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懷唐沒有搭話，隻是閉上了眼睛，覺得有些疲憊。
成績成績，這個世界所有人都隻關心他成績，沒有人會在意他心情如何，沒有人會在意他失誤以後也會傷心難過，沒有人……
窗外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淅淅瀝瀝下了起來，點在車窗上雨點越來越大，讓葉懷唐心情更是沉鬱了幾分。
沒有他存在，林宿也能夠跟彆人玩很好，他能夠一撒幾百塊出去，說明他那看似冷漠父親並不會在物質上短缺他什麼，什麼十八歲以後斷絕父子關係，血脈親情怎麼可能輕易斬斷。
到家時候彆墅內燈火通明，葉懷唐在看到車庫裡其他兩輛車時候問道：“父親和母親都回來了？”
“葉董剛好出差回來。”司機說道，“夫人是為了犒勞您辛苦，特意早回來，家裡有個年級第一做父母都會驕傲。”
“哦，是麼？”葉懷唐扯了一下唇角卻沒有笑出來，又是為了成績啊？
父親高大俊美，隻是眉宇間有很深紋路，明顯時常皺眉，母親貌美，說話又溫柔，家裡並不缺錢，生活在這樣家庭裡，葉懷唐覺得自己應該是最幸福那一個，可看著那滿桌飯菜和看向他父母，卻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樣寸步難行。
“懷唐，就等你了。”葉母起身過來接過他背包道，“外麵下這麼大雨還穿這麼薄，司機出去時候應該給你帶件外套。”
“沒關係。”葉懷唐心神微微鬆了一下，“坐在車裡也不冷。”
或許他父母沒有那麼在乎他成績，隻是期待看著自己孩子比彆人優秀，因為隻有贏，不斷贏，才能不斷爭取到機會。
“那就好，這次成績出來了吧，我還跟你爸爸說呢，他剛好出差結束，媽媽也空出時間，帶你出去旅遊放鬆幾天。”葉母拉了他手臂，按著坐在了位置上，“桌上菜是媽媽特意讓你最愛吃那家大廚過來做，嘗嘗看好不好吃。”
“謝謝母親。”葉懷唐覺得心裡有些熨帖，他看向了坐在了另外一邊男人道，“父親，歡迎回來。”
男人眉頭舒展道：“嗯，這次考怎麼樣？沒什麼壓力吧？”
“有一點小失誤。”葉懷唐取出了自己成績單遞給了一旁葉母道，“我下次會糾正自己問題，不會再出現這方麵失誤。”
“挺好，分數挺高。”葉母看了看分數笑著，卻在看到名次時笑容微微冷了些，“第二，第一是誰？”
葉懷唐看到了她神情，心臟微沉：“是從安陽一中剛剛轉來一個學生，他本來就是那裡第一。”
“所以來了這裡也拿走了你第一是麼？”葉母坐在了一旁道，“他分數是多少？”
“738。”葉懷唐說道。
“跟你差三分，你之前說你有失誤，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失誤話，第一還是你。”葉母看著他道，“你以前不會犯這種粗心大意毛病，是不是最近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
“沒發生什麼，是我自己粗心大意，這一次拿不到第一，下次一定會拿回來。”葉懷唐突然覺得眼前看似繁華桌麵有些冷。
“我不跟你說下一次，隻說這一次。”葉母冷下了臉道，“失誤不可怕，可怕是在失誤時候不斷給自己找借口，期待下一次成功，如果在商場上，這種小小失誤很有可能帶來巨大損失，沒有人會給你下一次機會，為什麼彆人都能夠做到沒有失誤，你卻做不到呢？”
葉懷唐緊了緊手指，目光看向了父親，得到了同樣不讚成眼神：“是我錯。”
不是在意成績，而是在意名次，隻要他被彆人壓上一頭，就是錯。
“知錯能改就好，媽媽也是為你操心。”葉母撫住了他手道，“葉家就你這麼一個孩子，以後我跟你父親產業都要你來繼承，你祖父祖母那裡對你期許也很高，你是葉家最聰明孩子，不能給葉家丟臉知道麼？”
“很丟臉麼？”葉懷唐低聲問道。
“什麼？”葉母沒有聽清。
“得到第二很丟臉麼？”葉懷唐又問了一遍，他手指攥很緊，緊到像是心臟劇烈收縮。
“我跟你說過，曆史人物中人們隻會記得第一，卻不會記得第二，第三存在。”葉母語重心長道，“這個社會很殘酷，隻有贏過彆人，才能夠獲得機會，葉家從頂流被擠下來受到冷眼不知道多少，隻有勝利了……”
“那你們為什麼不自己去做？”葉懷唐開口問道。
明明不合時宜，他卻想到了林肅之前給他講一個笑話：“有些笨鳥自己飛不動，就下了個蛋孵出來，讓他使勁飛，使勁飛……”
那人說那個笑話時候眉眼都是亮，似乎是真覺得好笑，葉懷唐那個時候不覺得，現在卻覺得有些好笑。
“爸爸和媽媽都在努力做，不然你以為我們早出晚歸是為了什麼？”葉母皺眉打量著他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是學校老師？還是林家那個不成器兒子？當初就不應該讓你跟他一起，看看都學成了什麼樣子，你覺得父母做不對麼？你從小到大我們為你付出了多少……”
她語氣很溫柔，但是每一個字都讓葉懷唐心臟沉下去幾分：“我會還，你能不能不要逼我了？”
他近乎哀求，葉父皺眉道：“懷唐，你覺得我們在逼你？你知道很多孩子他們還沒有你這樣學習機會麼？沒有吃過苦，隻是這麼一點點小挫折就足以將你打垮，要是沒有葉家，你能在A中好好讀書麼？能體會到彆人沒有教育麼？能吃飽穿暖跟父母在這裡吵架麼？如果你真能自理，真有骨氣，就從這個家出去，不認我們這對父母也行。”
他說擲地有聲，葉懷唐錯愕抬頭，不可置信看著他，那一刻眼眶酸澀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之前覺得林宿父親冷漠，做人父親怎麼能夠那麼貶低自己孩子，那麼輕易將斷絕關係放在嘴上，絲毫不在意那樣話語會給孩子造成什麼樣傷害，那樣居高臨下和控製欲不配做父母。
但在這一刻他隻覺得悲哀，因為他發現他看似溫柔母親和高大父親也在試圖掌握他人生，他們規劃他未來，以前他做到了他們期許，所以批判從未到來，可是現在他達不到了，試圖反抗時候，那種控製欲顯露明明白白，沒有絲毫遮掩。
心臟抽厲害，疼幾乎要失去知覺，葉懷唐在兩人視線中站了起來，沉默走到了玄關穿上了自己鞋子：“走就走。”
他以為他們之間是愛在維係，現在卻像是一方對於另外一方施舍，他那麼辛苦做一切，都像是在討好和搖尾乞憐。
“懷唐，你這是做什麼？”葉母走過去攔下道，“你有話好好說，沒必要跟你父親置氣。”
“讓他走，他今天隻要踏出了這扇門，就不再是我葉高翔兒子！”葉父沉聲道。
“你彆說了。”葉母勸了一句。
葉懷唐從葉母手中抽出了自己胳膊道：“我很抱歉母親，我很累。”
累到不想再做他們兒子了。
他開門出去，房間裡很暖和，可是出門瓢潑大雨卻帶來了讓身體汗毛直豎冷意。
沒有人出來送傘，因為他們並不想失去葉家這份工作，人都是為自己而活，這不怪他們。
葉懷唐走進了雨裡，雨水衝刷在身上臉上時候，那雨水倒像是眼淚一樣。
他摸了摸臉頰低笑了一聲：“我才不會哭。”
為這種事情哭，實在是太沒有男子氣概了，隻是自己謀生而已，房子，學費這些都可以暫時借貸，隻是沒有身份證會比較麻煩，投資事情需要本金，但那都需要等到成年以後才能夠進行。
葉懷唐試圖冷靜思考，可是雨水卻讓那種冷靜失去，他試圖通過手機打到車輛，但這麼大雨，過了很久都沒有人接單。
他可以叫朋友來接他，但是通訊錄翻了一通，卻發現會在這個時間點特意出門接他朋友或許隻有一個。
至於其他朋友，他們結交是那個滿身驕傲和榮譽葉家少爺，而不是他這個以後會離開葉家普通人。
以前沒有細想，現在想來彼此之間都是有默契，利益往來，有利則聚，無利則散，看似友好朋友經不起一絲一毫考驗，而葉懷唐也不想讓彆人看到他滿身狼狽樣子。
彆墅離市區有些遠，葉懷唐將手機放在了口袋裡，從那天大路上緩緩往前走著，前路漫漫，好像走不到儘頭，但是比起回頭，這樣前路似乎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無非是在彆人睡覺時候在雨天走上幾個小時而已，這點兒挫折都經受不住，談什麼離開那個家，擺脫一直以來控製。
【宿主，葉懷唐從家裡跑出來了。】06彙報道。
林肅正跟姬恒約了一起排遊戲，朋友之間總要有些往來，一直沒有往來，再好關係都會冷淡下去。
姬恒技術不錯，跟林肅這樣高手一起排，全程直叫舒坦：“兄弟技術六六六啊，我還真是慧眼識珠。”
“你當初可不是這麼說……”林肅是在打到一半時候收到06彙報。
他問道：【出來？現在外麵正在下雨。】
【他跟父母發生了矛盾，他父親說要斷絕父子關係，他直接冒雨出來。】06說道，【也叫離家出走。】
林肅估計他會反抗，因為在原世界線中葉懷唐也試圖反抗過，但無疑以失敗告終了，他告訴自己要忍，忍到可以自己養育自己時候再說，卻最終沒有忍過那個夏天。
但他沒有想到他會直接跑出來，這麼大雨，恐怕要生病。
林肅起身，姬恒好奇看他：“怎麼了？”
“有人給我打電話，你先打。”林肅起身撥通葉懷唐電話，嘟聲響起，那邊卻久久沒有接起。
葉懷唐低頭擋著雨水，看著手機屏幕上名字，不知為何覺得眼眶有些發酸，要讓他看到自己這副狼狽模樣麼？
他也是個學生，不應該承擔來自於葉家帶給壓力，那會給他帶來麻煩。
葉懷唐猶豫了很久，還是走到了一旁樹下接起了電話：“喂，這麼晚了找我什麼事？”
語氣要淡定，不能讓人察覺。
“你在哪兒？”林肅直接問道。
葉懷唐幾乎想將自己狀態脫口而出，卻是緊了一下手指道：“下雨天不在家還能在哪裡？你這問題問真奇怪。”
“行吧，我看你今天情緒不對，聊聊天。”林肅知道他是不會說。
這人外表看著溫柔柔軟，其實骨子裡硬很。
葉懷唐嗯了一聲：“你想說什麼？”
“說說你知道成績時心情。”林肅緩步走到了電腦旁，頭一側夾著電話，縮小遊戲畫麵開始鏈接手機，手指不斷敲擊，無數編碼從上麵劃過，姬恒就好奇過來看了一眼，眼花繚亂幾乎以為林肅電腦中了病毒。
但不過三分鐘，一個紅色小點呈現在地圖上，姬恒驚訝看向正在跟電話那頭人對話林肅，下意識噤聲，
林肅確定了地址以後起身，順手拿起了外套穿鞋出門，葉懷唐那邊雨聲很大，大到幾乎遮掩他說話聲音，他還在那裡跟他說在家。
林肅出去了，姬恒缺少可靠隊友，遊戲角色死相當淒慘，不過他注意力也不在那上麵，他看著林肅電腦上紅點位置，總覺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認識他這位朋友。
隱藏黑客？存在於傳說中人物。
“艸，好像有點兒帥啊。”姬恒舔了舔唇角道。
林肅還不具備開車資格，出了門卻已經有車輛在外麵等候了，司機明顯比他年齡大，但態度很恭敬：“林總。”
“去這個地方。”林肅調製一瞬間靜音，將地點給他看。
“沒問題。”司機應聲道。
葉懷唐並沒有聽到他們對話，站在樹下有一搭沒一搭跟林肅說著話：“你今天回家都做了什麼？”
“還沒有學習，跟姬恒打了會遊戲，他要拉上寧秋一起，結果被拒絕了。”林肅笑著說道。
司機看著路麵，偶爾在紅燈地方透過後視鏡偷瞄一眼後座位置，他們這位老板向來冷靜自持，就像是整個公司定海神針一樣，做出決策從無失利，讓人很難想象他還是一個未滿十八歲少年。
而他現在溫柔口氣實在難得一見，雖然平時並不失禮，但是這種溫柔明顯跟對彆人禮貌客氣不太一樣。
葉懷唐笑了一下：“寧秋才不會跟你們一起鬼混。”
在放下那些重壓以後，好像對寧秋沒有那麼討厭了，甚至覺得以前自己對於寧秋討厭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你彆看他表麵像個乖孩子，我上次出去買東西，可是在電玩城見過他，那槍打相當不錯。”林肅說道。
主角受絕不是那種死板讀書乖乖崽，隻從原世界線中姬恒從校霸少年變成忠犬，被寧秋管服服帖帖就知道那人不是個一根筋直腸子，對於新鮮事物接受程度比葉懷唐要快多，隻是裝好孩子這種事學霸們多多少少都會點兒。
“真麼，那還真是沒想到。”葉懷唐看著雨勢漸大，明白自己今天估計是很難走出這裡了，乾脆在樹下坐了下來。
手機很涼，可通話那個人聲音卻很暖，在所有朋友都是利益往來情況下，也隻有他對自己是真關心。
“其實你要是了解過他，會跟他成為很好朋友。”林肅笑道。
葉懷唐垂了一下眸，睫毛上落下數顆水珠：“你很喜歡他麼？”
“然後你就可以知道他是怎麼學習，交流經驗，然後超過他，隻是三分差距，以你努力超過他應該不難。”林肅補充道。
葉懷唐驀然笑了起來：“你這家夥還真夠壞心眼。”
“朋友不就是用來坑麼。”林肅看著逐漸靠近地點道。
葉懷唐笑道：“那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試試你說坑朋友。”
“為什麼要等以後，現在就可以。”林肅看到了那個坐在樹下身影，車子停下，司機遞過了傘，林肅下車，撐傘到他頭頂時停下，看著錯愕抬頭葉懷唐道，“終於找到你了。”
葉懷唐那一瞬間幾乎以為是錯覺，但車燈照道路很亮，站在那裡身影分明就是林肅：“你怎麼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想知道就知道了。”林肅伸出了手道，“還能站起來麼？”
傘下人穿著簡單家居服，可見出來匆忙，但這一刻葉懷唐卻覺得他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好看和可靠。
“起得來。”葉懷唐將手放了上去，輕輕使力，順勢起來時候卻是腳下一滑，跟那溫暖身體堪堪相擁，那種溫度讓幾乎徹底冷掉身體發出了喟歎，“你好暖和。”
林肅鬆開了拉他手貼在了他腦袋上道：“不是我暖和，是你在發燒。”
他冷渾身顫抖，可額頭卻燙嚇人。
“大概吧，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葉懷唐抱著他有點兒不想鬆開，明明已經不期盼任何人來找他，可是在有人找來時候，卻覺得這麼開心。
“你這邊雨聲很大，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會被你騙。”林肅輕聲說道，“跟我上車，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想去醫院。”葉懷唐將頭埋在他肩頭輕聲說道，病痛和絕望中希望讓他似乎有些失去平時堅持，變得有些脆弱。
“那就先去我家。”林肅說道，司機下車撐傘，林肅將人輕鬆抱了起來放在車上。
葉懷唐坐在位置上目光有些發直：“你力氣好大，座椅都弄濕了。”
“嗯，這些以後再說。”林肅拿過了一旁毯子道，“現在脫衣服。”
葉懷唐下意識拉住了領口道：“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