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56章(1 / 2)

榮禧堂門窗緊閉, 賈母及眾人趕到門廊下時,她們自然晚了一步,看不見堂內任何情形, 卻可以聽見賈寶玉在內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還有板子打在皮肉上的悶響聲。

這會兒外頭還在下雨, 雨勢雖小了些,但賈母等人一路心急趕來, 縱有人各自撐傘,可她及王夫人等人還是沾染了一身的狼狽。

賈母心痛賈寶玉被打, 早已顧不得這些了,她同王夫人站在門廊下,命人上前叫門,令裡麵的人快些把門打開。

賈母瞧不見裡頭情形如何, 可聽著賈寶玉的慘叫,又聽賈寶玉在裡頭胡亂喊著老太太老爺太太救我之類的話, 她這眼淚就跟著下來了, 王夫人在一旁也是哭。

林澗有吩咐,他的人自然不會給賈母王夫人等人開門,省得她們進來裹亂。

賈政看著眼前賈寶玉被打的這一幕, 心中滋味甚是複雜, 他都不忍再看下去了,他心想賈母不進來也好, 省得老太太受不得眼前這刺激再鬨出什麼彆的事情來那就不好了。

賈政不動, 加之又有林澗的人在旁看著, 還在榮禧堂內的幾個賈政的長隨也就沒動。

外頭有賈母命人不斷叫門,隱約還能聽見賈母王夫人等女眷們的哭聲,裡頭還有賈寶玉的慘叫及打板子的聲音,雨聲點滴,這些嘈雜的聲音疊加在一起很容易讓人心生煩躁。

可林澗卻恍若未聞,麵色沉靜八風不動的坐在那裡,仿佛眼前的這混亂的一切對他沒有半點影響。

賈寶玉的氣力漸弱,但慘叫聽著仍是刺耳刺心,賈政於心不忍,開口對自己的長隨道:“去把他的嘴堵上。”

他也怕外頭的賈母聽了這個太受刺激,另外也是存了私心,想讓賈寶玉能夠省些力氣休息一下。

“不許堵。”

入定許久的林澗忽而開了口,他靜靜看向賈政,“令公子這會兒身體裡血脈逆行,叫喊有助於他減輕痛苦,你把他的嘴給堵上了,他就會疼死憋死。”

賈政不動了,他和外頭的賈母等人,隻能如同受刑般的繼續忍受賈寶玉越來越微弱的哭喊聲了。

待打完時,賈寶玉已經疼得昏厥過去了,在林澗的示意下,林家護衛將緊閉的大門打開,在外頭已經開始砸門了的賈母和王夫人在眾人簇擁下蜂擁進來,一眼就看見了剛剛鬆綁的趴在條凳上人事不省的賈寶玉。

賈母和王夫人撲上去抱著賈寶玉的身子痛哭,賈政也跟著在旁邊站著抹眼淚。

賈母痛哭一會兒,忽而瞅見賈政站在旁邊,當即就哭著罵賈政,說賈政幫著外人毆打自己的兒子,說賈政不孝,說到激動處甚至想要站起來用手裡的拐杖捶打賈政。

賈母罵賈政,賈政也不敢分辨,隻能含淚聽著,賈母罵了一會兒稍稍解氣,再看一眼賈寶玉又心痛難忍,她想起罪魁禍首來,當即要鴛鴦扶著她起身,她慢慢走到林澗的跟前去。

賈政本要扶著賈母的,但被賈母甩開了,賈母在林澗跟前站定:“林侯爺,你無故跑來榮國府大鬨,是想要造/反嗎?我們賈家也並非無人,祖上浴血奮戰才得禦賜匾額,你無緣無故將那匾額砍斷了,你未免太過猖狂了!”

“我榮國府豈是你能胡亂撒野的地方?你無故毆打我的孫兒,實在是欺人太甚,我要到聖上麵前去告你!我要為我榮國府討一份公道!”

“你說我欺人太甚?”

林澗似笑非笑,他抬手虛虛指了指賈母,又指了指賈寶玉,“你難道就不欺人太甚?你的孫兒就不是欺人太甚嗎?”

他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賈家這些欺人者竟也好意思說他欺人太甚,真是可笑。

“老太太,造/反這兩個字太重了,我著實當不起。政老,還是你來說。”

賈政本不欲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那些事,可他此時根本做不得主,踟躕半晌,還是在賈母的追問中將鶺鴒香串的事情給說出來了。

賈政說完後,賈母不吭聲了。她活在內宅之中,可這一生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賈寶玉手裡有聖上禦賜給北靜郡王的鶺鴒香串這不假,這事兒不發也就罷了,若發出來,總是難以善終,更不要說落在林澗這個新任的都察院僉都禦史手裡了。

今日林澗這般發落賈寶玉,還真不算冤枉。

賈母心念一轉,做了跟賈政一樣的決定,她咬牙將這事兒認下了。

她不質問林澗了,也不罵賈政了,甚至喝止王夫人等人不要哭了,她雖還含淚,卻十分冷靜的指揮眾人,讓人將賈寶玉好生送到她屋裡去,又讓人去請大夫,然後她便要同王夫人一起回去照顧賈寶玉。

林澗站起身來,他輕輕摩挲著手裡的鶺鴒香串,淡聲道:“老太太請留步。我們還有事情需要談一談。我們,單獨談。”

賈母有些生氣,她惦記賈寶玉的傷,並不想留下來與林澗說話,可當她停下來,轉身去看林澗時,她的目光觸及到林澗手裡的鶺鴒香串,又望見林澗眼中幽暗深邃的目光,長久積累下來的人生經驗告訴賈母,她應該留下來,看看這個林家小侯爺究竟想要說什麼。

何況,現下賈母冷靜下來,她也意識到林澗這來得時間也太過巧合了,她心裡閃過諸多念頭,她甚至猜想,林澗來的這一趟究竟是為了林黛玉,還是為了搞垮他們賈家呢?

因著這些念頭萌生,賈母心中漸漸沉重起來,但她麵上卻未露出分毫來,不動聲色的停下腳步,同意了林澗要單獨談一談的要求。

空氣裡還有很濃重的血腥味,賈府仆役們正在管家的指揮下清理亂糟糟的榮禧堂。

方才綁過賈寶玉的條凳上滿是賈寶玉身上的血跡,地上也都是血跡,條凳尚未來得及搬走,血跡也尚未清洗,賈母不忍看見這樣,便要同林澗至偏房談話。

林澗卻沒聽賈母的,抬手讓小陳帶著眾人出去,他就同賈母在這裡談。

賈母無奈隻得依從,但又怕林澗趁機傷害她,便執意要留兩個貼身丫頭在身邊,林澗對此不置可否,也不曾阻止賈母。

待眾人走後,林澗見賈母坐穩了,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裡的鶺鴒香串,開門見山道:“老太太,林姑娘要賣掉她的鋪麵和莊子,這件事你不許再插手。再有,林姑娘和令孫的婚事要取消,你們府上不許再暗中繼續籌備了。”

從前林澗見賈母,也是客客氣氣的樣子。可先前得知賈母對林黛玉的鋪麵莊子做手腳,到府中後又聽紫鵑說賈母對林黛玉做的那些事情,尤其是私自定了林黛玉婚事一件,便令林澗深為不滿。

賈母雖為長輩,可為老不尊,那就不要怪他林澗態度輕慢放肆了。

賈母見林澗翹著二郎腿神色吊兒郎當的模樣,心中倒頗為不適,但她也沒說什麼,隻是聽罷林澗的話,賈母不由冷笑道:“林侯爺,這些事情皆是我府中私事,又與林侯爺無關,好像也不歸都察院管?”

“我家姑爺臨去前已予書信給我,他將林丫頭托付給我,書信中寫明林丫頭的婚事由我做主,林丫頭今年已經十六了,她到了成婚的年紀,如今把親事同寶玉定下來,又有何不可呢?”

賈母惱恨林澗暴打寶玉,就算有把柄落在林澗手中,賈母也不懼,說話也十分直白,她仍舊堅持她自己的決定,“林侯爺,你與林丫頭相熟,算是她的堂兄,你照顧她看護她我沒有意見,可是婚事一節,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她的外祖母,她的婚事我是正經做主的人,你隻是遠房堂兄而已,這件事你無權乾涉。”

“是麼?”

林澗淡淡一笑,他揚了揚手裡的鶺鴒香串,勾唇道,“看來這個已經不足以讓老太太改口了。”

“不過也罷了,我方才已替政老教訓過令孫,這香串之事我不舉發,但也不會還給你們。留在我這裡,就當做是令孫日後行/事的一個警醒罷。”

林澗本就是為林黛玉出頭來的,他就是為了要賈母放手而來的。也是來後才知道賈母竟暗中將林黛玉和賈寶玉的婚事都定了,不過這也無妨,也不過再多提一個要求罷了。

他既有要求,又怎會沒有準備逼賈母放手的籌碼呢?

他將鶺鴒香串隨意套在掌中,從衣襟中拿出一個薄薄的小冊子來,那小冊子是用簡單的宣紙裁剪裝訂而成的,裡麵內頁並沒有寫字,林澗將冊子打開,從裡頭拿出幾張折疊起來的紙張出來。

他將紙張一一展開,抬眸看了賈母一眼,然後便垂眸看手中紙張,一字一句的念起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