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真見到顏色憔悴,麵容枯槁的老友,楚留香打了半天的腹稿,最後吐出口的唯有一句言辭懇切的“二哥”,以及滿臉的憂慮和擔心。
期年未見的知己好友突然登門拜訪,這本是件值得開心慶祝的事,可左輕候想到病重的愛女,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甚至,若來得不是楚留香,他連出麵見客的心情都沒有。
此刻,迎上楚留香關懷的眼神,左輕候有種落淚的衝動,隻是男人有淚不輕彈,強忍回去後對楚留香愁苦的歎了聲:“賢弟。”
“二哥,明珠......”
沒等楚留香的話說出口,側門就跌跌撞撞衝進來一老婦,神情慌亂,眼中含淚,焦急喊道:“老爺!老爺!小姐她......”老婦說到一半,便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也不需她繼續講下去,在場兩人均已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左輕候強壓下的心痛登時再也忍不住,滾燙的淚水流了下來,難掩悲愴的大喊“明珠!”,腳步踉蹌地直奔後院。
男人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楚留香飽含沉痛的歎息一聲,擔心左輕候一時承受不住痛失愛女的打擊,匆忙跟了上去。
饒是楚留香輕功獨步江湖,趕到時,裡麵已然亂作一團。
廂房裡光線昏暗,到處彌漫著一股苦澀的藥味,七八位大夫擠在內室,左輕候昏倒在床邊,身旁站在一位醫者正在掐他人中。
楚留香恰好認識那位醫者,正是江湖中有著“一指定生死”之稱的江南神醫張簡齋。
沒想到以他高深的醫術,都沒能挽救明珠的性命。
左輕候悠悠轉醒,抬頭就對上臉色慘白,雙眼緊閉,再也醒不過來的愛女麵容,一時間悲從心來,忍不住趴伏在愛女身上,失聲痛哭起來。
哭聲讓在場諸人都紅了眼眶。
楚留香剛準備上前去安慰左輕候保重身體,再一次被突然跑進來的人打斷動作。
來人是管家,身後還帶著一位銀發白須的陌生老者。
老者仙風道骨,氣度不凡,與在場幾位大夫打扮無二,肩頭背著一個藥箱,不難猜出他的身份。
楚留香暗歎,縱使這老者乃是扁鵲重生、華佗轉世,可斯人已逝為時晚矣。
哪知這位老者好似就是為了打楚香帥的臉而來。
不待管家先行稟告,老者便目下無塵,徑直走到床邊,一把掀開礙事的左輕候,連解釋半句都不曾,就從袖中甩出一個拇指長短的白瓷瓶,倒出一顆比大米大不了多少的褐色藥丸,掰開左明珠的嘴喂了進去。
老者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就真讓他得逞了。
左輕候再顧不上痛苦不休,扼住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老者的手腕,怒聲嗬斥道:“你給我女兒喂食了什麼東西?!”
老者輕飄飄拂開左輕候,悠悠道:“淡定點,老夫給她吃的可是彆人求都求不來的寶貝。”
楚留香見老者撥開盛怒之下的左輕候,動作還是那般輕鬆隨意,眼眸微眯了眯。
“寶貝?莫不是太上老君的仙丹?”
有大夫看不過去出聲諷刺道。
“招搖撞騙也要看清楚地方,莫要丟人現眼!你隻打聽到此處有人生病,卻不知病人剛才香消玉殞。你如今送上門來,不僅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要偷雞不成蝕把米!”
張簡齋也斜眼瞥來,淡淡道:“縱使你真有兩分本事,也做不到將已死之人重新救活過來。”
被質疑,被責難,老者轉過身來蔑視眾人,反唇回擊道:“彆拿你們這群凡夫俗子與老夫相比,你們是庸醫、是朽木,你們辦不到,不代表老夫做不到。”
罵完人,老者扭頭看向左輕候,道:“若是信任老夫,隻消等上半日功夫,令愛必定還陽複生,活蹦亂跳。不信也沒關係,左右藥已經送出去了,老夫答應的事也已做到,便不留了。”
話落,老者背起並未派上用場的醫箱,告辭離開。
“且慢。”左輕候終於反應靈敏了一次,叫住言談舉止高深莫測的老者,神色恭敬的試探道,“聽老先生的意思,難不成有人專程請您來救治小女的嗎?”
老者眉宇間傲氣勃發,陰陽怪氣道:“不然你以為老夫心地善良,隨便一人就肯給‘仙丹’相贈。”
左輕候訕訕道:“那不知請您出山的是誰?等小女病體安康後,我擲杯山莊也好奉上重禮拜謝。”
老者冷哼一聲,忽然伸手遙遙指向默不作聲的楚留香,道:“是誰......我不好明白告訴你。隻一點,那人跟楚留香關係匪淺。”
聞言,眾人不約而同去看楚留香。
左輕侯也激動地望向楚留香,目露感動:“賢弟!”
被十多雙眼睛炯炯有神注視著的楚留香,頗為不自在地用食指揉了揉鼻子,無語道:“彆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老先生......”左輕候扭頭又去看老者站的位置,誰知人早已憑空消失。
老者竟似鬼魅一般,不說其他人沒有聽到動靜,就連輕功絕頂的楚留香也未曾發現人是如何消失在屋內。
不過,也正是老者表現出來的神秘,讓左輕候將希翼的目光落在床上雙眼緊閉的女兒身上。
或許,可能,萬一,老者說的是真話,那明珠是否真的可以死而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