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拉住她說:“娘,我這麼多年都沒陪著你過一次年了,今年好不容易回了家,你聽我的,讓我給你買件衣服。”
售貨員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眼睛掛在頭頂上,上下打量了下林夏一眼,可能覺得她穿著一身軍裝,應該能買得起,便把大衣拿了下來。
遞過來的時候,沒一點熱情,語氣冷冷地說:“這衣服不便宜,你們小心點穿。”
現在彆管供銷社還是百貨大樓,售貨員都是這樣子,林夏也懶得搭理她那麼多,把衣服拿過來了就行。
“娘,你試試。”
“我不要!”
方英秀不想試,林夏說:“你要是不試,我直接買了,回頭不合適還得來換。”
“買了不退換。”售貨員在旁邊接了一句。
“娘,試吧。”
方英秀拗不過林夏,最後還是試了,正正好,而且這黑色大衣一穿,顯得方英秀格外有氣質,一點不像在農村生活了半輩子的人。
方英秀能生出來林夏和林春兩個模樣好的人,她的長相也很出色。
隻是因為在村裡天天乾活,穿衣打扮都是灰突突的,衣服寬大沒型,也讓她顯得老了好幾歲。
現在這大衣一穿,整個人都像變了一個樣。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方英秀自己都忍不住小心摸了摸大衣,扭了扭身子:“夏夏,這真是我啊。”
“真是你。”
林夏看著方英秀這模樣,並沒有覺得很開心,反倒是心裡很難受。她娘這些年,為了她和哥哥,真的受了很多苦。
“多少錢,大衣我買了。”
“你們真要買?這大衣可不便宜,我們領導專門從海市進貨過來的。”售貨員一臉傲氣地說。
林夏直接掏出來錢票說:“多少錢?”
售貨員一見林夏的錢票,態度360度大轉彎,臉上帶著笑趕緊回答,林夏付了賬,把方英秀的舊衣服用布袋裝起來,讓她直接穿著大衣。
方英秀還不敢:“這衣服這麼貴,一會兒再弄臟了,我穿著我那舊衣服就行。”
“娘,沒事,這一會兒臟不了,穿著吧。”
林夏又看了看方英秀的全身,發現了她為什麼覺得彆扭,她娘還缺一雙皮鞋。
她又帶著方英秀去買了一雙黑色的豬皮鞋。
皮鞋沒有大衣那麼貴,但也是幾十,錢花出去,方英秀心疼得不行。
但是皮鞋真舒服啊,陪著大衣真好看啊。
方英秀最後也沒脫下來。
林夏的強勢一方麵,還有一方麵,方英秀穿上後,也舍不得脫了。
“夏夏,你也去給自己買一身新衣服。”
“我不用。”林夏擺手說:“我在京城買過了。娘,今兒出來除了寄信,就是給你買衣服的。”
方英秀點了點她的頭,臉上帶著又心疼又欣慰的笑:“穿著這一身,我都不敢走路了。”
“娘,這有啥。等以後我帶你去了京城,你會發現遍地都是你這樣穿的。到時候你穿家裡的衣服,才奇怪的。”
林夏挎著方英秀的胳膊走,兩人準備去買點肉還有一些糧食之類的。
方英秀笑出來,看她說:“又哄我呢。我之前那衣服怎麼了?都好好的。”
林夏注意著身旁的人,和方英秀說著:“我哄沒哄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肉食依舊不好買,到了賣肉的地方,隻剩下一些下水和骨頭了,就這還是她們來得早,不然這些一會兒也得沒。
林夏和方英秀沒有挑,直接都買了。下水和骨頭便宜。
賣糧食的地方富強粉沒了,這東西緊俏,基本上一上就被搶空,剩下的一些雜糧麵粉家裡都有,林夏和方英秀就沒有買。
“咱家還有小麥,回家磨成麵粉也能吃。”
方英秀知道家裡兩個小孩喜歡吃白麵,所以她家的精細糧總會留很多。
家裡就她一個人,林春和林夏都給她寄錢,她不缺錢,何必把糧食都賣掉呢。
那三年饑荒她經曆過,所以家裡存糧她總是會多儲備點,就怕遇到萬一。
林夏點點頭,離開了賣糧食的地方,去了副食店,買了些調料和油,到出縣城的地方去等著老石叔。
她們不知道,這時候百貨大樓她們剛剛買呢子大衣的櫃台,一個穿著中山裝的男人著急慌忙地走過去,問售貨員。
“小徐,這裡掛的大衣呢?”
“賣了,剛剛一對母女買走了。我還以為她們買不起呢,誰知道閨女掏出來一堆錢和各種票。”
售貨員喜滋滋地和領導說著。這大衣一掛在她這裡,她就生怕賣不出去,現在賣出去了,她高興得很。
“什麼!”男人一臉氣急敗壞:“誰讓你賣了?我不是說讓你放好嗎?”
“我是放的好好的啊,賣出去的時候,一點褶都沒有。”售貨員一臉不解,領導這模樣咋回事,賣出去衣服還不高興了。
“你懂個屁,這是政府一領導太太早就定好的衣服,你給我賣出去了我怎麼給人交待?”
售貨員從衣服扒了扒,找出來一件同款說:“還有個小號的呢。”
“小號的人太太又穿不下!那對母女你知道去哪裡了嗎?”
售貨員搖頭:“我不知道,買完我估計早走了。”
“這都是啥事!”
領導氣得不行離開了,沒辦法,隻能再跑趟上海去買了。大過年的還得出差,沒他更憋屈的了。
林夏和方英秀等著牛車說著話,外麵的天冷,林夏時不時跺跺腳說:“娘,老石叔說什麼時候過來了沒有?沒有我們再去轉轉,在這裡等著太冷了。”
“差不多就這個點。”方英秀看看天色說:“再去轉,等會兒你老石叔過來了沒看見咱們……”
“娘?妹妹!”
方英秀的話還沒說完,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林夏同樣聽到了了,兩人立馬扭頭,就看到背著大包,提著小包站在她們不遠處的林春。
“哥哥!你回來了!”
林夏第一個撲過去抱住他,林春扔掉手裡的包,接住林夏,也咧開嘴笑了。
“妹妹,我剛剛離老遠就看著像你和娘。”
林夏鬆開林春,方英秀也過來抱住他,錘了他兩下鬆開說:“和你妹一個德行,回來從來不和我說一聲。”
話雖這樣說,但是方英秀臉上是遮不住的笑容,顯然很開心林春回家。
“娘,你今天穿的真好看,我剛剛差點沒敢認你。”
“你妹妹給我買的。”方英秀瞥他一眼:“也沒見你給我買過。”
“娘,你這話說得偏心。”林春拎上包,和方英秀林夏回原位站著說:“我給你寄的東西你都忘了?”
“哼,管什麼用,你沒親自帶我去買過。”
方英秀要的不是東西,要的是兒女的陪伴,林夏在旁邊偷偷捂嘴笑,看她哥哥的笑話。
一聽方英秀這麼說,林春放下包就拉著方英秀就要去百貨大樓。
“娘,我現在就帶你去買。”
“行了。”方英秀沒忍住笑出來了:“我就是這麼一說,你妹妹都給我買過了,還買啥。”
林春撓了兩下頭,不理解他娘的心思:“娘,你想要啥,我帶著錢呢。”
“憨。不要了。”方英秀停了一下,又想起來了:“也不是,我有想要的東西,我想要兒媳婦了,我想要抱孫輩了,你啥時候給我領回家了一個。”
一說起這個,林春就蔫了。
方英秀本來不想催的,但是林春的年紀屬實有點大了,他現在已經周歲26,虛歲27了,再不找媳婦,真的老了。
林夏年紀還小,這個不用急,而且她們部隊男多女少,怎麼也剩不下來。她閨女得好好看看。
但是林春不行,她這麼憨,方英秀實在是擔心他找不到。
林春和方英秀說:“娘,我還沒碰見合適的。”
方英秀重重拍了他兩下背說:“你給我好好找,你該找了。”
轉頭又和林夏說:“你年紀小,現在不許找,最起碼過了25歲再說。”
林夏想起來自己的事,她和龔越可是談著戀愛呢,有點心虛。
不過她麵上什麼也看不出來,點點頭“嗯”了一聲,一副非常乖巧聽話的模樣。
老石叔沒多久過來,林春和他一起在前麵駕車往村裡走。
老石叔的話多,林春也不是悶頭葫蘆,兩人一路上就沒停過說話。
老石叔對部隊打仗很好奇,他當年也一直想去當兵,但是家裡就他這一根獨苗苗,他娘死活不同意,他也就沒去成。
林春撿不是重點,不需要保密的地方和老石叔說了說,就這樣,他聽得津津有味,一臉向往。
老石叔的牛車一駕回村裡,首先坐在最前麵的林春就受到了大家的注目禮,一個個熱情地和他打招呼。
緊接著,大娘嬸子們看到了方英秀身上穿的大衣和皮鞋,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方英秀一下來牛車,就圍了上去。
“春他娘,這衣服你買的啊?可真好看!”
“這是啥衣服?怎麼看著布料和咱的衣服都不一樣?”
“你懂啥,我知道這叫呢子大衣,我在百貨大樓裡見過,掛在那裡好看得很。”
“這不便宜吧?多少錢買的?”
方英秀沒有回答多少錢買的,有人想上手摸也給拍掉了。
“這是我閨女給我買的,多少錢不知道。你們彆摸,摸臟了不好洗。”
“這皮鞋也是夏妮兒給你買的?”
“是啊。我閨女說她幾年過年沒回來,非要給我買,我攔不住。”方英秀這一副明著心疼,實則炫耀的模樣,也著實讓村裡人羨慕壞了。
“春他娘,你閨女兒子都有出息,你以後真是享不完的福。”
“是啊,要是我兒子能有你兒子一半,我天天做夢都能笑死。”
“我閨女也不指望了,乾個活都乾不好。”
方英秀聽了一耳朵的恭維回家了,林春早就把買的東西提回了家,林夏坐在井邊收拾下水。
鍋裡一直溫著熱水呢。
方英秀脫掉大衣,也過來幫忙,林春就幫著燒水提水,乾重活。
一家人正忙活著,忽然聽到隔壁鄰居的談論聲,花大娘的聲音格外具有穿透力。
“小草真的可憐啊,這都拉暈了她爹娘也不說給她去看看。”
花大娘的丈夫在旁邊說:“小草也是嘴撅,死活不說吃了啥,說了她爹不就帶她去看了。”
“啪啪”兩巴掌的聲音,估計是拍在了背上:“老花,你說這話有沒有良心,那可是他的娃,一個人命啊。不說就不說了,能有命重要?”
老花叔被拍得估計生氣了,直接來了一句:“你心疼你去給她看!”
花大娘:“我哪裡有那個錢。再說了,我去給她看,那不是把林大炮一家都得罪死了。”
林夏乾不下去手裡的活了,直接站起來說:“娘,小草是吃我給的兔腿才會拉肚子的,我得去看看。”
方英秀聽著鄰居的話,心裡也不是滋味。
實話能有命重要?還不是不重視,要是小草的弟弟,那剛拉肚子就去看了,哪裡會管吃的什麼。
“哥哥,你和我一起去。”
林春根本不問什麼事,跟著站起來說:“走。”
林夏和林春腳步飛快地到林大炮家裡,林家一家人正在廚房裡做飯,林小草的弟弟圍著他奶奶和他娘轉,時不時討口吃的。
林小草她娘和她奶奶,臉上一點擔心都沒有,還笑嗬嗬地看著她弟弟,弄好吃的喂給他一口。
而她爹和她爺爺,兩人坐在堂屋前麵,一口接一口抽著卷的旱煙。
這一家人,根本沒把小草的死活放在眼裡。
“春子?”
林小草他爹眯了眯眼睛,認出來了林春,立馬站起來,笑得格外熱情:“我才聽說你回來?你咋過來我家了?有啥事?”
林春算是他這一輩混得最好的了,林大炮和林春算是同齡人,兩人小時候還一起玩呢。
林春隻要一回來,他的同齡人都會來找他說說話。
“不是我有事,是我妹妹。”
這時候林大炮才看見林夏,他這人就是這樣,或者說村裡大部分男人都是這樣,看不見女人。
“小草呢?”
林夏冷著臉,看著林大炮笑得露出一口大黃牙,就忍不住心裡的火。
林大炮沒想到林夏一進來問的是小草,錯愕一下,才回道:“在屋裡呢,她病了,春子妹妹,你找她啥事?”
“她病了,你是她爹你都不帶她去看看?哪間屋子?”
林大炮被懟得一陣愣,又不敢得罪林夏,指了指不遠處的柴房,林夏不管林大炮了,直接過去推門進去。
柴房裡堆滿了柴火,隻有一小片地方,用茅草紮了個床,林小草就躺在上麵,呼吸幾不可見。
在昏暗的柴房裡,她躺在灰色的,看著就很薄的被子裡,整個人都好像看不見,太瘦了。
林夏走過去,林小草已經昏迷了,嘴唇起了很多乾皮,臉上不見血色,慘白一片。
林夏給她把了把脈,檢查了下她的眼睛,摸摸她的肚子。
還好,隻是拉脫水了,不過再晚點,一直不管她,林小草活不了多久。
一想到這個後果,林夏瞪向了在門口站著的林大炮:“這孩子你是不準備要了?”
“不……不是。”
林大炮被林夏的眼神嚇到了,他本來就是欺軟怕硬的人,不然也不會任由他娘和他媳婦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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