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對她下黑手用絕子藥的秘密剛要曝光,他又精準無誤的再次出手,借著醫了甘長鬆的病症為契機,先行坦白了。
明知道他們在懷疑他,他不在乎。
他要的……
似乎隻是個先發製人,掌控一切局麵走勢的這個先機!
沈閱盯著他那張會騙人的漂亮臉蛋許久。
但她既沒動怒,也沒窮追猛打的追問他那些他根本不可能會說的、更深的秘密。
沈閱隻是就事論事:“所以,你此番主動坦誠給陛下配過藥的事,是為致歉?”
徐驚墨約莫反而更加驚訝於她居然到了這時候還能忍住了脾氣,不對著他發作?
他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眼底閃過一絲明顯疑惑卻清澈的光。
之後,他就很乖覺的點了點頭:“我確實沒想害你。”
沈閱又再掐了掐掌心,持續的保持冷靜。
她點頭:“好,你的道歉我暫且接受了,至於你醫好鬆哥兒的病,我便當是你拿出來彌補歉意的補償,這份誠意,我亦是收下,之前你為陛下配藥一事,我與我家殿下都不會再追究於你。”
徐驚墨表情瞬間嚴肅下來。
他退後一步,鄭重其事躬身作揖,深深拜下。
沈閱的心情一時起伏不定,並不想浪費精力繼續跟這種她完全無法掌控的人博弈糾纏。
她表情肅然問道:“你近期還會在太醫院是嗎?”
這個人的行事邏輯,她摸不透,自然懷疑他攪渾水之後會腳底抹油。
徐驚墨大約又是沒想到她會這般直白——
通常這種情況,她若擔心他會跑了,安王手底下那麼多的好手,暗中派出幾個盯梢監視他不就行了?
徐驚墨愣了愣,隨後也是麵露無奈的笑了下:“微臣這個身份,似乎……輕易也脫身不得吧?”
他是太醫院掛了名的醫士,又算是司徒勝的心腹,就算沈閱安王府這邊的人不與他計較,宮裡那邊能放他全身而退?
他要敢就這麼跑了,怕是皇帝都得派暗衛去上天入地的追殺他。
就哪怕——
他隻能算是司徒勝的一個狗腿子!
沈閱點頭:“今日天氣不好,那徐小大人就先請回吧。”
她沒提以後之事,徐驚墨也識趣不主動多言,順理成章的告辭了便走。
沈閱對他並不能夠完全新任,斟酌之後,就又差人去喊來了通曉醫術的商秋,叫他與蔣氏她們一同守著甘長鬆,繼續觀察孩子的後續情況,一定要確保無虞。
冬禧撐了傘,一如來時那般,護著她往回走。
雨一直沒停。
花園庭院裡處處都有深淺不一的積水。
沈閱腳步極穩的匆忙走在園林之間的鵝卵石小徑上,冬禧卻從她一聲不吭的狀態中隱隱感知到她情緒似乎很是不對。
正在慌亂無措時,平地上,沈閱腳下突然被不知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她腳下一個踉蹌,跌跌撞撞往旁邊挪動了兩步。
“小姐……”冬禧急切叫了一聲,便要去扶她。
沈閱卻率先一把扶住了旁邊的一株花樹,穩住身形。
她抬了抬手,示意冬禧不用管她。
冬禧見她淋了雨,又後知後覺,儘量將雨傘往她頭頂擎著。
沈閱手撐在一株山茶樹的樹乾上,冷雨之下,昔日俏麗綻放枝頭的花朵都成了泡在泥濘雨水裡的殘紅。
她低垂著眼眸,在雨中立了許久,直至手掌上沾染的濕意與寒氣蔓延遍四肢百骸。
唇瓣咬出血來,一滴血珠墜落,也同那些嫣紅的花朵一般跌進泥濘肮臟的雨水裡。
自思水軒出來,她腦中一直回蕩不去的都是那晚自選妃宴回去,她外公急怒攻心嘔血的場景。
那一晚,如青鬆山巒一般撐著整個家族信念的老者,就那麼猝不及防的倒下,從此一蹶不振。
而最叫她憤怒揪心的,卻已經不是那一晚。
因為隨著徐驚墨揭露出來的秘密,她也終於窺探到了前世一切的真相——
現在即使勿須去找秦緒當麵對質,她也可篤定,那時候就是秦緒給她下了藥。
肖榮芳先於柳茗煙有了孩子,他不介意,可是為了能夠有個合適的理由把他那親親表妹推上將來的皇後之位,他卻是不能叫自己這個太子正妃有機會率先誕下子嗣的。
他一定是給她下藥了,就為了逼她給柳茗煙讓路。
用了徐驚墨口中的那種藥,神不知鬼不覺的達成了目的!
是她太蠢,太天真了,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抬高了那兩個衣冠禽獸做人的底線。
她以為她一直循規蹈矩,做好了一個太子妃的本分,而聞氏一族又一直輔佐秦緒兢兢業業,秦緒就算對她沒什麼男女之情,至少無冤無仇的,他也不至於對她下毒手。
甚至於,後來外公一病不起時,她也沒多想,隻以為是外公年紀大了,必得要有那麼一天。
現在摸到了蛛絲馬跡再仔細回想——
當年,外公就是在請大夫去給她看了這個難以受孕病症之後,回去沒多久,家裡才傳出他一病不起的消息。
那時候她人在宮裡,與家中互通消息也不方便,他們一定是怕她有所聯想,進而自責,又刻意拖後了幾天才將消息告知於她的。
外公那一病,也不是無緣無故,一定是大夫給她診脈時察覺了秦緒在她身上使的陰招。
這輩子,單單是秦緒悔婚,老人家都猶且承受不住;
上輩子,他們一家人更是一腔熱血錯付……
外公那時該是從秦緒的所作所為中,預見了她將來不可避免的悲慘結局,無力回天加上自責憤恨……
所以——
上輩子,她的外祖父也並非壽終正寢,他是被秦緒活活氣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