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申屠川說完之後, 空氣都靜了,不知過了多久,季聽才眯起眼睛緩緩開口:“說吧, 打了多久的主意了?”
“聽兒怎麼這般說, 我也是為了郊縣百姓不餓肚子,才會想到這個法子。”申屠川一臉無辜。
季聽冷笑一聲:“你拿我當傻子呢?”
“……這陣子百姓閉門不出, 商戶也沒開門,糧食自然沒賣出去, 想來儲備還是足夠應付幾日的。”申屠川努力讓自己真誠起來。
季聽掃了他一眼, 懶得同他計較, 而是繼續談正事:“既然與之那幾家鋪子尚能應付, 那我今日就去……”
“我去就好。”申屠川立刻道。
季聽頓了一下:“你去?”
“府衙這邊還有許多事等著殿下,這種小事交給我來做就好。”申屠川認真道。
季聽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半晌問一句:“你不會是要借著此事去找與之的茬吧?”
“難道在殿下心中,我就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申屠川繃起臉。
季聽一想也是,這都什麼時候了,他不會這麼不知分寸, 於是點了點頭正要答應,就聽到他一本正經道:“我隻是不想殿下見他而已。”
季聽:“……你不是不知輕重,你是小肚雞腸。”
申屠川揚起唇角, 倒是沒有反駁她這一句, 用過午膳,他便往商行去了。
牧與之這些日子因為怕給季聽添麻煩, 便一直待在商行沒有出去, 一聽到申屠川來了, 頓時心裡一緊,外衣都沒穿便跑了出去, 看到申屠川臉色如常後才鬆一口氣,堪堪扶著大門口的石獅子站定。
“牧先生怎麼這般著急?不會是以為殿下來了吧?”申屠川一看到他,便想到他霸占季聽這麼多年的事,心裡便十分不順。
牧與之掃了他一眼:“若真是殿下來了,我也不至於這般著急。”申屠川突然一個人前來,讓他很難不擔心殿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申屠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頓了一下後淡淡道:“牧先生多慮了,有我在,殿下不會有事。”
“既然你也知道如今殿下身邊隻你一人,為何還要離了她獨自來商行?”牧與之蹙眉。
申屠川不悅:“你在質問我?”
“是。”牧與之回答得乾脆。
申屠川冷道:“牧先生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是駙馬,你不過是個侍夫,有什麼資格質問我?”
“就憑我與殿下情誼甚篤,不止是長公主同侍夫的關係。”牧與之回得很是篤定。儘管這個申屠川對他家殿下越來越好,可他還是不喜歡這人。
跟他想要的駙馬相比,脾氣太大,也不夠賢惠,無奈殿下喜歡,他也隻能妥協。但是妥協,不代表他對申屠川就有好感了。
牧與之光顧著對申屠川有成見,卻絲毫沒有想到,自己如今完全就是惡婆婆的心態,看見自家‘兒子’對這個不夠賢良淑德的‘媳婦’太好,便總忍不住找回場子。
申屠川聽到牧與之的話也十分煩躁,一張英俊的臉立刻繃緊,因為他知道牧與之說的是真的,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並非自己能輕易插得進去的。
牧與之見他臉色不好,自己心情頓時好了,說起話來也開始不急不緩:“想來駙馬爺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前來尋我,莫非是殿下遇到了什麼事,讓你來傳話?”
申屠川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確實有事。”
“什麼事?”牧與之問。
申屠川沉默片刻,冷嗬一聲反問:“我憑什麼告訴你?”
牧與之:“……”
申屠川說完轉身便要走,牧與之急忙攔住他:“你特意來尋我,不就是為了告訴我發生何事了?”
“原本是這樣打算,可現在我不想說了。”申屠川麵無表情。
牧與之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就為了同我置氣,連正事都不辦了?”
“是。”申屠川隻有一個字。
牧與之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申屠川,你何時變得這般無理取鬨了?你不是第一君子嗎?天下大義都被你吃到狗肚子裡去了?”
“激將法無用,要想知道我來是做什麼的,那就跟我道歉,”申屠川平靜的看向他,“道歉,並保證日後會時時尊敬我這個正房,不得再出言挑釁。”
“……我不道歉,我現在就去找殿下,有什麼事我與她當麵說。”牧與之氣笑了,說完轉身便要回商行牽馬。
申屠川涼涼的開口:“如今街上戒嚴,若是擅自出門,會被巡邏的官兵直接關進大牢,恐怕到瘟疫結束,你也見不著殿下。”
牧與之:“……”
“道歉,”申屠川淡定道,“長公主府的嫡庶尊卑被攪亂得太久,也是時候撥亂反正了。”
牧與之雖然隻著一件單薄的衣衫,卻在這寒冬裡生生被氣出一身汗。他平複一下呼吸,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這才扭頭走到申屠川跟前,鐵青著臉色問:“你如今做的一切,待我見了殿下,定然會全都告知她。”
“道歉。”申屠川仿佛沒聽到他的話。
牧與之強行忍下火氣,硬邦邦的說一句:“對不起。”
“日後還敢挑釁我嗎?”申屠川問。
牧與之:“……不。”
“若是再犯,就不止道歉這麼簡單了。”申屠川淡定的看了他一眼。
兩個人雖然都知道他這句話是虛的,等瘟疫結束回到京都,二人之間又會變回原先勢均力敵的狀態,可此言一出,牧與之還是被氣個夠嗆,申屠川倒是心情愉悅,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牧與之彆開臉,假裝沒看到他揚起的唇角,麵無表情的開口:“現在可以說了吧?”
“嗯,”申屠川這回倒是爽快了,“郊縣的糧食不夠了,殿下已經朝京中遞了折子,但撥出的米糧到這邊也得一段時間,所以要先征用你那幾間糧鋪,暫緩燃眉之急。”
“……你所謂的正事,便是來跟我要糧?”牧與之又一次氣笑了,早知道他是有求於自己,自己方才何必道歉!
申屠川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得色:“這是殿下的吩咐,牧先生其實可以不答應。”
“我若是不答應,你是不是就有理由強搶了?”牧與之冷笑。
對於牧與之的聰明,申屠川表示十分遺憾:“沒想到牧先生這般通透。”
“糧鋪庫房的鑰匙在我房中,你且在此等著,我這就去拿。”牧與之咬牙切齒的掃了他一眼,轉身便往商行裡頭去了,這一走就仿佛再也不回來了一般。
不知何時突然下起了大雪,淩冽的寒風一吹,雪花都隨之傾斜了。申屠川靜站在風雪中,肩膀上不知不覺中落滿了雪花。
牧與之在房中暖過手喝過茶出來時,就看到他頭發上都是落雪,遠遠一看竟像是白發一般,總算有了大仇得報的暢快感。
“鑰匙藏得太久,我竟是忘了放哪,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牧與之似笑非笑的走到他跟前,將庫房的鑰匙遞到了空中,“都這麼久了,我以為駙馬爺已經走了。”
“若是走了,豈不是將把柄遞到了牧先生手上?”申屠川平靜的用凍得通紅的手接過鑰匙,“既然鑰匙已經拿到,牧先生就回商行歇著吧,我還要去找殿下,就不奉陪了。”
牧與之見他都要凍僵了還不忘跟自己示威,不由得冷笑一聲。
申屠川絲毫不讓的掃了他一眼,轉身便朝著空無一人的街道走去。
雪下得厚了些,路上又沒有彆的行人碾亂積雪,唯有申屠川一個人留下一行整齊的腳印。牧與之看著他略微艱難的背影,突然開口了:“瘟疫肆虐,駙馬爺須得仔細保全自己,方能保全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