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二郎神和關二爺(1 / 2)

餘光瞥見張秀才神色突變,宋燾眼睛一亮,猛然一夾馬肚,縱馬往那儀仗隊衝去。

“你做什麼?快回來!”等張秀才回過神來,卻已經晚了,隻能催馬拚命追趕,想要攔住他。

等走得近了,宋燾才看清楚,那飄揚的旗子上寫了個大大的“楊”字。

雖然不知是哪路神仙,但能有這麼大的排場,身份必然不低。待弛馬走到近前,宋燾滾落下馬跪倒在地,大聲呼喊:“大人救命,大人救命!”

那儀仗隊的最前方,有三員大將策馬護衛。忽見有人攔截,其中一人令旗高舉,整個儀仗隊就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戛然而止。

宋燾暗暗鬆了口氣,他還以為自己少不了要被馬踢兩腳呢。

“昭惠顯聖二郎真君在此,前方何人攔駕?”那舉令旗的大將策馬向前兩步,厲聲喝問。

宋燾不敢抬頭,戰戰兢兢地回話,“下官宋燾,乃是河南洛陽即將上任的城隍。”

“哦?”雕車簾隴之內傳出一道醇厚的嗓音,“打起車簾,待我親自問話。”

左右有彩衣神妃將車簾用金鉤掛起,露出裡麵端坐如鐘的尊神。

宋燾隻敢稍稍覷了一眼,但見其麵如冠玉,唇若塗朱,眉角斜飛入鬢,目有湛湛神光。

好一個寶相莊嚴的顯聖真君!

二郎真君看了他一眼,在他頭上有一道紅光衝頂,便知其在俗世也有功名在身,遂抬手虛扶,“既有功名在身,自可見官不跪,宋大人請起。”

宋燾口中連道不敢,直到二郎真君再次請他起來,他才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

那邊趙秀才見勢不對,控馬轉身欲逃,二郎真君淡淡瞥了一眼,便有一隻雄鷹子車頂飛起,瞬息而至,鷹爪捉住趙秀才的發髻,將他提到了車架之前。

見自家主公沒有說話的意思,駕前執旗的康太尉代為審問:“你又是何人,既見真君法駕,不來拜見也便罷了,轉身就跑卻是為何?”

此時,張秀才十分懊惱。

方才他也是一時心虛,腦子迷糊了,這才轉身就跑。

好在他還有幾分急智,連忙道:“下官畏懼真君神威,這才一時驚慌,還請真君恕罪。”

二郎神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垂詢道:“你又是何人?”

張秀才答道:“下官乃是河南洛陽的城隍。”

怎麼有兩個洛陽城隍?

二郎神心下疑惑,卻按下不表,隻是問那張秀才,“你即是洛陽城隍,為何不在洛陽值守,卻來到這山東地界?”

於下界值守的神官,就像是凡間的藩王一般,沒有詔令,是不能擅離職守的。

隻不過,凡間藩王不能離開封地,是天子怕藩王相互勾結謀反;一眾神官不能離開屬地,則是因為他們擔負一地安危,責任重大,不能稍離。

洛陽分明有城隍在,哪裡還需要另外派遣?

因而,這兩人之中必然有一個是在說謊。這張秀才看見自己的車駕就跑,讓二郎真君覺得可疑,因而先審問他。

“下官……下官……”張秀才冷汗涔涔。

宋燾則是一臉詫異地補刀,“張兄,你隻說來接我上任,卻沒說自己是擅離職守啊。

雖說你我馬上就要交接了,但我一刻未至洛陽,洛陽百姓的安危就一刻在你肩上壓著,你怎麼因私廢公呢?”

三言兩語,就把兩人的因果關係說得清清楚楚。

二郎真君看了他一眼,並未出言點破,隻是看著張秀才,等著他的說法。

事已至此,張秀才如何看不出來,二郎真君是向著宋燾的?

他心頭的不甘從未有過的強烈:憑什麼,憑什麼所有的好事都是宋

燾的?

當年他們二人一同考試,宋燾的文章贏得了滿堂喝彩,將他襯得寂寂無聞,被關二爺欽點為城隍;

後來,宋燾言說要為母儘孝,關二爺大手一揮就準了,並讓他代替宋燾去做洛陽城隍。

說是代替,其實即是替人家占位置。如今宋燾回來了,他的任期也就到頭了。

如果他從來沒有做過城隍也就罷了,可是他兢兢業業九年,不敢稍有懈怠。

到頭來,全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一時之間,張秀才有些泄氣,但他卻並不想認命。

“真君容稟……”張秀才深吸了一口氣,拱手道,“隻因下官九年前便與宋兄一見如故,得知宋兄天命將儘,心頭實在歡喜躁動,這才擅離職守,來迎接摯友。還請真君明察。”

一番說辭有理有據,其情可憫。

宋燾卻忽然歎了一聲,“張兄本是個敞亮人,怎麼也學會惺惺作態了呢?敢問張兄,我本是要到芙蓉縣城去拜見關帝爺,張兄又是要把我往哪裡帶呢?”

張秀才啞口無言,二郎神卻多看了宋燾一眼,“你是關二爺的門人?”

宋燾答道:“關二爺是學生的座師,當年若不是關二爺容情,學生也不能奉養母親終老。

如今學生塵緣已了,即將前往洛陽赴任,自然要儘早拜見關二爺,了卻這樁公案。”

“不想先生還是個孝子。”二郎神君對他更加和顏悅色,柔聲道,“恰好我也要去見關二爺,你就跟你我一起去吧。”

宋燾大喜過望,哪有不應之禮?

“多謝真君,多謝真君。”

當即牽了馬,走到了儀仗隊的最後頭。

然後他就發現,跟著儀仗隊的不止他一個外人,還有一個衣衫襤褸,滿臉菜色的少年書生。

宋燾不明就裡,也不敢多問,隻是對那書生見禮,報了自己的姓名。

到底是要一起走一路的,若是連姓名也不知道,豈不可笑?

那少年還了禮,告訴宋燾,他叫席方平。

“方平?真是個仙風道骨的好名字。”宋燾讚了一聲。

方平乃是漢桓帝時飛升的仙人王遠的表字,宋燾博覽群書,這九年來又看了許多神仙誌怪,對於這種有名有姓的傳說,自然是如數家珍。

席方平卻苦笑了一聲,“什麼仙風道骨,不過是個任人踐踏揉捏的苦命凡夫罷了。”

想到自己父親的遭遇,還有自己為救父所吃的苦頭,席方平就覺得心灰意冷。

他們席家和鄰居羊家,因為宅基地的事,積累了一些矛盾,原本席家父子根本沒放在心上。

卻不想,自己的父親去世之後,托夢給自己,說是羊家老太爺死後,把他給告了,說是席家侵占了羊家的宅基地。

當年那宅基地的事,本來就是兩家的糾紛,最後的結果也是席家讓了三尺,隻是羊家猶不知足,還想多占,席家堅決不再讓了而已。

地府的官員都相互勾結,因收了羊家的錢財,非但不肯給他父親申冤,反而將他父親嚴刑拷打,意圖屈打成招,眼見是要魂飛魄散了。

他得到父親的托夢,拚著一腔意誌,生魂脫離肉身,想去地府替父親討個公道,卻一再遭受毒打。

從判官到鬼差,個個都想讓他放棄告狀,放棄救父,甚至強行將他的魂魄投入一個富貴之家,企圖以榮華富貴讓他妥協。

但席方平雖然生來粗苯,卻自有一股孝義。

想到還在地府受苦的父親,成了嬰兒的他咬緊牙關,不吃不喝,甚至不停啼哭消耗體力,終於在三天之內把自己折騰死了,再次變成了鬼身。

席方平還是席方平,沒有變成彆的什麼人。

但這又有什麼用

地府還是那個地府,鬼神還是那些鬼神,哪怕他再次回到地府,也不會有人替他的父親申冤。

想到這裡,他不禁潸然淚下。

正當他如遊魂野鬼般惶然無措之際,他遇到了這個排麵極大的二郎真君,因知道他是玉皇大帝的外甥,肯定比地府那群鬼神的官大,所以席方平決定豁出去了,再博一把。

隻是,這位問了情況之後,卻隻是讓他在後麵跟著,也不知道要把他帶到哪裡去。

席方平心中惴惴,卻無半點退縮之意。

——哪怕是死,他也要替自己父子討個公道。

宋燾人老成精,看出他的惴惴不安,低聲對他說:“你不要擔心,真君這是要帶咱們到關帝廟去。”

關帝廟?

席方平眼睛一亮,覺得自家的冤情終於有了曙光。

彆人他不清楚,但關二爺的忠肝義膽誰人不知?

如果是關二爺的話,一定不會讓他的父親再妄受冤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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