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蔣城聿環住她後背。
沈棠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耳邊蔣城聿翻頁的紙張‘嘩啦’聲越來越遠。
淩晨五點鐘,蔣城聿困了。
劇本看完一半,他關了燈睡覺。
海邊已經熱鬨起來,都是等日出的年輕人。
爺爺習慣了早睡早起,天將亮,他騎上電動車打算沿著村裡繞一圈,每天基本如此。
沈哥家的民宿也早早開了大門,“爺爺,您今天還要出去轉呢?”
爺爺:“反正也睡不著,棠棠還不知睡到幾點醒。”
他騎出去一段又倒回來,叮囑沈哥,“棠棠吃不了多少,你們中午用不著特意加菜,有什麼吃什麼,她不挑。”
沈哥應著。
他們在這開民宿不少年,沈棠不要房租,他們就照顧著老爺子的一日三餐,沈棠每次回來也是在他們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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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和蔣城聿睡到十點半才起,假期的第一天,心情愉悅又放鬆。
沈棠看到床頭櫃上反扣著劇本,她昨晚給蔣城聿準備的那本書反倒沒有翻看的痕跡。
“你現在怎麼喜歡看劇本?”
上次在北京也是,一行行看她下個月要拍的《笙簫》。
蔣城聿答非所問,“這個劇本不錯,什麼時候拍?”
前幾天她回絕莉姐時很乾脆,這會兒莫名猶豫了一瞬,腦子裡閃現出爺爺的記事本。
“還沒打算接這部戲。”
她換好了外出的裙子,“我給你去買早飯,你在屋裡彆出去。”
“嗯,知道。”
沈棠鎖了臥室門,拔下鑰匙。
爺爺那間臥室的門敞開,客廳沒人,三輪電瓶車在院子裡。
沈棠走到院子裡才看到爺爺,她加快步子。
爺爺坐在院門口的路邊,望著沙灘上嬉戲的孩子們,眼神空洞。
像極了她小時候,坐在門口望著怎麼都看不到邊的大海,盼著爸爸媽媽來看她,有時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爺爺。”
“起來啦。”爺爺轉頭,褶皺的臉上漾開笑容。
沈棠半蹲下來,趴在爺爺膝蓋上,“爺爺您在看什麼?”
“看熱鬨。”爺爺笑了,“人老了,天天閒著沒事兒做,有零活也乾不動了。過一天少一天。”
“爺爺--”
“好好,不說這些。”
沈棠最難過聽到這些,可爺爺年紀大了,總不自覺就感慨沒多少時日,放心不下她。
她手指摳著掌心,掙紮一番。
“爺爺,明年五月份我有可能在深圳拍戲,等下個月我去試戲後就知道能不能演,要是接了這部劇,到時您就能經常去探我班。”就能看到陳南勁。
爺爺一聽說孫女要在深圳拍戲,連連說好,還沒來得及高興,他擔心:“爺爺這樣子,會不會丟你人?”
“爺爺您說什麼呢!”
惹了孫女不高興,爺爺趕緊保證,“爺爺肯定去看你,看看我們棠棠是怎麼拍戲的。”
“爺爺您進屋吧,外麵曬。”沈棠站起來,“我去轉轉,再買點海鮮吃。”
走到安靜的地方,沈棠給莉姐打電話。
“我去試戲。”
莉姐一愣,隨即喜笑顏開,“想通了?”
沈棠沒吭聲。
哪是想通了,又怎麼可能想通。
隻不過是想製造個機會,讓爺爺在生命的儘頭多見見自己兒子。
“那我給你聯係周導。這幾天在家好好休息。”
掛了電話,沈棠繞去海邊,把帽簷拉得很低,擋住臉,脫了涼鞋蹚海水。
心裡說不上來的難過。
她沿著海岸線走,旁邊遊泳的遊客越來越少,直到沒人的地方,她給時尚雜誌的主編發消息,要了陳南勁號碼。
陳南勁給他女兒陳一諾量身定做的劇,她最終還是上趕著湊熱鬨了。
電話被秒接。
“棠棠?”
沈棠絲毫不奇怪陳南勁有她號碼,前幾年,陳南勁給她打過電話。
她直接拉黑了他。
二十多年對她不聞不問,連認都不願認她,現在假惺惺愧疚的要死,感動的不過是他自己罷了。
“《那年初夏》那部劇,我要演。”
因為是公開選角,她必須確保能演。
這樣爺爺才有機會去探班。
陳南勁怕自己聽錯,“你要演?”
沈棠冷聲道:“怎麼,不行?”
“行,當然行。棠棠,爸爸...”
話說一半,沈棠掛了電話。
陳南勁還想再打過去,問她什麼時候有空過來試戲,走個過場。電話撥出去他又摁斷,怕她因為試戲會拒演。
他剛才接電話時的激動,措辭時的小心翼翼,後來話都沒說完就被掛電話,他所有的表情都落在周明謙眼裡。
周明謙今天約了陳南勁討論《那年初夏》的項目進展,他不好奇彆人的私事,抄起杯子喝水。
陳南勁回神,看向周明謙,“沈棠是我女兒,和我前妻生的,你應該聽過跟我有關的那個傳聞,不是傳聞,是真的。”
這番話像一聲悶雷,在周明謙頭頂炸響,炸得他差點沒拿穩杯子。
他強裝淡定,“沈棠?”
“是。”
周明謙連喝幾口水,緩和氣氛:“我是不是知道的有點多?”
陳南勁笑不出,心裡各種滋味像巨浪翻滾,“棠棠想演這部劇。”
周明謙之前看完劇本,眼前就自動出現沈棠這張臉,本來他就想用沈棠,也把劇本讓人轉給了沈棠經紀人。
“裡邊那個主角的性格,你讓編劇照著沈棠寫的?”
陳南勁沒否認,不過也隻是照著她性格寫,沒奢望她能演他的劇。
周明謙不明白:“既然是給她的劇,您直接跟她說不行?”
陳南勁也是無奈:“她不會接受的。以前打電話給她,她把我拉黑。她小時候我給她的撫養費和教育基金,她乘以十倍,去年全轉給我。”
她還給他留言:錢上麵,我跟你兩清了,不再欠你分毫。所有欠我的人,終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加倍失去。
掙紮了許久,陳南勁拜托周明謙:“到時你樊阿姨那邊,你就說是你堅持用沈棠,反正也是公開選角。”
周明謙終於知道陳南勁為什麼把自己天大的秘密告訴他,原來是為了讓他應付樊玉。
樊玉是陳南勁現在的妻子,陳一諾媽媽。
“樊阿姨知道沈棠是你女兒?”
“嗯。婚前我就坦誠了。”陳南勁兩手用力交握,“你樊阿姨不讓我跟沈棠走得近,害怕到時鬨得滿城風雨,會連累一諾被網友嘲,說不定連娛樂圈也待不下。”
沉默了好一陣。
“要是被媒體知道沈棠是我女兒,他們還不得挖地三尺找出我前妻是誰。沈棠媽媽...她有自己的安穩生活,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包括棠棠。”
“所以我就沒認棠棠,連我父親...我都好多年沒回去看他老人家了。”
如果,換他,有這樣一個自私的父親和一個狠心的母親,他會怎樣?周明謙不敢想象。陳南勁和沈棠的事,他隻是個外人,不知道要怎麼置評,隻能默默喝水。
一杯喝完,又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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洶湧的海浪打濕了裙擺。
沈棠在海水裡站了會兒,原路返回。
蔣城聿打來電話,“你們村飯店這麼紅火?你排隊排了快一小時,還要多久排到?”
沈棠:“快了,我給你打包了不少好吃的。”
她快步往岸邊走。
金屋藏嬌,她差點忘了這個嬌嬌。
蔣城聿放下手機,接著看劇本。
沈棠出門後他洗了澡,現在連頭發都乾了,她還沒回來。
沒過幾分鐘,有人敲門。
蔣城聿以為是沈棠,他起身去開門。
“棠棠...”
伴隨著爺爺這聲呼喊,臥室的門剛好從裡麵打開來。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兩人都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