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遠調一般是要提前數月通知兩方, 以便新舊更替,交接政務,但吳郡郡守已經死在曲沃, 就省去到吳郡通知的部分,隻需要提前下達調令至北山郡, 另外通知新的北山郡守準備上任。
許霽在北山郡經營近二十年, 對這個地方有很深的感情,但朝廷調令在前, 他也不得不接受任命,從北山郡到江南吳郡, 看似是平調, 實際上屬於高升了,北山郡經營得再好, 也至多是個中上郡,但吳郡自古以來就是上郡中的上郡,基本盤擺在那裡, 真要論起來,以許霽的身份資曆,實際是不怎麼匹配的。
除了吳郡,還有張蘊牧守的會稽郡,張蘊重視名聲,在經營地方上其實也有一些本事, 姬越直接提拔了張蘊手底下的一名老資曆屬官作為郡守, 對於這種上郡, 實際上不需要把控過多, 能維持一個平衡就足夠了, 像盧成那樣急於見成績反而搞得民風敗壞, 內政不寧的是少數。
聽聞父親要去上郡為官,兩個女兒各有心思,柔娘想的是江南錦繡風光,素娘想的是北山郡的人和物,前段時間周家來求婚,她覺得臊得不行,想都沒想就回絕了,半夜卻死活睡不著,隔日見到周原那張沒心沒肺的胖臉才莫名又踏實下來,那會兒她不怎麼明白,現在卻忽然發覺她是願意的。
少女懷春,多半愛慕俊秀郎君,她以前沒想過,但怎麼也不覺得自己會嫁給一個小胖子,但經過一整年的同窗時光,她發覺周原雖然胖了點,但和她十分投契,她想的事情周原都能懂,周原的想法離經叛道,但她卻很能理解,這種心靈層麵上的契合並非是鏡花水月一般的俊秀郎君能夠比擬的。
素娘難得和柔娘一樣,在課上走神了。
周原絲毫不知道自家父親曾經去許家問過婚事,見素娘愁眉苦臉,隻以為她擔心去了吳郡適應不來,但他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跟著愁眉苦臉了許久,才在下學時拉了拉素娘的衣袖,說道:“我一輩子也沒出過北山郡,不知道吳郡是什麼樣的,但我覺得阿素你的性子好,去了應當很快能適應,你在那裡認真學習,咱們往後在國子監見,不怕。”
素娘看著周原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心態轉變的原因,她忽然覺得周原的眼睛很亮,很好看。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年關一過,許霽就要收拾行裝準備去吳郡赴任了,郡守都是十年以上的任期,少有流官,所以家眷是必然要帶走的,素娘依依不舍,柔娘卻顯得十分興奮,她年紀不算小了,很多同齡的女郎不是已經嫁人就是定了親,許霽的調令一來,北山郡裡有不少人家都來求親,除了周家是為素娘來的,其他都是為了她,她堅決地拒絕了,想等去了上郡再說。
柔娘近來的心情很好,她發覺父親變得溫柔了許多,開始關心她的婚事了,以前總是強壓著要她去學堂,但最近已經不怎麼過問,她起初是逃了幾場騎射和劍術課,後來發覺父親沒有責問,膽子更大了些,偶爾才會去學堂應付幾天。
她不知道的是,這代表著許霽已經放棄讓她獨立,作為一個父親,他能做的隻有挑選一個合適的人家,把她嫁出去,往後再看顧一些。
早在天子的身份傳揚開來的時候,許霽就反應過來這是一個機遇,不是他的機遇,而是兩個女兒的,他和妻子沒有兒子,妻子的身體也在生了二女之後每況愈下,不能再生養,他沒有打算納妾,而是精心教養兩個女兒,希望她們能夠繼承他的思想,以後嫁人生子,也能如此教養兒女,這樣也就算他有後了。
直到官學開辦,他發覺這個打算可以提前一些,兩個女兒都知書識禮,她們完全可以在那些進入官學前還大字不識的普通學生裡脫穎而出,或許能成為晉國第一批真正的女官,他為這個想法而喜悅許久,才發覺事情並不受他的控製,他的長女隻想過無憂無慮地找個家境殷實的夫君,相夫教子過上一生。
早在柔娘質問他為什麼不能給她更好的生活時,許霽就想到了自己的那位小師弟孟憲,墨者的家眷總會有這樣的疑問,墨者大公,但家中的妻兒老小卻是普通人,很難理解墨者的艱苦,孟憲有著和柔娘一樣的疑問,但他不是一昧抱怨,隻知向家中索求,而是自己走出家門,拜師學習,他自己想要的,自己去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