從身後變出一物,獻寶似地說道:“當當當,阿黎你看。”
江黎定睛一看,隨即輕笑出聲:“糖人?”
江昭把糖人湊到她眼前,問道:“喜歡嗎?”
江黎抿抿唇,“喜歡。”
說話間還回眸看了荀衍一眼,江昭見她古怪,問道:“怎麼了?”
江黎道:“衍哥哥也送了我一個糖人。”
“……”這下輪到江昭輕笑了,隨後他道,“兄長送妹妹糖人天經地義。”
這聲“兄長”著實讓荀衍有些不開心,“淡聲道,你是兄長,我可不是。”
“怎麼?不想當阿黎兄長,那你想當什麼?”江昭打趣說道,“總不會想讓阿黎嫁你吧?”
荀衍還真的想,他啟唇方要說話,江昭打斷,“彆想了,阿黎以後不嫁人,以後我來照顧她,我們兄妹相依為命。”
江黎跟著誰江昭都不放心,還不如自己照顧呢,他也想明白了,若是阿黎不願再嫁那便不嫁,左右他養得起。
荀衍:“……”
荀衍輕咳一聲:“阿黎的事當然阿黎要自己做主了,你說了不算。”
江昭挑眉問江黎:“阿黎,你日後不嫁人兄長照顧你可好?”
江黎含笑應下:“好,多謝兄長。”
江昭得意挑挑眉,道:“阿黎同意了。”
“……”荀衍再次被堵得無話可說,手指緊緊攥緊糖人。
何玉卿忙完進來,手裡也拿著物件,“阿黎,你看好不好看?”
她臉上的笑意在看到江昭後頓住,眼睫很快地眨了下,隨後斂去了眸底的異樣,“都、都在啊。”
江昭不太自在的應了聲:“嗯,都在。”
不知道說什麼好,何玉卿想走了,腳尖剛動了一點,江黎叫住她,“阿卿你剛問我什麼?什麼好不好看?”
何玉卿把手裡的糖人給江黎看,“糖人,好不好看?”
今日他們三個齊齊都送給江黎糖人,像是都把她當成了孩子般,江黎心裡莫名感動,輕點頭:“好看。”
大抵被寵愛的感覺就是這般,幸福。
少時沒有體會到的,今日都體會到了。江黎想,她便是現在死去也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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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不能亂想,會應驗的。
江黎白日想起了死,夜裡便毒發了,毒發前吃了些果子,金珠看了看,果子不是她買的。
她又問了府裡的下人,也都說不知情,銀珠一個個問下去答案也是如此。
兩人急忙命人去請常太醫,常太醫得了謝雲舟的叮囑,不敢耽擱急匆匆趕來。
金珠還是不大放心又命人去請了江昭和荀衍,荀衍是最後一個告知的,卻是第一個來的,比常太醫還快。
他帶了續命的藥丸,常太醫來之前,他先喂江黎服下,江黎原本正在抽搐的身子突然停下,氣息也穩了些。
金珠喜極而泣,跪地說道:“謝謝荀公子。”
荀衍讓她起來,“你去打熱水來,給你家小姐靜靜身。”
方才江黎折騰出了一身的汗,現下衣衫都貼在身上肯定很不舒服,金珠點頭:“是。”
常太醫趕來時,江黎已經收拾妥當,閉眼躺在床上,她臉色煞白,唇上沒有絲毫血色,無論誰喚她,她都聽不見。
眼眸緊緊閉著,氣息很弱,好像隨時會死掉般。
她額頭上一直在溢著汗,剛剛擦拭乾淨便會又浮現一層,手指緊緊摳著,掌心裡溢出數道掐痕。
嚴重的地方都出現了血漬,看著便叫人心疼不已。
荀衍見狀攔住常太醫問道:“可有救治阿黎的方法?”
常太醫近日一直在苦心鑽研,可惜仍舊一無所有,他搖頭:“暫無。”
裡間床榻上傳來痛苦的呻、吟聲,荀衍鬆開手,讓常太醫走進去,診脈,施針,一通折騰下來,已過了半個時辰。
江黎漸漸安靜下來,臉頰也不似之前那般白,荀衍問道:“阿黎是不是無礙了?”
常太醫還是搖頭。
江昭走上前,懇請道:“常太醫求您一定救阿黎。”
常太醫道:“便是二位不說,常某也會儘全力救治的,隻是二小姐體弱,一般草藥無用,還是得需謝將軍的心頭血。”
江昭知曉謝雲舟不在燕京城,一臉憂鬱道:“謝雲舟現不在燕京城那可如何是好?”
他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裡踱來踱去。
荀衍定定道:“常太醫讓我試試。”
常太醫搖頭:“公子未服食過解藥,你的心頭血不行,取了也無用。”
荀衍不信,執意要試,他命阿川拿來匕首對著自己的胸口插去,眼見要插上時,一把短刀飛來,打掉了荀衍手中的匕首。
須臾,謝雲舟出現在眾人眼前,“我來。”
他眼瞼下方泛著青紫痕跡,眉宇間裹挾著倦意,身上淌著濕氣,一看便知是長途跋涉趕夜路所致。
在眾人錯愕中,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匕首,又從腰間取出帕巾擦拭乾淨,隨後端著碗盞去了裡間。
房門關上,窗欞上映出頎長的影,他背窗而站,扒開衣襟,用力插進去,一刀抵上心尖,感覺到血往外湧時,端起碗盞。
血嘀嗒嘀嗒落進碗盞裡。
謝雲舟的心思都放在江黎身上,眸光也一直在盯著她看,若不是金珠進來告知他血要溢出來了,他大抵還沒察覺到。
斂眉拔出刀子,把碗盞遞給金珠,金珠端著碗盞要去喂江黎喝,謝雲舟又喚她停住,從衣襟裡摸出包著紙皮的蜜餞交給金珠,叮囑道:“喂完血以後,給你家小姐泡水喝。”
江黎正昏迷著,沒辦法吃,泡在水裡,水也是甜的,她喝下後便不覺得血腥味太重了。
金珠點點頭,“是。”
金珠去喂江黎,謝雲舟自己包紮,太過疼痛,包紮時他手指都是抖的,心悸感一波波襲來,眼前一黑他險些昏倒。
謝雲舟之所以這般,主要是因為連夜趕路所致,七天不明不休,風餐露宿,餓了啃乾糧,困了誰破廟,去時有多舒坦,折返時便有多糟糕。
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趕路的,可是他心裡惦念著江黎,總感覺她要出事。
果不其然,她還真出事了。
謝雲舟進門時便聽到下人一直在說果子的事,包紮好傷口後,他慢慢站起,顫顫巍巍走了出去,第一句便是:“阿黎吃下的果子在哪?”
銀珠去拿果子,“將軍,在這。”
謝雲舟走過去,執起一顆細細聞了聞,隨後又給常太醫聞了聞,常太醫雙眉皺起,“是它的原因沒錯。”
隨後解釋道:“這果子又命梨果,看著長得同梨子一般無二,其實它不是梨子,此果長在西域,身上無毒之人服食,最多會腹瀉,可二小姐身中劇毒,服食的話會誘毒發。”
謝雲舟問道:“這果子是如何來的?”
銀珠跪地道:“不知。”
謝雲舟還有急事要辦,不能托,連夜便問起來,他問審案有自己的一套,天明前便查出了真相。
果子是不知名的人放在門口的,正巧下人撞見拎了進來,他們幾個一人吃了一顆,當時沒覺得不妥。
後,果子放去了廚房,之後便被拿給江黎吃了。
謝雲舟冷冷睨著,“若是有半句假話,明天便送你們去見官。”
幾人跪在地上求饒,“大人饒命,饒命,奴才們說的句句屬實。”
謝雲舟了然,隨後讓人帶下去,每人打了二十五大板,不許醫治,能活便活,活不了是他自作自受。
這事到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雖謝雲舟及時救了江黎,但荀衍依舊對他沒什麼好臉色,謝雲舟不甚在意,進了裡間等著江黎醒來。
他今日還要趕回郡縣,隻有早上的功夫能同她說些話。
江黎悠然轉醒,看著眼前的謝雲舟還以為自己是在夢中,她眼睫很慢地眨了下,以為他會消失不見,誰知他還在。
她頭還暈著,胸口那裡不大舒服,周身很疼,見到謝雲舟似乎越發不好了,皺著眉梢發了脾氣,“說了不要見你的,你為何又出現?”
聽她如此講,謝雲舟的心才安了下來,他伸手摸摸她的頭,見她不發熱,眉宇間露出笑意,“彆氣,你若說不開心,我給你打,打多少隨你。”
一臉痞笑的模樣,完全沒有昔日的矜貴高冷,同那日兩人騎馬而歸時一樣,那日他也是這般嬉笑著討好她。
“出氣了嗎?沒有的話,給你打,打多少都隨你。”
今日還多了一句,江黎聽到他說:
“你隨意打,但是記得不要把手打疼。”
他言語裡都是關懷,換來的是江黎輕斥:“誰要打你,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