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麵無表情:“那是本宮的糧食,給不給都由本宮做主,你往日沒銀子花時,難道也要怪彆人有銀子不給你?”
那人被噎得夠嗆,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季聽本還想再勸,申屠川卻打斷了她:“殿下何必再勸,空屋如今隻有幾十間屋子了,如今患病之人還有許多,住不下是必然,還是先顧著那些願意將病人送去的人家吧。”
季聽頓了一下:“駙馬說得有理,既然如此,咱們就先走吧。”她說完看了衙役一眼,衙役立刻用顏料在這家門上畫了個紅色的圈。
那人慌了:“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畫這個?”
“放心,不是要對你做什麼,隻是提醒一眾衙役,日後不必再管你這家。”衙役回道。
那人瞪眼:“你、你們怎麼能不管?!”
“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做的事,足以治你全家死罪?”申屠川淡漠的問。
那人看到申屠川身上的穢物,頓時就犯慫了,吭吭哧哧的說不出話來。申屠川掃了他一眼,便和季聽一同離開了。
那人看著他們毫不猶豫的離開,頓時心慌了,一句話便脫口而出:“你們當真會照顧好我爹?”
季聽和申屠川同時停下,季聽扭頭看向他:“如今沒有治瘟疫的方子,但空屋那邊每日都會熬煮增強體質的藥,本宮不瞞你,確有許多病重之人熬不住,已經去世了,可隻要你爹能撐一日,本宮便不會放棄他。”
那人猶豫一瞬,半晌咬牙道:“好,那我願意讓我爹過去,但條件是我也要去,我要日日能看到他。”
季聽蹙眉,正要拒絕,就聽到申屠川開口了:“讓你去可以,但你要幫著做飯、打掃,幫衙役的忙。”
那人幾乎沒有猶豫的答應了,接著像怕申屠川反悔一般,立刻回去收拾東西了。
季聽有些不高興:“誰要你擅自做主的?”
“如今兵士們走了,禁衛軍不進城,再不找些新的人乾活,殿下是打算將衙役們都活活累死嗎?”申屠川淡淡問。
季聽橫了他一眼:“但也不該讓康健之人去空屋那邊。”
“這有什麼,我會叫人看著他,每日裡隻準見他爹一麵,其餘時候就幫著空屋那邊乾活,”申屠川說完見季聽還想反對,便又補充一句,“百姓是人,衙役也是人。”
隻這一句,季聽便不反駁了,她看一眼身旁衙役們的臉,雖然個個看起來精神尚好,可眼底的黑青卻是不能騙人的。
她輕歎一聲:“走吧,去其他人家。”
“我去就好,殿下回住處。”申屠川攔住她。
季聽看一眼他被汙水浸濕的衣裳,此時被冷風一吹,已經凍成硬的了。她抿了抿唇:“你回去換件衣裳,不必再出來了。”
“殿下回去,今日的計策是我提出,罵也該我來領,沒有讓殿下頂著的道理,”申屠川不肯讓步,看了眼旁邊的幾個人,壓低了聲音道,“我這衣裳看著濕了,其實裡麵沒有透,殿下放心……被說兩句不算什麼,他們傷不到我,可若要你承受百姓的怒火,我卻是要心疼的。”
季聽無奈:“都什麼時候了,你還……”
“聽兒,乖一點。”申屠川瞳孔漆黑,裡頭隻剩下一個她。
季聽沉默片刻,扭頭往住處去了,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等她上了馬車之後才帶人往下一家去。
季聽回到住處後本來心裡就空落落的,加上如今極缺人手,住處的人也都派出去做事了,偌大的院子裡隻有她一個人,就更讓她生出一股愧疚之心。
她在院裡走來走去,心裡十分不是滋味,總想為申屠川做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做起。終於,她的目光落在了廚房門上,心中有了一點想法。
申屠川回來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一到住處就看到許多人圍在院門口,當即蹙眉走上前去:“都說了不得聚眾,都圍在這裡做什麼?”
一個丫鬟忙道:“駙馬爺,您快進去看看,廚房冒煙了,殿下不準我們進去,我們又怕出事,所以才……”
她的話沒有說完,申屠川便大步走了進去,果然看到廚房門窗冒著大量的白煙,他臉色一變衝了進去,一進廚房就被煙熏得咳嗽起來,強忍著難受勁尋到季聽的身影,看到她在地上蹲著後,直接像端盤菜一樣將她端了出去。
季聽正燒火燒得入神,乍一被抱起來嚇了一跳,回過神時已經在外頭了。
申屠川將人放下後,猝不及防對上一張黑黢黢的臉,若不是那雙靈動的眼眸,他真有一瞬懷疑自己認錯人了。
“你在做什麼?”他有些無奈的問。
季聽揉了揉眼睛,臟兮兮的臉變得更加糟糕了,她卻渾然不覺,當看到院門口的小廝丫鬟後,立刻三言兩語將他們遣走了。
待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後,季聽才略為不好意思的開口:“我一想到你今日肯定要平白受不少氣,就忍不住心疼,所以想為你做些什麼彌補一下。”
她說著仔細打量一遍申屠川,確定他身上除了早上被潑的臟汙外沒有彆的東西,這才微微鬆一口氣:“沒再被欺負就好。”
“誰說沒被欺負,我今日遇到一戶人家,家裡有八旬老太,直將我罵得狗血淋頭。”申屠川故意繃著臉,眼底卻滿是笑意。
季聽一聽就皺起眉頭:“她都罵什麼了?”
“罵了一些不好的話,”申屠川說著看向廚房,眼底有溫柔的光流動,“聽兒在家忙了一下午,想來是給我準備了好東西。”
“確實是好東西,是你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季聽見他提起自己準備的東西,立刻一臉驕傲。
申屠川不自覺撫了一下自己的小腹:“確實挺需要的。”他今日已經好幾個時辰滴米未進了。
“那還不快進去。”季聽說著,就把他往廚房裡推。
廚房裡白煙依舊,隻是二人都適應了,也就能鎮定自若的站在那裡。
季聽略為得意的指了指灶火:“我今日第一次生火,費了我兩個時辰的時間才行的。”
“聽兒真厲害。”申屠川不吝於誇讚,將季聽的毛捋順後,才看向灶火上的大鍋。
此時鐵鍋被鍋蓋牢牢蓋住,隻有邊緣的地方冒著熱騰騰的白煙,顯然是已經做好了,隻是沒有什麼飯菜的香味。申屠川已經想好了,這是季聽第一次做飯,即便做得再難吃,他也要全部吃完。
他這般想著,便含笑掀開了鍋,然後一股熱氣鋪麵而來,待熱氣散儘後,一大鍋燒開的水出現在他眼前。
申屠川頓時僵住了。
“怎麼樣,是不是很需要?”季聽迫不及待的邀功,“你這人愛乾淨,穿著臟衣裳走了一天,定然是不舒服的,趕緊脫了用熱水沐浴吧。”
申屠川麵無表情的看向她。
季聽頓了一下,後知後覺的問一句:“……你不喜歡?”
“並非不喜歡,隻是同我想的不大一樣。”申屠川誠實回答。
季聽蹙眉:“你想要的是什麼……不會是要我同你一起沐浴吧?”
她臉上的嫌棄太明顯,申屠川哭笑不得,正要說不是,就聽到她有些為難的開口:“可我沒帶養身藥……罷了,你彆弄裡頭,大概是可以的。”
申屠川的‘不是’二字被咽回肚子裡,然後一臉真誠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