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她在心裡嘀咕,也不知道周訥的水粉防不防水。她才來半個月,都沒出門采買過,身邊一應物事都是周訥從前留下來的。

儘管心中猶豫,但臉上的墨水是不能不管的。她心一橫,將布巾浸入水盆,擰乾之後就往自己臉上擦,擦完一麵換另一麵繼續擦。直擦得臉上溫熱,她才長舒一口氣,暖和多了。

宦侍退下,書房裡便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人。衛湛眼也不眨地盯著她,徐訥訥心生忐忑,難道被看出來了?應該不至於,她雖然敷了點粉,但與素麵時相差並不大。

良久,衛湛突然開口:“你是不是謊報了年齡?真的有十七了嗎?”十七的少年按理說不小了,而且也應該進入變聲期,聲音沙啞似鴨嗓。衛湛自己便是,他如今十八,聲音還殘留著變聲時的沙啞,顯得格外低沉。

男人沒有變聲的,他隻能想到一種人,剛剛看見捧著水盆的宦侍時,他突然想了起來。無根之人聲音細弱,貌白無須,樁樁件件都十分附和徐慎言如今的情況。

衛湛心中突然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不自在,他從小就不喜歡宮女近身,因此近身伺候的都是無根的宦侍,他早已習慣。但如今徐慎言也有可能是宦侍的猜測卻讓他覺得怪異,似乎,這個少年郎不應該這麼淒慘才是。

雖然他一直覺得他是個小白臉,文弱得不像話,還娘兮兮的,但是,一想到他身上可能少了塊肉,衛湛就不知不覺對他寬容了許多。

徐訥訥的聲音打斷了他的遐思,她道:“在下的戶籍上寫明是元祐三年生人,至今正好十七年。”其實周訥是元祐二年生的,但是做假身份將她改小了一歲。

衛湛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隻敲了敲桌子道:“快寫文章,都讓你耽擱了一刻鐘了。”

“是。”徐訥訥低下頭去繼續寫,她剛剛才開了個題寫了兩句話,都怪衛湛突然過來打斷她的思路。她皺眉努力回想,隔了好一會才撿起先前的思緒,立馬下筆寫了起來,省得衛湛又借題發揮。

她認真得很,衛湛卻沒了心思處理公務。他擰著眉,筆尖滴了墨也渾然不覺。不應該是這樣的,他鐵石心腸,怎麼會對人生出同情之心,且這人還是一個細作!

他氣悶地哼了一聲轉頭看去,入目的是徐訥訥認真的側臉,她今日穿了一身青衣襖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露在外麵的手細瘦蒼白,白得都能看見手背上青色的血管。

像雞爪子一樣,難道王宮裡少了他吃喝?居然會這麼瘦?

衛湛有些不滿,彆的那幾個幕僚就沒一個像徐豆腐這般瘦的,他原來在周國過的什麼日子?那位周國的大公子也太苛待下人了!

徐訥訥鼻尖發癢,猝不及防打了一個噴嚏。帕子被她擱在懷裡,她慢吞吞擱下筆,左手因為剛才掩鼻而沾上一點液體,她便伸出右手正要往懷裡掏。桌上突然被扔過來一塊帕子,衛湛嫌棄的聲音隨之響起:“臟死了!”

徐訥訥沒在意他的惡言惡語,拿了那帕子先擦了擦鼻尖,再折了一折來擦手,然後再對半折,就要放進懷裡。又聽衛湛道:“你私藏我帕子?”聽那語氣似乎很不可思議。

“在下弄臟了世子的帕子,所以帶回去洗了曬乾再拿來還給您。”

衛湛輕嗤一聲:“不必了,我的帕子臟了就扔,還從沒洗了還拿來用的。”

徐訥訥“哦”了一聲,隨手就將帕子擱在桌角,回頭打掃的宦侍看見便會將帕子收走扔掉。

“你敢扔試試?”衛湛突然黑了臉,“留著!”

嘖,陰晴不定陰陽怪氣說的就是衛湛了,這人的脾氣比六月的天還要可怕。

徐訥訥表情都沒變,他說什麼就做什麼,聞言就把那帕子放回懷裡,準備回頭洗洗收著。

衛湛這才低下頭,似是終於解決了什麼事,能安安穩穩地處理公務了。書房陷入安靜,間或是翻頁的輕微聲音以及徐訥訥偶爾吹乾墨跡的稍重的呼吸聲。

冬日裡天黑得早,門外的宦侍等了許久也沒聽到世子像往常一樣吩咐點燈,迫不得已敲了敲門。衛湛從公務中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屋裡已經陷入昏暗,他下意識朝徐訥訥看去。

徐訥訥還在低頭寫著,隻是因視線昏暗的原因,她頭越來越低,看得十分吃力。她老早就想叫人點燈了,但是一看衛湛那麼認真,一目十行,絲毫不受昏色的影響,她便隻能強忍著,祈禱他什麼時候能放她先去用晚膳。

“進來點燈。”

徐訥訥長舒一口氣,點燈應該意味著要用晚膳了吧?

衛湛看她一眼,總覺得她臉上枯瘦枯瘦的,想到宮中幕僚的飯食,他道:“先彆寫了,跟我去用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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