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確實是隨便賞的,方才對幾個暗衛交代些事後,便跟扶雲一同吃宵夜,看到肘花時突然想起申屠川,便讓人送過來了,若是知道他為這碗肘花賦予了什麼意義,她定是不會給的。
“殿下,您在忙什麼大事,竟然一直忙到現在。”扶雲疑惑的給她夾了塊清蒸魚。
季聽輕笑一聲:“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想法子幫申屠川擺脫賤籍,順便給季聞添點堵而已。
“既然不是什麼大事,殿下日後還是不要這麼晚了,免得想事太多,夜裡睡不著。”扶雲叮囑。
季聽應了一聲繼續用膳,等吃得飽飽的後才抱一隻狗回寢房休息。
翌日一早,她便聽說了京都南邊的山上夜間有鬼哭的傳言。
“殿下您不知道,那聲音可嚇人了,都說是山中有枉死的冤魂,在哭訴自己的冤屈。”扶雲煞有介事的學話。
季聽一臉驚訝:“這般玄乎嗎?不會是謠傳吧?”
“怎麼會,殿下你彆忘了,那邊山下可是住了幾十戶人家,就是他們聽到的,”扶雲喝了口溫茶,“幾十戶人家少說也有上百人口,他們都這麼說,又怎麼會是謠傳?”
季聽笑笑:“芒種將至,不管是不是謠言,皇上應該都不準這種話在京都流傳的。”
“殿下猜得不錯,方才扶雲從外頭回來時,已經有捕快上街了,恐怕沒人再敢傳這種閒話,”扶雲說完不由得歎了聲氣,“近來太無聊了,好不容易有點新奇的事,還要被壓下去了。”
“放心吧,新奇的事還多著呢。”季聽悠悠道。
扶雲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不懂是什麼意思,當他將她的話拋到腦後時,京都又傳出亂葬崗屍體消失的流言,沒等壓下去,又有了京郊百姓挖出斷命石的消息。
這一陣京都可算是熱鬨至極,流言蜚語傳得滿大街都是,人人都是閒話的貢獻者,京都府衙想查都不知從何查起,簡直如失了控一般。
老鴇將這些悉數告知申屠川,末了也有些疑惑:“真是怪了,往年都沒有這樣的事,怎麼今年卻這麼多,主子您不知道,坊間都傳言是新帝命格太輕,擔不起九五之尊的身份,所以才壓不住邪祟。”
申屠川沉思許久,才緩緩道:“今夜宵禁之後,你去一趟趙侍郎府,告知趙侍郎,父親蒙冤的證據可以呈上了。”
老鴇一愣:“可您不是說,皇上重顏麵,即便是呈上證據,他也不會為老爺平反嗎?”
“是不會,但能為他添一份亂。”申屠川淡漠道。
月至中空。
周老將軍府中,季聽用完膳,便在書房同老將軍下棋。
“你這棋藝似乎進步了些,牧與之那小子教的?”周老將軍問。
季聽笑笑:“是啊,他教的。”
“哼,混小子倒還有些本事,也不枉你當年救下他,”周老將軍宛若挑媳婦刺的惡婆婆,誇了一句後又開始不滿,“隻是光會這些有什麼用,還不是綁不住你的心。”
“……師父,您一長輩議論小輩的事,是不是有失莊重?”季聽無奈。
周老將軍板著臉:“那就聊些不失莊重的事,這幾日京中人心惶惶,可是你的手筆?”
季聽頓了一下,一臉天真的問:“師父,聽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再給老子裝。”周老將軍眯起眼睛。
季聽乾笑一聲:“確是徒兒做的。”
“你的目的是什麼?”周老將軍問。
季聽認真觀察棋盤,思索片刻後落下一子,這才開口道:“沒什麼目的,隻不過想讓皇上效仿先祖,以大赦天下來撫平天怒人怨。”
周老將軍頓了一下,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你要救申屠川?”
“是啊,皇上三番兩次想拿他換我的虎符,我都聽煩了,索性直接把人弄走,也省得皇上總惦記著,”季聽淺笑,“此事我不便出麵,還請師父去同皇上說大赦的事,他知道你最討厭我同申屠川摻和,必然想不到您是為了申屠川去的,我也正好擺脫嫌疑。”
周老將軍冷笑一聲,隨意下了一子:“你鬨出這麼大的陣仗,就隻是為了一個男人,我憑什麼幫你?”
“您忘啦,咱還有兩位參將在牢裡呢,總不能因為關得久了,便不管了吧。”季聽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周老將軍一愣,這才想起皇帝登基後不久,軍中的兩個參將,在街上打了禮部尚書家的紈絝兒子,因著他急於拉攏文臣,便直接將參將給抓了。
由於參將不占理,他即便想救也不好說什麼,隻能由著皇帝將人打進大牢,如今已經有半年了。到底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他很快便將此事給忘了,倒沒想到季聽還記著。
他心緒有些複雜:“若是隻為救申屠川,自有旁的更容易的法子,你做這麼多,竟是連兩個參將都想著的?”
“到底是我的人,自不能一直這麼關著,隻是先前要避嫌,隻能委屈他們一段時日,如今皇上早忘了他們,也是時候救出來了。”季聽含笑道。
“難怪軍中人人服你,單是這份心,也非旁人能及,”周老將軍歎了聲氣,不禁有些許悵然,“若你生為男子,先皇走時定然是安心的。”
“若我是男子,凜朝就亡了啊師父!”季聽破壞氣氛。
周老將軍:“……”
打道回府前又氣了老爺子一次,季聽神清氣爽的回去了,翌日一早便聽說了有臣子為申屠山平反,皇上卻震怒斥責的消息。
她不由得嘖了一聲,覺得這幫子老迂倒也來得及時,皇上雖然為了麵子不肯平反,可到底是心虛了,哪怕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也不能再苛待申屠川,隻是需要有人給個台階,免得好像他心虛一般。
而這時周老將軍提出大赦天下的事,就等於他瞌睡的時候遞了枕頭,實在是不能更及時。季聽沒想到自己的計劃會這麼順利,頓時心情美麗了,隻是當她看到扶星扶月在經幡上撒尿時,美麗的心情頓時崩潰了。
“來人啊!來人!”她氣急敗壞的跑過去,兩個狗東西一溜煙的跑了,隻留下一堆浸了尿的經幡。
扶雲帶人衝進來時,就看到她欲哭無淚的站著,而她麵前的經幡有大半都濕了,散發著一股子難聞的氣味。
“這、這是怎麼了?”扶雲震驚的去收拾,結果發現經幡上的字跡都花了,根本無法再用,他頓時急得汗都要下來了,“後日便是祭祀了,這毀了少說也有一百多張,現在抄根本來不及啊!”
季聽幽幽的歎息一聲:“抄不完也得抄,必須得抄。”她這段時間給季聞的印象,便是一直閉門抄經幡,若是最後經幡數量不夠,他怕是會起疑心,要是再從她身上查出些什麼,那她日後可就難做了。
“可、可是……”扶雲急得都說不出話了。
季聽有種哀大莫過於心死的感覺:“給本宮磨墨,本宮要開始抄了。”
“……是。”
扶雲立刻將她扶至桌前,又叫人悄悄去買了新的空白經幡,這才伺候她開始抄寫。
季聽埋頭苦抄,抄到傍晚也不過抄了五張,而她還剩將近一百二十張要抄,距離成功遙遙無期。
她崩潰的捂住臉:“這可怎麼辦啊!”
“要、要不您去找申屠川?”扶雲絞儘腦汁,也隻想到了申屠川。
季聽頓時眼睛一亮,然而很快又喪氣了:“抄不完的,他一晚上也就三四十張。”
“多寫一張是一張,現下也沒彆的法子了。”扶雲說著,便拖著季聽往外走,直接把人塞到了馬車上。
申屠川見到季聽時,便看到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臉上還沾了墨汁,他頓了一下,掏出錦帕幫她擦拭:“殿下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申屠川,本宮的經幡被扶星扶月毀了,本宮能再幫我抄一些嗎?”季聽說著自己都覺得不要臉,說完忙道,“你想要什麼都行,本宮都可……”
“空白經幡呢?帶了嗎?”申屠川打斷她。
季聽愣了一下:“帶、帶了。”
“那便開始吧。”申屠川說完,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季聽怔怔的看著他,直到他走到桌前才反應過來:“你肯幫本宮。”
“殿下,磨墨。”申屠川提醒。
季聽眼底閃過一絲茫然,在他第二次催促前便走了過去,挽起袖子幫他磨墨,看到他開始下筆後小心道:“要不叫個小廝進來磨吧,這樣本宮也能抄,我們一起。”
“我不喜歡外人,你若是想抄,便先多磨一些,待會兒再抄。”申屠川緩聲道。
季聽困惑的看了他一眼,半晌訥訥的應了一聲,待墨多了一些後,申屠川便往旁邊讓了讓,給她騰出一塊桌子。
季聽道了聲謝,便在旁邊開始抄寫,兩人共用一張桌子,竟也十分和諧。
桌子上的燈燭輕輕晃動,將二人的影子拉得極長,隨著蠟燭越來越短,季聽的眼皮也越來越沉,很快便到了小雞啄米的地步,即便她堅持,也是很快就趴在了桌子上,原本被申屠川擦乾淨的臉,又印上了墨印。
申屠川扭頭看向她,靜了許久後傾身上前,輕輕吻在了她的唇角上。他隻做停頓,便立刻離開了,離開時耳朵通紅,麵上卻淡定如初。
“這是報酬,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